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玲 李松林
(首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海淀 100048)
时代主题是党在科学分析国内外形势,系统总结我国各项事业发展经验的基础上对特定时段国家发展方向和任务的研判。社会主要矛盾是在整个社会中居于支配地位、起统摄作用的矛盾,反映了一定时期应集中攻克和解决的主要障碍和问题,具有解决的必要性、紧迫性,决策的依据性、针对性,全局的统领性、把控性等特点。分配政策是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直接反映,对经济效率具有关键影响,是民生之源、民生之本,社会主义分配政策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昭示着时代主题的新流变;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昭示着社会主要矛盾的新流变;在收入分配问题上坚持“同步”与“同时”,让改革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目标迈进,昭示着收入分配政策的新流变。[1]时代主题、社会主要矛盾、分配政策的新流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坚持和发展。三者的新流变在时间上契合,在逻辑上具有较强的同脉相关性。这种逻辑关联是否可以推及至新中国成立以来时代主题、社会主义矛盾、分配政策的每次流变?三者的流变内容和理路是什么?三者的相关性体现在哪些方面?如何准确把握三者的联动关系?这一课题探究是党和人民赋予我们的新时代重任,是坚定四个自信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题中应有之义。科学理解和深入分析这一课题,才能厘清在时代主题上的分歧,准确把握历史方位和不同时代主题承载的使命;才能敏锐判断社会主要矛盾的新变化,为科学制定不同时代主题下的思想、战略、举措提供基本依据,确保党和国家事业的平顺发展;才能牵住化解社会主要矛盾的牛鼻子,与时俱进地研究人民群众分配需求的时代特点和变化规律,有针对性地制定收入分配的宏观部署和具体实践策略,为时代主题大厦的建设添砖加瓦。如此,方能不断推动科学社会主义的重大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的实现也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1949年新中国成立,自此,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成为党矢志不渝的奋斗目标。根据特定的时代背景、特征和任务,新中国成立以来,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时代主题分别经历了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和探索,改革开放新时期探索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探索三次历史流变。从社会主义制度的新确立到改革开放新时期继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三个“新”是党在时代的十字路口,扼住历史的咽喉所做出的科学抉择,是符合我国国情的明智之选。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举,百业待兴,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平稳实现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的过渡,确立并完善社会主义制度。1949-1952年农村土地改革、城市民主改革,国民经济初步恢复,基于此,党提出了实现工业化和三大改造的过渡时期总路线。1953年工业建设起步,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拉开序幕,到1956年,原定15年完成的社会主义改造仅一个5年计划就完成了。三大改造完成,生产资料公有制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社会主义制度确立,社会主义的建设进程加快。虽然1957年以后由于指导方针的失误,社会主义探索经历了一些重大挫折和影响,给党和国家的社会主义事业造成巨大损失,但在艰辛曲折中,我国的社会主义仍取得了重大成绩,初步形成了独立的有一定规模和技术水平的工业体系,工业产量成倍增长,培养了大批经济建设的骨干力量,为我国的工业化和各项事业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中国真正找到适合自己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是从改革开放新时期开始的,新时期的开启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壮举,具有风险性,裹挟着历史的胁迫,自开启之初便饱受争议,但也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实现了自觉自主。改革开放新时期以贫穷为起点,是逐步走向富裕的过程,如果按照时间划分,20世纪是改革开放的探索、起步和深化阶段。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使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顺利转移,改革开放的序幕拉开,新时期的探索开启。党的十二大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思想,要求把马克思主义的广适性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走自己的路,为改革开放提供了指导思想。党的十三大阐明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全面实施。党的十四大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为改革开放指明了经济路向。党的十五大把邓小平理论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纲领,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探索生根发芽。进入21世纪,社会主义事业蓬勃发展,改革开放的探索实践和成果进一步巩固完善。党的十六大作为一次与时俱进的大会,提出了全面贯彻三个代表,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和任务。党的十七大是在改革发展的关键阶段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会议提出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坚持改革开放,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2]
