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金钊
伴随着阵阵汽笛般嘹亮的鸣叫,一群身披五颜六色毛毯的幼象缓缓走出象舍。它们或轻抚彼此的背脊,或用鼻子牵住前一头幼象的尾巴,像蹒跚学步的婴儿般,亦步亦趋地跟在穿着绿色罩衣的志愿者身后。这群不满3岁的幼象彼此间没有亲缘关系,它们来自非洲大陆不同的角落,虽然身世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孤儿。
“姐姐,我们去哪儿玩啊?”一头6个月大的幼象跌跌撞撞地跟在领头雌象身后,尝试着勾住它的尾巴。
“乖乖跟着我就行。”领头雌象的年纪稍大一些,被志愿者昵称为安妮。它的母亲在两年前死于盗猎分子的乱枪之下,那时它只有4周大,只知道站在母象尸体旁一边不知所措地哀叫,一边用长鼻子摇晃母象的脑袋,期待母象能逃离死神的拥抱。
铁石心肠的盗猎分子见安妮一直守在母象尸体旁,就向它开了一枪。子弹打在安妮的脚上,穿进表皮又钻了进去,彻骨的疼痛令它几乎晕过去。盗猎头目挡住盗猎分子的枪口,他打量着一瘸一拐的安妮,不怀好意地说道:“先留它一条命,等长出牙再杀也不迟!”
就这样,安妮侥幸留下了一条命。当志愿者们闻讯赶来时,盗猎分子早已带着割好的象牙逃之夭夭。在一大摊凝固的血迹上,志愿者发现了死里逃生的安妮。安妮那时已经无法用受伤的前腿支撑住身体,只能跪在岩石后用鼻子轻抚脚上的伤口。回想起来,安妮至今还感到很内疚,惊慌失措的它将拿着药箱的志愿者认成了盗猎分子。“妈妈,我来找你了。”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绝望地闭上了泪汪汪的眼睛。
等了几分钟后,身体不住颤抖的安妮困惑地睁开了眼睛,它发现脚上的伤口被敷了一层药膏。
“奇怪,你们不是坏蛋吗?”安妮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望着面带微笑的志愿者们,彻底糊涂了。
志愿者们将安妮带回保护区,在他们的帮助下,安妮很快就走出母亲遇害的阴影,岁数最大的它从那时起,便成为这群大象孤儿的“大姐姐”了。
在大象孤儿中,邦迪比安妮小了6个月,是象群中的二号人物。它记得安妮快要满3周岁了,按照保护区的规定,安妮会被带往保护区的恢复营。在那里,安妮要学着适应野外生活,并最终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所以邦迪立志要尽快学会安妮的本事,接替它做一个合格的“大姐姐”。
“安妮姐姐,我们是不是要去恢复营地探索啊?”邦迪紧跟在安妮身后,前后扇动着蒲扇大的耳朵,边倾听四周传来的声响,边努力识别沿途出现的标志物。偶尔有幼象掉队,它还会大步跑过去,把幼象拖回队伍中。
“今天我们要到一个更有趣的地方去!”安妮故作神秘地举起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志愿者身后。
安妮所说的有趣地方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洞壁由高纯度矿石组成,志愿者经常带幼象到这里补充微量元素。
邦迪依稀记得自己和家人曾进过类似的山洞,那些成年大象会用象牙在洞壁上用力地剐蹭,扬起的尘埃呛得它直打喷嚏。当灰色矿物粉末在地面堆了整整一层后,它们便用鼻子吸起这些粗糙的粉末,优雅地喷进嘴里。邦迪那时牙齿还没长全,无法像成年大象那样刮下粉末,只能小心翼翼地从其他大象嘴边讨些粉末来吃。矿物粉末可没它想象的那么好吃,每次吃过之后,邦迪都会摇头晃脑地不停吐苦水。
“我一定要吃这个吗?”“我不要,不要!”
