论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逻辑关系

张明

（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江苏 南京 210046）

理解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波澜壮阔的历史，不仅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而且是一个重大的现实问题。在这一个问题上存在的一些错误观点，诸如，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国家资本主义、资本社会主义、新官僚资本主义等，都未能从根本上理清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未能科学把握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间的辩证关系。［1］110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改革开放是我们党的一次伟大觉醒，正是这个伟大觉醒孕育了我们党从理论到实践的伟大创造。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次伟大革命，正是这个伟大革命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2］正确回答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间的辩证关系，需要以更加深邃的历史眼光、更加宽阔的理论视野把握二者之间的关系问题。从回顾过去、审视当下、展望未来的角度来看，需要集中回答三个重大的理论与现实问题。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从何处而来？也就是回答通过改革开放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逻辑问题；二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特”在何处？也就是回答改革开放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坚持与发展问题；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未来发展走向如何？也就是回答

一、伟大觉醒：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逻辑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付出千辛万苦、来之不易的成果，它的产生与发展有其特定的历史逻辑。历史与实践证明，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一方面，改革开放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设想的突破性发展。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主要精力在于批判并推翻资本主义及其统治秩序，因而对未来社会主义社会的图景并未作出系统化、理论化阐释，而仅仅作了若干宏大原则方面的叙述，诸如，《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的设想［3］537；《哥达纲领批判》中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和“高级阶段”的区分以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想象［4］435-436。从总体上来看，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未来社会的规划主要侧重于公有制、计划经济与按劳分配等结构性方面的粗线条勾画。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提出了“马克思、恩格斯设想”的新概念表达［5］。正如邓小平所言，“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这样的事，马克思的本本上找不出来，列宁的本本上也找不出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情况，各自的经历也不同，所以要独立思考。”［6］260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开放的理论，对待科学的理论必须树立科学的态度。“绝不能要求马克思为解决他去世之后上百年，几百年所产出的问题提供现成答案。列宁同样也不能承担为他去世以后五十年，一百年所产生的问题提供现成答案的任务。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6］291实践证明，必须要以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恩格斯设想”与传统社会主义实践模式，照搬经典理论和他国模式从来不可能获得成功。改革开放正是通过解放思想，肃清了对经典理论设想的教条主义式态度，树立了基于中国实际展开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思路，从而开启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是对中国传统社会主义实践步入困境的突破。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后，如何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成为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所孜孜追求的时代课题。尽管毛泽东当时对“苏联模式”感觉不满意、“心情不舒畅”［7］117，想着力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实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在这一探索性实践过程中，取得了许多宝贵经验和宝贵财富，诸如建立了较为完整的国民经济体系和工业化体系，为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经济腾飞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探索了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律，如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必须正确处理的十对关系、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等理论准备；建构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制度，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坚实的制度保障，等等。然而，因为历史与时代条件的限制，中国传统社会主义实践并未能从根本上摆脱“苏联模式”的窠臼，加之中国后期政治运动的转向，使社会主义建设运动步入了严重的发展困境，党和国家面临“何去何从”的重要历史关头。正是面对中国传统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困境，“基于对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深刻把握”［2］，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对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展开了重新思考与探索。这种思考与探索首先是从思想解放层面展开的，作为改革开放先导的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不仅是针对“两个凡是”，更重要的是将思想从马克思主义经典教条与社会主义固定模式的框框中解放出来，从中国的具体实际出发建设社会主义。可以明确地说，改革开放挽救了中国社会主义事业，没有改革开放就不可能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二、伟大创造：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显著特色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在改革开放中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可以说，改革开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逻辑起点，它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做出的符合中国实际的重大创新性突破。在改革开放中所形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其中“特色”是彰显其本质特征的重要关键词之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具有的“特色”，主要是通过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设想、传统社会主义实践模式（包括苏联和中国毛泽东时代的探索）以及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参照与对比之下，呈现出的显著特征。