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国最主要的探索成就就是完善了自我认识、实现了自我突破,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此社会主义事业便有了实现途径;凝练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自此社会主义事业便有了旗帜指南;创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此社会主义事业便有了根本保障。改革开放新时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重要转折期,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重要奠基期。
新时代是社会主义事业平顺发展的结果,是依据科学的顶层设计,在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和欢呼下开启的,新时代以富裕为起点,是从富裕逐步走向富强的过程。党的十八大正式揭开了新时代的序幕,其后的五年,在党的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社会生活各领域均取得了重大成就。经济领域,新常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创新驱动等发展战略频出,经济快速发展,经济质量快速提升,国内生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二且以相当可观的增量攀升,对世界的贡献率高达33.2%,超过所有发达国家之和。[3]此外,基础科研、AI技术、大众创业蓬勃兴起,并持续向高端攀升,打造了经济发展新引擎。社会领域,城乡面貌发生巨大改变,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城镇失业率降低,脱贫工作取得重大成就,截至2017年末,全国农村贫困人口从2012年末的9899万人减少至3046万人,累计减少6853万人,贫困发生率从2012年末的10.2%下降至3.1%,累计下降7.1个百分点。[4]政治领域,法律法规不断健全,制度管党、束权、治吏不断完善,体制机制改革深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不断提升。生态方面,十八大以来,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指导下,建章、立制、问责,确立了史上最严格的生态环保制度,环境质量明显提升。“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十八大之后的五年,我国的生产力水平达到历史新高,经济水平、科技实力、综合国力均跃升世界前列,深刻的社会变革呼吁新的理论创新。于此,习近平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时代是继新时期探索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之后的又一次历史飞跃,自此我国进入全面探索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维度。
邓小平曾说,“我们要赶上时代,这是改革要达到的目的”。习近平指出,“我们不仅要赶上时代,而且要引领时代潮流,走在时代前列”。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科学回答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建设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其历史定位和发展目标正是赶上时代、引领潮流的重要标志。新时代既是历史的机遇期,也是挫折挑战期,新时代的探索不是一蹴而就的,现代化是一个漫长的动态过程,只有充分运用党和人民的智慧,才能实现富强的目标。
新中国成立以来,与时代主题的流变相对应,社会主要矛盾也经历了三次流变。站起来的时代主题下,社会主要矛盾经历了政治敌对矛盾凸显——经济供需矛盾提出——经济供需矛盾异化——政治敌对矛盾凸显的曲折变化;富起来的时代主题下,社会主要矛盾表现为经济供需矛盾,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强起来的时代主题下,社会主要矛盾表现为社会供需矛盾,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政治敌对矛盾属对抗性矛盾,是在确立社会主义制度的时代背景下需要集中解决和攻克的矛盾;经济供需矛盾属人民内部矛盾,是对政治敌对矛盾的颠覆和替代,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解决富起来的问题需要集中解决和攻克的矛盾;社会供需矛盾是经济供需矛盾的渐进性变化,是量变积累到质变的升华,需求由物质文化需求转变为美好生活需求,供给由经济供给变更为社会供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解决强起来的问题需要集中解决和攻克的矛盾。
1949年,新民主主义革命完成,我国进入了向社会主义社会的过渡期,社会主要矛盾表现为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人民大众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即政治敌对矛盾。以社会主要矛盾为依据,我国制定了过渡时期的总路线,1956年社会主义制度确立。社会主义社会是否存在矛盾,主要矛盾是什么,主要矛盾的性质是什么?党根据变化的形势和发展趋势,对社会主要矛盾做出了新的判断和解读,1956年中共八大指出,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之间的矛盾,即先进的社会制度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先进的生产关系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从当时的客观情况看,这一表述基本是符合国情的。然而表述的不精准也为其后经济供需矛盾异化直至转变为政治敌对矛盾埋下了隐患,先进的生产关系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给人们制造了一种生产关系可以脱离生产力单独存在和发展的假象,这既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基本原理,也与当时落后的生产力和粗糙、不完善生产关系的实际情况相违背。[5]加之社会主义制度确立之初,各种威胁社会稳定的危险因素的存在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敌视封锁,影响了党对形势的研判,导致中央领导层对八大主要矛盾判断的动摇和更变。1957年反右斗争扩大化,是经济供需矛盾异化的萌芽,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对社会主要矛盾的描述正式变更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资本主义道路和社会主义道路的矛盾,经济供需矛盾开始异化为政治敌对矛盾,八届十中全会以后重提阶级斗争为纲,经济供需矛盾全面异化为政治敌对矛盾,并直接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给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造成了极大破坏。[6]