幼象们在志愿者手里扭来扭去,试图逃出山洞。可为了它们的健康,志愿者只得拉住它们的鼻子,把矿物粉末一股脑地倒进它们嘴里。
“太苦了!”“呸呸!”幼象们耍赖一般顶着志愿者,可只有吃过矿物粉末的幼象才会被放走。
“哎呀,这可真解痒啊。”在等待吃矿物粉末的间隙,一头幼象将身体在洞壁上不停地摩擦着,舒服到发出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我也要!”“我来了!”幼象们在山洞里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头幼象的背脊和屁股上很快就被蹭上一层薄薄的粉末。“哈哈,你好逗。”“你的屁股摩花了。”幼象们轻抚着彼此的长鼻子,在安妮和志愿者的带领下,一步三摇地走出山洞。
幼象孤儿在保护区里的生活很有规律,当太阳升到旗杆高的位置时,就到了最美妙的戏水时间了。今夏的雨水特别充沛,位于保护区低洼处的水塘因为汇集了更多雨水,变得比往日更宽大。在水塘边徘徊了几分钟后,安妮终于决定下水了。它将趾甲紧紧并拢在一起,像鞋钉一样扒住泥泞的地面,然后缓缓滑入塘中。见安妮下水了,其他幼象也翘着鼻子一个挨一个地下了水。
“哗哗,哗哗。”象群走进宽敞的水面,从远处望去,它们的大脑袋就像被水流冲刷出来的岩石,在浪花间上下起伏。
“好吓人啊!”一头两个月大的幼象正在学习如何熟练使用象鼻,它一见到水塘就联想到自己曾掉进去的捕兽陷阱。尽管很不情愿,它还是被其他幼象“推”进水塘中。
对于野外生活的幼象来说,只要一离开父母,就会面临巨大的危险,成年大象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象宝宝。
“救命,救命!”为了不被水呛到,它条件反射地高高举起长鼻子,好在没过多久,它便尝到在污泥中嬉戏的乐趣,忙不迭地将泥巴浆抛洒到其他幼象身上,帮它们洗了个泥巴浴。
“哎哟。”让鼻子和脚配合协调是一项高级技巧,一头幼象还没完全掌握用鼻子喝水的要领,便跌跌撞撞地将整个脸都贴在水面上,差点被浑浊的泥水呛到。志愿者眼疾手快地抓住它柔软的鼻子。这粗心的幼象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姿势有多古怪,反而在喝饱水后就趴在泥坑里进入了梦乡。
“这是在哪儿啊?”在它的梦中,象群的女族长正机警地扇动着大耳朵,对象群发出逃跑指令:“快跑啊!别掉队!”
如果没有人类的偷猎和对栖息地的破坏,幼象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啊,这不是我的家人吗?我的妈妈呢?妈妈,妈妈!”在梦中,幼象急切地搜寻母象,却被奔驰的大象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成年大象迈出的步伐在幼象看来虽然很大,却无法跑过盗猎分子的车轮。成群的盗猎分子在侦察飞机的指引下,慢慢缩小包围圈,现在幼象已经能清楚看到盗猎分子脸上的狰狞笑容了。
“1、5、8、16、21,一共有21头!”盗猎分子兴奋地掂了掂手中的重武器,气势汹汹地逼向象群。
“我们逃不掉了!”“快保护好孩子们!”女族长发出一声长吼,得到新指令的象群立刻围成圆圈,成排的象腿就像一堵婴儿保护屏,把幼象围在最中间。“妈妈,妈妈。”幼象的四肢在泥水中急速地划动着。志愿者虽然知道它在做梦,却不知道它做的是噩梦还是美梦。
“滚开,不要打扰我们。”在幼象的梦中,站在外围的大象翘起长鼻子朝天吼叫着,以前进三步,又后退两步的方式警告着来犯的盗猎分子。可这通常能赶走狮群的恫吓举动却失效了,被罪恶欲望驱使的盗猎分子纷纷拉动枪栓,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大象。
“开火,别打到象牙!”在盗猎头目的指挥下,盗猎分子手中的冲锋枪和自动步枪一齐射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无数子弹尖厉地呼啸着,打中大象厚重多褶的皮肤。大象开始恐慌了,它们扬起鼻子发出凄厉悲壮的哀叫,幼象被这一声连着一声的枪声和哀鸣吓坏了,“不,不……”它挣扎着,试图逃离这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