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庆:用文学的手法讲有韵味的故事。
师长卖马
马队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全无一点战马的威风。也难怪,人每天都只能吃半饱,哪有粮草喂马呢?赶马的司务长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步伐显得十分沉重。
师长喊住司务长,说,怎么,舍不得这些马?
司务长点点头,说,它们可都是咱们的宝贝呀。
可咱们也不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过年呀?抓紧时间把它们全卖了。师长这样说时,语气非常坚定。
司务长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师长柔柔的目光抚摸着那些马儿,突然,他又喊住司务长,问,怎么只有十二匹马,我那匹白马呢?
司务长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师.长,说,咱总得留一匹马呀。再说了,那匹白马可是立过无数战功的呀,还救过您的命呢,求求您留下它吧。
胡闹。师长的脸严肃起来,指着那十二匹马说,它们哪个没立过战功,单单留下我的马,其他人怎么想呀?拉去一起卖了。这是命令。
太阳落山时,司务长回来了,十三匹马卖掉了十二匹,只有师长的白马没有卖掉。师长疑惑地望着司务长,问,这匹马会没人要?
没有人肯买我有什么办法?司务长不看师长,低着头嘟囔道。
明天再去卖。师长说,语气十分坚定。
第二天仍没有卖掉。
第三天也没有。
师长纳闷。司务长再去卖马时,师长就偷偷地跟着。有人问价钱,司务长没好气地说,两千块。那人摇摇头,了。师长走过去,盯着司务长说,两千块,你以为你卖汽车呢?再有人来买,只准要六百,多一个子儿都不行。师长说完,又狠狠瞪了司务长一眼,才转身离去。
晚上,司务长又把那匹马牵回来了。司务长说,六百也賣不掉。
师长说,明天再去,卖五百。可仍然没有卖掉。
价钱一降再降,可那匹马却一直没有卖掉。
就有人议论,说师长并不是真的想卖马,只是做个样子。
师长生气了,亲自去卖马。师长牵着白马站在路边。很多人都主动和他打招呼,可没有人一个买马。师长更加疑惑。
这时,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商人走过来,师长拦住他问,买马吗?那人打量了一下师长,又打量了一下白马,问,多少钱?
二百块。师长说。
二百?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好的马只卖二百?我买了。那人说着连忙掏钱。可却发现没有带钱,满脸遗憾地说,我身上只带了一点零钱。
师长问,零钱有多少?
只有三十多块钱。
行,卖给你了。师长说着把马缰绳递给那人。
那人一脸惊喜,连忙把一把零钱塞到师长手中,抓过马缰绳就要走。
站住。躲在一边的司务长跑过来,大喝了一声。
那人吓得一哆嗦,马缰绳掉在地上。司务长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马吗?这是我们彭雪枫师长的马,彭师长还得靠它打鬼子呢,你怎么舍得买彭师长的马?
那人望着师长,问,您就是曾经驻守在河南桐柏山下的彭雪枫师长?
师长点点头。
那人把马缰绳递给彭雪枫,您怎么可以没有马呢?这马我不能买。
彭雪枫把马缰绳又塞到那人手中,说,这马已经卖给你了,我再把它要回来,那我彭雪枫成什么人了?彭雪枫说完,快速离开了。
第二天天刚亮,彭雪枫突然听到一阵战马嘶鸣声。彭雪枫正在发愣,卫兵来报,咱们卖出去的十三匹战马全回来了。
彭雪枫跟着卫兵去看,只见十三匹战马昂首立在风中。他那匹白马马背上有一封信,信上说:彭师长,我把这十三匹战马全买回来了,现在再卖给您,您要付给我的是日本鬼子的人头,越多越好。
浅交时代
认识周广海是在一个酒桌上。总共十二个人,多数我都不认识。略一观察就知道,不只是我,其他人之间不认识的也多。于是就先介绍互相认识。介绍人介绍到我时,说,这是某某单位的徐科长。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人就伸出手来,说,原来是徐科长,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天有缘得见,真是荣幸。我慌忙握住他的手,堆起笑说,您客气了,请问您是……他握着我的手使劲晃了两下,说,我是刘新强的朋友,叫周广海。新强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很够朋友。
刘新强?我的大脑飞速转了三百六十圈,还是没想起来刘新强是谁。其实这很正常,现在的人们,接触人多了,交情却浅了。很多时候,相互之间只见过一面两面,见面时仿佛老朋友一般,亲亲热热的,过后就谁也想不起来谁了。这个刘新强我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我装出和刘新强很熟的样子,也使劲晃了晃他的手,说,原来是新强的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天的酒桌上,我和周广海聊得很热火,都做出一份相见恨晚的样子。分手时,他要了我的电话,并且很认真地把我的姓名、电话存入他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我也把他的电话存入我的手机。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在我的心里,他只是我的一次性朋友,酒桌上亲热的表现只是酒桌上的需要,离开酒桌,可能今生谁也不会再想起谁了。但我还是这样做了,并且当时拨打了一下他的手机。我平时都是这样做的,这样也才显得真诚。当然,很快我就会把那个号码从手机里删去。
几天后,我突然又见到了周广海。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但幸运的是,手机里存的他的电话我忘了删了,忙调出来查看。然后,我亲.热地上前拉着他的手说,广海,我昨天还在想,哪天有时间约你坐一坐,没想到今天就见面了。他咧开嘴大笑道,是吗?太巧了,我昨天也这样想呢。可前两天我的手机丢了,新换了个手机,把你的号码弄丟了。我知道他把我的号码从他手机里删去了,微微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现在打一遍你的手机。于是我调出他的号码打了过去。他又一次握住我的手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以后居然又见到周广海几次,每次见面我们都像老朋友一样,但过后我却从来没有联系过他。毕竟我和他并不熟悉,我甚至想不起来.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个人叫什么了,也忘了他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了。他的电话号码我却没有从手机里删去,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睡觉。
有一次,在另一个酒桌上,我的旁边坐的也是一个陌生人。因为坐在一起,就聊了起来,客套却并不热烈。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听他叫对方广海,又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有点熟悉。于是问他,是周广海打的?他惊奇地看着我说,是呀,你认识他?我灿烂地笑一下,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广海的朋友就是我刘新强的朋友。然后我们就互留了电话。
就这样认识了刘新强。
不久,刘新强到我单位办点小事。事很小,我帮他办了。他坚持要请我吃饭,我拗不过他,就喊上了周广海。
我发现他们并不是很熟。
给周广海敬酒时,刘新强说,真得感谢周哥,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认识徐科长这么好的朋友。周广海忙说,错了错了,是你先认识徐哥的,我还是因为你才和徐哥成为朋友的。这话说得我们三个人都愣了。我和周广海就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刘新强听了,说周广“海记错了,他认识的是另一个单位的徐科长。
我笑了。刘新强说的那个徐科长我也认识,于是我打了他的电话,说,我和刘新强在一起,你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电话那边问,刘新强是谁?
