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一些底部事物

孔坤明

垂钓

江河湖海，一根根钓竿

树荫下，点一支烟

不一定钓鱼钓虾，多数人

只是垂钓平平淡淡的日子

人间行走，不带鱼竿

不带线。只要带上足够诱人的

饵料。大大小小的鱼儿

就会寻着饵料的味道

纷至沓来，如飞蛾扑火

我也曾垂钓

在水边，只钓湖光山色

在黑夜，只邀明月星光

在红尘，总在捕捉

人间善意

沙漏

你说，沙漏像什么？

地球像什么？

我说，地球就像一个好玩的沙漏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

总在轮回

所有事物，就像沙漏中

小小的沙粒，都能丈量出

时间的长度

一切出生，成长，消亡的过程

就像沙子涌向窄窄的通道

越是茂盛之物，滑动的速度越快

越是沉静之物，滑动的速度越慢

比如昙花，比如高山

人们总是在瞬间亮丽

和恒久沉静之间

颇费心机

立秋

一层一层褪去色彩

天渐高;地渐宽

一群羚羊奔向天边

溪流渐瘦。村民们跨过

一块一块裸露的石头

目光巡视一垄一垄

金黄的稻田

斜阳朗照。爬上峰顶

山风吹过，骨頭嘎嘎作响

暗红的枫叶，在我的内心

纷纷而下

裂缝

一堵洁白的墙。不经意间

表层，状如龟背的裂缝，如影随从

无数经过的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

又默默无语

暗藏的涌动，人们视而不见

又似乎要掩盖什么？经过表面粉饰

这种涌动，越埋越深

又好像在等待时机

总有一天，你见到的，不仅仅是裂缝

而是不可救药的断裂，致命的最后一击

深埋墙跟的人。第一声，竟然不是求救

而是抱怨：裂缝太多，修复太慢

我爱一些底部事物

潺潺的流水，绝情的样子

回头时，已经缥缈升天

不像水底石头，一直

坚守底线

桃花也是，惹了春风

却独自凋零;不像根须

始终抱紧大地

千人一面的笑容

太多刀刻斧削的痕迹

不像骨头，始终抓住肉身

托起平凡的日子

田间地头，珍珠一样的

汗滴，红扑扑的脸

危急时，自带火种

燃烧自己

（选自《中国作家》201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