1976年拨乱反正的工作正式开始,拨乱反正工作的首要一条就是取消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指导路线,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1979年邓小平在理论务虚会上重提生产力落后和人民需求之间的矛盾,经济供需矛盾重提日程。1981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对社会主要矛盾重新做了阐述,指出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后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这一表述较中共八大的表述更加全面和精准,是对八大社会主要矛盾阐释的升华,落后的社会生产既包括落后的生产力,也包括落后的生产关系,这一表述符合当时的基本国情。中共十二大确认了十一届六中全会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说法并载入党章。十二大之后,十三大至十七大对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基本延用了上述说法。改革开放之后的30年,本着解决社会主要矛盾,实现经济快速发展的目标,我国大力发展生产,综合国力和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升,但在居民收入、公共服务、就业、教育、医疗诸领域也出现了较多问题。改革开放30年的成就属于渐进式量变,其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在社会发展方面量的积累和进步,但从量的积累到质的蜕变需要逾越度的屏障,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7]改革开放30年过程中伴生的问题表明,我国生产力落后的基本现实还未有实质性改变,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还未有实质性改变,经济供需矛盾仍然是社会主要矛盾。对此,胡锦涛在十七大报告中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取得历史性成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发生了深刻变化,但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没有变。两个没有变取得了全社会共识,既肯定了改革开放以来所获成绩的量性积累,又分析了时代变迁、矛盾变化的质化过程的复杂性。
2012年中共十八大提出“三个没有变”,即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没有变,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十八大之后习近平在答记者问中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并于此后多次提及除了物质生活之外,人们更期望政治清明、文化开放、社会公正、生态优美,为主要矛盾的变迁奠定了基础。十八大之后我国经济增长迅速,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已基本化解早期经济供需矛盾,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不仅在逻辑上说不通,显然也是脱离实际的。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需求结构和层次也发生了改变,从物质和文化的两维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的多维,从平面到立体,从重点到全面;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发生了改变,从解决温饱到精神满足,从注重数量到注重品质;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从物质型的奢靡享受型消费向精神型的绿色健康型消费转变。[8]于此,制约人们需求满足的已不再是落后的生产力,而是城乡发展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收入分配不平衡、经济发展和生态环保不平衡等一系列发展的不平衡问题,是发展方式调整不足、科技创新不足、公共物品供给不足等一系列发展的不充分问题。对社会主要矛盾的定位决定了我国在特定发展时期的任务和目标,毋庸置疑,经济供需矛盾主要解决的是发展生产,扩大规模,实现温饱的问题,显然,十八大之后,这一目标已逐渐与实际脱离。在经济供需矛盾不足以概括社会主要矛盾内涵改变的情况下,如何定性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成为全党思考的重要问题,新现实呼吁新理论,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新阐释呼之欲出。严格意义上说,自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出,关于社会供需矛盾的阐释轮廓即已形成,在7·26讲话中,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变与不变的论述已暗蕴着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要素: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变化的正是人们的需求。在此基础上,以中共十九大为契机,关于社会主要矛盾转变的论述正式提出,经济供需矛盾转变为社会供需矛盾,虽同是供需矛盾,但需求已由物质文化需求转变为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供给也由需要解决的生产落后问题转变为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新矛盾提出了新任务和新要求,我们要扭紧新的供需两侧,两手抓,方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