一碗米粉
天有些冷,父亲突然对我说,你陪我去一趟桂林吧。父亲越来越老了,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了,已经不能独自外出了。我那时正好要.去西双版纳,就说,桂林你已去过了,西双版纳还没去过,干脆和我一起去西双版纳吧。父亲摇摇头。我又提了几个父亲没去过的地方,父亲仍然摇头,态度很坚决。
没办法,只好陪父亲去桂林。路上,我问,为什么非要去桂林呢?父亲说,我要去吃米粉。就为这原因?我哭笑不得。桂林米粉,我们那儿就有卖的,大老远跑去就为吃碗米粉,看来,父亲真的变成了老小孩。
车站的旁边就有不少卖米粉的,我说,我给你买一碗?父亲不让,带着我一家一家地找,可一次也没有坐下来。我说,随便买一碗不就行了,何必找来找去的。父亲很坚决地说,不,我要找一位姓杨的。我奇怪,他的米粉特别好吃?父亲嗯了一声,又说,我还欠他一碗米粉钱呢。
父亲说,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次他来桂林,玩得很开心,.眼看返程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匆匆赶到车站,买了返程的车票。这时,他才发现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于是就在一家小店要了一碗米粉。也许是因为太饿了的缘故吧,那天的米粉特别好吃。可是等他付钱的时候,他愣住了,手插在衣兜里怎么也拿不出来。他的钱包丢了,他一分钱也没有了。他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立刻冒出一层汗水。店主看出了他的窘态,问,没带钱?父亲低下头说,钱丢了。这样吧,你把你的地址、姓名给我,回去后我一定把钱给你寄过来。店主又打量了一下父亲,说,不用了,下次到桂林来,还来吃我的米粉,不过得给两份钱。父亲红着脸答应了。十五年了,父亲没有再去.过桂林,那碗米粉在父亲的心头挥,之不去。他甚至不知道那位店主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杨。
父亲和我把车站周围的小吃店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那位姓杨的。父亲就向人打听,终于有人告诉父亲,姓杨的店主早搬走了,搬到哪里没有人知道。失望如厚厚的阴云,蒙在父亲的脸上。他连连叹
父亲开始带着我在桂林慢慢寻找。要在那么大的桂林寻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谈何容易。我们找了整整两天,也没有找到。天越发冷了,再过24小时我们就要回去了。没有办法,我进了一家网吧,在网上发帖,请网友帮忙寻找那位姓杨的店主。
第二天中午,有人打我的手机,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请我和父亲去吃他的米粉。我和父亲按他说的地址找到了他。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动作慢慢腾腾的,老态毕现。父亲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紧走两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可找到你了,我可找到你了!语气中满是激动。
只是我有些疑惑,这个小店我前天来过,店主是个年轻人。也许是他的儿子吧,我想。
米粉端上来了,味道确实不错。父亲吃得很香,也很从容。然后,父亲执意按照自己的标准付了钱。
临别时,父亲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说,要是我还能来桂林,我还来吃你的米粉。
他没有说话,只是使劲握了握父亲的手。
返回的途中,电话响了,是那位姓杨的店主打来的。他说,我们吃米粉的那家小店并不是他的,他身体不好,几年前就收了生意。听说我们在找他后,他特意和店主商量,临时当了一会儿店主,又给我们做了一次米粉。
挂上电话,我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那碗米粉的香味弥漫在我的周围,温暖着我。
作者简介:徐全庆,笔名双旗、席双旗等,全国小小说学会联盟副主席,在《读者》《青年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国内外数百种报刊上发表转载过各类文学作品,有作品入選中考语文试卷和各种中小学语文试题,部分作品入选《百年经典青少年美文阅读——小小说精选》《新中国60年文学作品精选.小小说卷》等百余种年度作品选或选集,数十次在全国各级各类文学大赛中获奖。著有小小说集《绝对机密》《夕阳中的微笑》等,其中《独手之爱》荣获冰心儿童图书奖并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