第一，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参照系来看，需要集中回答如何处理坚持马克思主义与发展马克思主义之间的辩证关系问题。尽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鲜明的实践特色、时代特色，但它首先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原则的坚持。习近平总书记曾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其他什么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不能丢，丢了就不是社会主义。”［1］109科学社会主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基因，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区别于其他形形色色主义的“DNA”，无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何种特色，都不能违背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两种错误观点，一种观点是固守科学社会主义的具体结论，采取理论剪裁现实的教条主义做法，拒绝结合现实实际作出任何形式的变化。这种观点脱离实际、抽象地照搬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具体结论和具体观点，是对马克思主义本质生命力的一种阉割。另一种观点则过分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鲜明特点，甚至走向运用“特色”消解科学社会主义原则的理论误区。从辩证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角度来看，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先是社会主义，首先是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坚持与运用。在此基础上，通过对现实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提升，创造出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新形态、新内容，但这些所谓的特色之中都深刻蕴含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性原理，而非对普遍性、基本性原理的消融。上述两种观点，从根本上来说，都未能正确处理在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程中坚持马克思主义与发展马克思主义之间的辩证关系问题。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在于它的开放性，这就是始终紧扣现实实践的步伐、倾听时代的声音、回应实践的诉求，不断推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在推动实践创新的步伐中发展理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保持旺盛的生机与活力，根本原因在于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结合中国实际，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做出符合时代与实际的创新与发展。一句话，坚持是发展的前提，发展是最好的坚持。

第二，从传统社会主义实践模式的参照系来看，改革开放树立了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建设社会主义的基本思路。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既不能希望从经典理论那里获得现成答案，也不能希望从他国实践中得到直接指示，因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是前无古人的探索性实践。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8］21。改革开放是从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具体实际出发，在切身把握“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太慢也不是社会主义”［6］255的深切感受基础之上，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并通过对内搞改革、对外搞开放的方式，推动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革命与自我完善，最终创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新局面。改革开放对传统社会主义模式做出了诸多新的理论与实践探索。诸如，在社会主义所有制层面，突破了经典理论关于纯之又纯的公有制设想，确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方式并存的经济制度；在经济运行方式上，打破了以往计划经济的单一性存在，创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分配方式上，实现了从单纯按劳分配转向按劳分配为主、多种分配方式并存。这些不同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设想的特色，不是如一些人所言的那样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离，相反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实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做出的符合实际特征与时代特色的继承、创新与发展。

第三，从西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参考系来看，改革开放始终坚持了正确的方向性。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推动改革开放之初，就明确指出改革开放从根本上不过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通过改革开放从根本上是为了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这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因此，改革开放40年来，我们始终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旗帜，始终沿着正确的政治方向推动中国的改革事业，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在西方的各种非议与责难中不断保持“胜似闲庭信步”的稳步姿态的关键原因所在。其实，改革开放之所以能够沿着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正确航向前进，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在于，作为改革开放这艘历史巨轮“掌舵者”的中国共产党的科学领导。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最大的政治优势，也是我们总结改革开放40年实践的第一条最为重要的基本经验。只有坚持党的领导，才能确保改革开放“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而是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2］。相比之下，苏东社会主义改革之所以走向失败的困境，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削弱甚至取消党对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权。中国共产党不仅为改革开放设定了正确的航向，而且也为改革筹划了不同的发展步骤。在推进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进程中，中国共产党运用高超的政治智慧与战略眼光，科学处理了改革、稳定与发展之间的辩证关系。中国共产党人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指导下，以勇于、敢于并善于自我革命的精神推动党的建设的伟大事业，不断提升党领导改革开放的水平，从而推动了“伟大的事业”与“伟大的工程”之间的相辅相成、相互统一。从总体上来看，由改革开放所推动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首先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其他主义。当代中国的改革有着鲜明的政治方向性，即始终围绕发展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始终围绕推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总目标推进改革事业，坚持“有所改”与“有所不改”的科学改革观——“该改的、能改的我们坚决改，不该改的、不能改的坚决不改”［2］。

三、伟大飞跃：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未来发展

经过40年历史积淀，当前改革事业已经步入全面深化阶段，开放事业也走向全方位阶段。可以说，改革开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面对诸多前所未有的新情况与新特点，如何在新时代进一步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是一个亟待展开理论思考的重大问题。一言以蔽之，只有通过不断推动改革开放的步伐，才能进一步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未来发展，需要正确处理以下三个方面的基本问题：