新中国成立以来,与时代主题、社会主要矛盾的流变相对应,收入分配政策也经历了三次流变。站起来的时代主题下,政治敌对矛盾凸显期,收入分配政策表现为“纯粹”公平分配;富起来的时代主题下,经济供需矛盾凸显期,收入分配政策表现为效率差异分配;强起来的时代主题下,社会供需矛盾凸显期,收入分配政策表现为共享公平分配。从新中国成立到社会主义的初步探索,收入分配经历了基本公平分配——按劳分配——按劳分配异化三个阶段,囿于公平的纯粹性,追求公平最终反而丧失了公平;改革开放新时期,经济供需矛盾的化解对收入分配政策提出了新要求,效率差异分配极大地激发了经济活力,解决了温饱和共贫问题,但因未同时配套较科学的利益平衡机制,辅之较健全的社会保障机制,追求效率的过程中忽视了公平,出现了贫富差距扩大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化解社会供需矛盾加剧了管控收入差距的紧迫性,力证了共享公平分配的科学性。
新中国建立后,我国处于新民主主义社会时期,社会主义制度尚未确立,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当时整个社会的收入差距还是较大的。1949年农村土改起步,到1952年土改完成,大量无地、少地的农民获得了土地,农村收入差距缩小;城市民主改革清理了大批恶霸、封建反革命分子,清除了不合理的生产制度,工人获得正常的劳工权利,积极性提高,收入增加,城市收入差距缩小。1949-1952年,我国的收入分配处于实现基本公平分配阶段。
1953年社会主义改造开始,到1956年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单一公有制经济形成,无论是农民还是工人,都成为不再单独拥有生产资料的普通劳动者,居民个人分配遵循按劳分配原则,收入差距缩小。按照马克思的设想,按劳分配是对以往按资分配、按权分配的颠覆,是共产主义社会实现前唯一符合劳动者利益的公平分配形式。按劳分配的实现条件包括发达的经济基础、公有制、计划经济、劳动券媒介等,而我国生产力落后,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后,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下,实现公平分配只能借鉴苏联的分配模式。农村分配遵循劳动工分制原则,鉴于劳动质量监督的复杂性和评测的难度,按工分制分配变成了按劳动时间分配,而这种分配基本是一种平均分配;城市分配遵循工资制原则,工资划级且严控级别差异,取消奖金和计件工资,这也就意味着,工资级别一旦确定,收入分配将严重固化且平均化。于此,按劳分配异化,农村城市普遍存在着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平均分配现象。据相关数据显示,1957-1978年我国的基尼系数基本在0.2左右上下浮动,收入分配介于绝对平均到比较平均的范围,是当时世界上收入差距最小的几个国家之一,然而这种平均分配严重挫伤了劳动者的积极性,阻碍了生产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马克思主义的按劳分配理论是按照自然劳动时间分配吗?是平均分配吗?显然当时我们是存在误解的。按劳分配中的“劳”作为分配尺度指的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不同的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在相同的时间创造的价值是不同的;劳动者的不同的劳动能力是受到肯定的,按劳分配不承认阶级差别,但是它默认劳动者的个人天赋在创造价值方面的差异,很显然,马克思的按劳分配思想也是反对平均主义的。而我们在实践过程中将按劳分配理论文本化、抽象化,脱离当时的生产力情况,实行平均分配,甚至在人民公社化运动过程中将按劳分配教条化为资产阶级法权加以取缔,实行按需分配,严重破坏了农业生产和社会稳定。
1978年,伴随着改革开放征程的开启,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序幕拉开,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摒弃平均主义,以劳动的质量和效益为尺度,恢复按劳分配的收入分配原则,为此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邓小平提出了收入分配的一个“大政策”:“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一部分工人农民,由于辛勤努力成绩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来”[9](P152),十二届三中全会确认了先富带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思想。其后,城市收入分配制度着手改革,企业工资与经济效益挂钩,事业单位实行结构工资,根据工作的实效,多劳多得、少劳少得。1987年中共十三大召开,十三大指出,收入分配应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的原则,既合理拉开差距,又防止贫富悬殊,在促进效率的前提下实现公平;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收入分配原则。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收入分配原则,先富带后富的收入分配构想,是针对计划经济时期我国长期存在的平均主义的症结提出的,着重解决的是生产力落后状况下人民的共贫问题,在当时的内外环境下,是顺应民心的改革壮举,适应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发展生产力的要求,冲破了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桎梏,极大地调动了人民的积极性,激发了经济的活力。这一原则和构想本无可厚非,但市场机制本身存在失灵和缺陷,在追求效率、实现先富的过程中,极易造成收入差距拉大的现象,这一点已为西方自由市场经济证明。这就要求我们在遵照这一原则和构想发展的同时,构筑较完善的市场机制,配套较科学的利益平衡机制,辅之较健全的社会保障机制,方能真正兼顾公平和带动后富。但我们在发展的过程中,无论是在市场机制、利益平衡机制还是社会保障机制方面均存在缺陷,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变成了只顾效率,轻视公平,先富者既无意愿也无动力带动后富者。这一点从1978年之后我国基尼系数的变化中可见一斑,1978年基尼系数0.81,1981年0.29,1988年突破0.3,1994年突破0.4,1998—2001年分别为 0.456、0.457、0.458、0.459,2005 年更达到0.561。与中国相反,西方国家一般在0.4以下,这也成为大部分西方学者和中国学者诟病中国社会主义性质的重要原因。自收入差距问题引起人们的关注之后,我们也开始反思公平和效率的关系,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再分配注重公平,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注重效率和公平,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分配公平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10]
