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抉择

王君超

医生乔伊与牧师迈克是死对头。乔伊医生认为，如果一个病人已经脑死亡，让他有尊严地死去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迈克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认为除了上帝谁也不能夺走他人的生命。两人经常在当地的报纸上撰文辩论，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这天晚上，一个小伙子被送进了州立医院的抢救室，当晚值班的正是乔伊医生。小伙子酒后驾车而且严重超速，撞上了一辆大巴车。乔伊立刻为他进行了手术，手术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乔伊一走出手术室，小伙子的母亲格林太太就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脑颅受损严重，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的运气了。”乔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病人能醒过来的机会其实非常渺茫。

第二天，乔伊看新闻才知道，昨晚的车祸还造成大巴车上两位无辜乘客当场死亡，他抢救的那位说难听点儿就是杀人凶手。不过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即使昨晚知道他撞死了人，乔伊还是会尽最大努力挽救他的生命的。

一个月过去了，小伙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乔伊心里清楚，这在医学上称为脑死亡，小伙子已经没有醒来的可能了。

格林太太问乔伊：“医生，我想请您跟我讲句心里话，我儿子还有可能醒过来吗？”乔伊想了想，说：“我只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的先例。”

“您觉得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没等乔伊说话，格林太太继续自言自语地说，“我儿子酒后驾车出了车祸，还撞死了两个人，即使他醒来还是要有牢狱之灾的，也许醒不过来对他来讲是件好事。他曾说死后会将有用的器官捐献出去，這样做也许能减轻一点他的罪过吧。”

乔伊说：“从人情角度出发，我当然支持继续等下去，等待奇迹发生;但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出发，我不认为还有等下去的必要，越早捐献器官，越有可能挽救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不过这种事情您还是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

“喔，喔，我会好好考虑的。”格林太太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乔伊的办公室。

离开医院，格林太太来到了当地最大的教堂，恰好牧师迈克在为众人布道解惑。

格林太太虔诚地问道：“牧师先生，我儿子现在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做？”迈克回答：“只要他气息尚在，就说明主还要留他在人世。我们只需等待，也许他会醒来，也许主会带他离开。”

格林太太继续问道：“如果他罪孽深重，我还要等下去吗？如果把他的器官捐献出来，救活其他人的命，能不能减轻他的罪过？”迈克严肃地说：“除非他正常死亡，否则没人能剥夺他的生命，这样做是对主的亵渎，是对生命的亵渎。”

“喔，我懂了，感谢您，牧师先生。”格林太太听完迈克的话，决定继续等下去。

三个月过去了，小伙子还是躺着，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这时，牧师迈克因为肝病问题住进了州立医院，乔伊成了他的主治医师。

乔伊例行查房，询问迈克：“嗨，迈克，今天感觉怎么样？”迈克一脸不屑地说：“我好得很，要不是你们把我扣在这里，我早就出院了。”

“我也希望你早日康复出院，没人跟我斗嘴的日子真是有点孤单呢。”乔伊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清楚，迈克的肝脏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如果不能进行肝脏移植手术，他的生命基本可以进入倒计时了，可是要找到成功配型的肝脏实在太难了。

随着时间推移，迈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开始还能跟乔伊顶个嘴，现在连打嘴仗的力气都没有了。迈克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他问乔伊：“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还有多少时间？”“迈克，你不要想太多，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肝脏移植，你就会没事的。”乔伊实话实说，他知道迈克是聪明人，没必要骗他。

迈克假装轻松地说：“如果找不到呢？我是不是就只能等死了。”乔伊安慰迈克：“乐观点，迈克，其实合适的肝脏已经找到了，只是现在还不能用。除非想想办法，你知道的，有时候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这天，格林太太又来到医院看望儿子，恰好在走廊上碰到了迈克。

迈克看到她后，主动说：“喔，格林女士，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想说，别等了，让你儿子走吧，死亡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格林太太听后，眼圈发红，她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告别了迈克。

医院里的人听到迈克劝格林太太的话后，都感到有点奇怪。后来大家猜想，可能是因为迈克自己生病，每天要承受病痛的折磨，才会将心比心，理解乔伊医生的苦心。

只有乔伊医生清楚，迈克观念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只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暗示迈克，格林太太儿子的肝脏与他配型成功，如果等对方自然死亡，迈克的身体可能先扛不住了。迈克知道要救自己，就得让格林太太的儿子尽快捐出肝脏。

格林太太捐献儿子器官的那天，迈克的肝脏移植手术也同步进行，手术很顺利，肝脏配型非常成功。术后，迈克向乔伊道谢：“非常感谢，乔伊医生，也替我向格林太太说声谢谢。”乔伊笑着说：“你不用谢我，迈克，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当然你也用不着感谢格林太太。”

迈克有些疑惑地问：“没有她儿子的肝脏，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为什么不用谢她？” “实话告诉你吧，她儿子的肝脏拯救了另外一个病人，与你成功配型的肝脏来自一位意外死亡的建筑工人。原谅我之前对你说的谎，你知道的，有时候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发稿编辑：刘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