第一，紧密围绕推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总目标谋划改革事业。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的制度和制度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两者相辅相成。当代中国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总体上是好的，是有独特优势的，是适应我国国情和发展要求的。同时，我们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方面还有许多亟待改进的地方，在提高国家治理能力上需要下更大气力。推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逻辑与理论目标之间是有机统一的。邓小平在1992年南方谈话中曾预测到，恐怕再过30年时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就可以更加完善、更加定型化。［6］372经过40年的积累，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的砥砺奋进，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逐步实现从“摸着石头过河”向“顶层设计”的转变，未来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将逐步实现从宏观顶层维度出发谋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步入新时代，其中一个最为本质性特征就是，我们对于社会主义的认识已经逐步上升到从总体性层面把握客观规律的高度，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筹划已经愈发侧重于从是否符合规律的高度加以把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经过几十年的理论和实践探索，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规律的把握，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高度，这一点不容置疑。”［1］114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仍然需要辩证处理“摸着石头过河”与“顶层设计”之间的辩证关系。尽管当前实践已经愈发侧重“顶层设计”，但这并非意味着不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我们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时间尚短，关于社会主义的诸多认识仍然需要不断结合变动的实践不断加以深化，仍然需要发挥“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精神。当前，新时代“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主要不是分散性、局部的盲目探索，而是在“顶层设计”精神指导下的总体性、系统性、协同性探索。

第二，实现全面深化改革的发展目标与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的高度融合。改革开放推动中国的发展，不仅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而且包含文化、政治、社会、生态等多元维度；这种发展也不仅仅表现为客观数据的提升，更为重要的是体现在人民群众获得感的不断增长之中。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移到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9］11这一问题已经成为当前制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顺利发展的重大阻碍，必须花大功夫集中加以解决。当前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变，主要具有两个方面的重要内涵：一是较之于原先主要矛盾表述中落后的社会生产相比，当前社会生产能力与水平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阶段；二是较之于原先主要矛盾表述中的物质文化需求，当前人民群众的需要已经有着更加广泛、更加多元、更加综合的内涵，已经转变为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当前一切工作都需要紧密围绕解决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引起的新情况、新问题上，在未来全面深化改革的伟大历史征程中，尤其需要注重在继续推动发展基础上，着力解决社会的公平正义问题。实现改革发展目标与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相结合，一方面需要“以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为我们一切工作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坚持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作为制定政策的依据”［2］，另一方面也需要通过制定正确的政策带领人民前进、发挥人民在改革中的主体性与创造性，更进一步凝聚全面深化改革的共识与动力。

第三，运用辩证唯物主义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之间的关系。在当前全面深化改革步入攻坚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全新历史背景下，尤其需要学习和运用好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2］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之间的关系。一者，改革开放是中国共产党的一次伟大觉醒，正是这次伟大觉醒催生了党从理论与实践的伟大创新。［2］改革开放最为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进步与发展，是为了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一次伟大的自我革命。正是通过改革促进了发展，通过发展则推动了社会稳定大局的生成。改革开放并不是为了改变社会主义的底色，也不是为了改变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改革开放是由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一次伟大革命，由改革开放所开启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先是社会主义而非其他主义。二者，发展是改革和稳定的最终动力。中国改革事业是前无古人的探索，期间面临着诸多前所未有的新情况、新问题，改革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只能由进一步推动改革和发展的方式才能加以解决；同样，中国社会大局能否保持稳定，关键在于中国社会能否不断保持发展的势头，在于中国的发展能否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三者，稳定是改革和发展的根本保障。改革和发展只有在稳定的环境中才能加以推进，这里的稳定环境不仅包含国内社会环境的稳定，而且也包括国际环境的稳定。国内环境的稳定需要牢固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坚持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道路不动摇；国际环境的稳定需要中国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介入到国际事务之中，不断为全球治理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坚定做国际关系的建构者、国际和平的维护者、国际发展的参与者。

概言之，改革开放作为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为深层次的一次伟大变革，催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历史飞跃，催生了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催生了中国道路从创立到发展再到完善的伟大飞跃，催生了中国人民从温饱不足到小康富裕的伟大飞跃。改革开放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新征程中，必然在理论与实践上遇到许多新问题、新矛盾，唯有以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精神、以彻底的改革精神为指导，才能不断攻坚克难、不断推动实践创新基础上的理论创新步伐，才能不断在改革的伟大历史征程中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迈入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