2012年中共十八大召开,在收入分配方面强调,“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努力实现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发展同步,劳动报酬增长与劳动生产率同步”,同时“完善开放型经济体系,推动经济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发展”。十八大以来,我国采取了一系列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公平分配的举措,基尼系数基本呈稳步下降的趋势,收入分配差距逐步缩小。2017年党的十九大召开,十九大重申两个同步,“坚持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居民收入同步增长、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实现劳动报酬同步提高”,拧紧两个同时,立基于人的全面发展,才能为分配正义的实现创造条件。党的十九大报告在提到经济发展时,没有限定GDP增长的速率。诚然,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单纯经济数量的提升已不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但更重要的是,如此,发展的目标能更好地指向人民本身,发展本身不能验证发展的成效,只有人民是否得到了实惠,人民权益是否得到了保障才能真正检验发展是否成功。[11]共享是发展的目的维度,只要我们扣紧共享的扳机,不断锻炼分好蛋糕的技巧,减少人民群众的落差感,收入差距的机枪就不会走火。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变更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时代的变迁、矛盾的变化凸显了管控收入差距,实现共享公平分配的紧迫性。新矛盾体现了增进民生福祉的发展目的,而不平衡置于不充分之前,更是彰显了党对逐步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目标选择的优先性。不平衡与不充分的矛盾问题,无论是区域之间发展不平衡、代际之间的不平衡,还是发展水平不够,发展质量欠佳,都内蕴着收入差距问题,与人们对公平正义美好生活的需求形成强烈反差。不化解人们对分配正义的需求与现实收入差距较大的矛盾,社会主要矛盾也无化解可能。实现共享公平分配是彰显以人为本发展理念的必然要求,是社会主义本质的必然要求,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必然路径。
通过梳理新中国成立以来时代主题、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的流变,可以发现三者的流变是吻合的,这种时间节点上的吻合有其内在逻辑联系,三者的联动关系如下图所示:
1.时代主题为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提供了流变背景。时代主题是历史变迁的大幕布,社会矛盾和分配政策得以在其上描摹、绘制和着色。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和探索的时代主题决定了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的变迁是在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过渡,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和初步探索的大背景下进行的,在这一背景下社会主要矛盾经历了政治敌对矛盾向经济供需矛盾的变迁,收入分配政策经历了畸形差异分配向按劳分配的公平分配形式的变迁;改革开放新时期探索的时代主题决定了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的变迁是在社会由桎梏、封闭走向改革和开放的大背景下进行的,在这一背景下社会主要矛盾经历了经济供需矛盾的异化向经济供需矛盾的深化和初步转化的变迁,收入分配政策经历了“纯粹”公平分配向效率差异分配的变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探索的时代主题决定了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是在社会主义由经济富裕走向全面富强的大背景下进行的,在这一背景下社会主要矛盾经历了经济供需矛盾向社会供需矛盾的变迁,分配政策经历了效率差异向共享公平分配的变迁。时代主题是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流变的前提,没有时代主题的变迁,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的流变即无从谈起,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的流变要符合和适应时代主题的发展战略和任务目标。
2.时代主题为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提供了流变任务。时代主题为社会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指明了方向,提供了路径,确立了任务目标。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和探索的时代主题围绕“站起来”展开,变迁主要矛盾,调整分配政策都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只有消灭阶级矛盾,确立社会主义制度,国家才能站起来,只有消灭按资分配、按权分配,实现按劳分配,人民才能站起来;改革开放新时期探索的时代主题围绕“富起来”展开,实现富起来的经济发展目标,主要矛盾的调整既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政治敌对矛盾只能增加内耗,经济供需矛盾的化解才有助于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的发展,“富起来”的流变任务对经济活力和生产积极性提出了新要求,而效率差异分配切实地迎合了这一目标,这也是分配政策变迁即出便深得民心的重要原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时代主题围绕“强起来”展开,经济富裕的GDP目标为民富国强的目标所取代,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价值取向决定了社会主要矛盾的调整只有以人民需求的变化为依据,收入分配政策的调整只有以人民共享为准绳,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才能真正落成。
主要矛盾决定着主要任务和具体实践举措,主要矛盾的每次变化都推动着时代主题和分配政策的流变。每一次时代主题的确定、分配政策的制定都是立基于我国发展阶段的国情和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实际特点,社会主要矛盾是时代主题、分配政策流变的基本依据。
社会主要矛盾的特殊性决定了时代主题、分配政策的性质。社会矛盾包括宏观层面的基本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中观层面的主要矛盾和微观层面的具体矛盾,具体矛盾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多个领域。时代主题和分配政策的流变要充分把握社会主要矛盾的特殊性,掌握主要矛盾的对立统一规律和发展变化规律。政治敌对矛盾作为敌我矛盾,是对抗性矛盾,经济供需矛盾作为人民内部矛盾,是非对抗性矛盾,社会主要矛盾由政治敌对矛盾向经济供需矛盾的变迁也就决定了时代主题和分配政策的变迁也带有从对抗性向非对抗性转变的性质,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的变迁,从畸形差异分配到按劳分配的变迁即是实证。经济供需矛盾是非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社会供需矛盾同样也是非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两者非敌对和颠覆的关系,反映的是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后供需关系的变化,社会矛盾的这种非对抗性变迁也决定了时代主题和分配政策变迁的非对抗性。时代主题、分配政策的流变要求我们深刻分析主要矛盾的特殊性,不同时期矛盾的特殊性质和表现形式。
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规定了时代主题、分配政策的内容。新中国成立后,针对社会性质转型这一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时代主题的内容为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和探索,收入分配政策的内容为按劳分配原则的确立和探索;针对生产力落后这一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时代主题的内容为发展生产力,实行改革开放,解决经济供需矛盾,收入分配政策的内容为效率差异分配,激发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和经济活力;针对社会优质供给不足这一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时代主题的内容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探索,收入分配政策的内容为共享公平分配。时代主题和收入分配政策的内容要根据主要矛盾主要方面的改变进行对应的调整和适应性改变。
分配政策是时代主题的大背景下化解社会主要矛盾的必然要求和实践路径。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对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求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成为社会主要矛盾,化解这一矛盾,最大限度的激发经济活力成为必然选择,而要激发经济活力就必须改革当时桎梏社会发展的“纯粹”公平的平均主义收入分配方式,真正实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的收入分配方式,在分配制度上,除了按劳分配的主体收入分配以外,实行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收入分配制度,如此,方能最大限度地调动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促进生产力的提高。生产力的持续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成为社会主要矛盾。化解这一矛盾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抑制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以适应当前的发展水平,另一种是正视我国当前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通过发展手段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12]按照马克思的理解,人的需要本身就具有无限性、广泛性,产生需要和满足需要的矛盾不仅贯穿于人的一生,而且贯穿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创设条件满足人的需要正是人与动物的区别。化解社会主要矛盾就要着力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而贫富差距作为隐蕴在主要矛盾中的突出问题,化解社会矛盾就必须解决桎梏社会发展的收入差距过大问题,改革收入分配制度,实行共享公平的分配政策,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共享发展注重的是解决社会公平正义问题,让广大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如此我们才能在新时代扎根立足。
马克思把共产主义社会区分为共产主义第一阶段和联合体阶段,列宁分别把这两个阶段称为社会主义阶段和共产主义阶段。1956年社会主义制度在我国确立,关于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理论,经过艰苦探索,1987年十一届六中全会首次提出“我国的社会主义还处于初级阶段”,1987年党的十三大明确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此后,这一理论一直沿用。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三个没有变,党的十九大报告在三个没有变中再次确认了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社会主义制度确立以来的60余年,我国时代主题、社会主要矛盾、收入分配政策分别经历了三次流变,但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贯穿始终,自始未变。
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是以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发展战略和任务目标为依据的。1987年党的十三大确定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三步走战略,1997年党的十五大提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新三步走战略,2017年党的十九大提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三阶段战略,从旧三步走到新三步走到三阶段,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任务目标没有变,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
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是因为我国的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没有变。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横跨百年,期间沧海桑田,生产力不断提高,国力日益强大,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方式并存的基本经济制度将始终不变,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收入分配制度将始终不变。[13]
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主义在艰难曲折中发展进步,系统总结和回顾时代主题、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在历史流变中的得与失,成功与失误,深刻领会十九大关于时代变化、主要矛盾变化和分配政策论述的重大意义,才能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提供保障和支撑,如此,我们才能以强烈的使命担当进入新时代,以敏锐的问题意识聚焦新矛盾内涵,以科学的前瞻性眼光提出有针对性、可实行的收入分配策略。
时代主题、主要矛盾、分配政策的流变中既有成功的探索,也有失败的经验教训。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和探索的时代主题下,我国成功实现了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并在社会主义的探索过程中取得了工业发展、生产力提高、社会进步的历史成绩,但也经历了重大的曲折和失误;改革开放新时期探索的时代主题下,我们既享有了改革的红利,也曾经历计划经济的桎梏。社会主要矛盾的流变中,既有对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后经济供需矛盾的成功探索,也有政治敌对矛盾的反弹。分配政策的流变中,既有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的成功确立,也有按劳分配的异化、“纯粹”公平分配方式的隐忧;既有效率差异原则的成功执行,也出现了贫富差距拉大的问题。时代主题、主要矛盾和分配政策流变中的曲折是我们囿于理论局限、忽视经济建设规律加之国内外环境综合作用的结果,辩证理解流变中的得与失,确立科学的得失观,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才能在新时代的发展道路上走得更长远、更稳健。
中共十九大是一次划时代、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其召开于改革开放深入推进至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成的时间中点,开启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的新征程,开创了强起来的新局面,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三次历史飞跃。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如果说改革开放新时期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的前半段,自十九大进入社会主义新时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的中段和下半段正式开启,如果把十九大召开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划归为中段,2035年到2050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则为下半段。随着社会经济状况的改变,可能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的下半段,时代主题、主要矛盾、分配政策将会发生新的变化。
中共十九大提出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经济供需矛盾转化为社会供需矛盾,然而社会供需矛盾描述的是整个社会宏观意义的情况,对东部经济发达地区而言,是优质的经济供给和良好的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供给的需求,而对广大的西部欠发达地区而言,生产力落后、经济基础薄弱,发展生产满足基本的经济供给仍是刻不容缓的需求,因此,协调区域发展,加大对欠发达地区的扶贫、扶植力度,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具有重要意义。
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聚焦于收入差距问题,在收入分配政策上,十九大强调“同步”与“同时”,实行更加公平的收入分配方式,让人民共享改革成果,针对贫富差距拉大的现象,社会上公平呼声不断高涨,有些人认为贫富差距已成为当前主要矛盾,应当确立公平优先、兼顾效率的收入分配原则,对此,习近平旗帜鲜明地指出这种说法不符合党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判断。进入新时代只有更好地推动经济健康发展,把平衡作为重点,把高质量和高效益作为中心,才能够真正解决收入差距问题,直接搞杀富济贫式的再分配,公平只能求而不得。坚持以人民共享为前提的高效优质发展,社会主义的大船方能永不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