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兽医（4）

□慈 琪

7.没有人的生日宴

我们的猫今天过生日。

因为这个原因，它很难得地一大早就爬起来了，挠开兽医的门，用力撕扯从床上挂下来的被角：“起床啦！该准备生日宴了！”

可怜的兽医一下子惊醒了，差点儿跌下床去。他从床头柜上摸索到眼镜戴上后，疑惑地问：“生日宴？谁要过生日？”

猫倨傲地蹲坐在被它扯下来的被子上，说：“想想，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忘记就有罪！”

兽医一面穿袜子一面自言自语道：“今天是免费会诊的日子吗？不是……是去采购的日子吗？不是，你说生日宴……难道是卜珀的生日？”

卜珀就是隔壁毛小姐养的那只花雀儿，在见到它之前，兽医一直以为它是猫所说的“麻雀”。其实卜珀的血统甚是高贵，据说还追溯到另一块大陆。毛小姐很是喜爱它。

在上次听到它美妙的歌声后，猫一直感觉很别扭。既想和它做朋友，又甩不下面子去向一只鸟服软。心里这么疙疙瘩瘩的，听兽医絮叨到这一句，它气得横眉竖眼，将兽医正要穿上的拖鞋啪地打到一边：

“今天是我的生日！”

兽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生日快乐！”

猫跳到他的床上：“然后呢？”

“……然后？”

“生日宴！”猫吹胡子瞪眼。

兽医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存折上快要减到两位数的余额，又想到自己的钱包几乎被医学设备店店员掏空，心里直犯嘀咕：

“为什么我有一种今天会大出血的不祥预感？”

果然，猫兴高采烈地比画着爪子说开了：“首先，在院子里摆五张长桌，矮点儿的。弄一些花回来装饰一下，绣球花再好不过了。然后，买10斤，不，20斤鲜鱼回来，外加3斤基围虾……呃，别摆出那副表情，大不了少买1斤……”

猫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兽医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兽医被猫欺压的耻辱历史，早就该结束了！

猫察觉到他的怒火，决定还是不要出声为好。

“……还要什么？”兽医垂头丧气地问。他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眼前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毕竟，猫能过的生日次数要比人的生日少得多啊。

猫僵硬地晃晃尾巴，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呃，算了。简单点儿就好。”

它跳下床，跳到窗台上，偏过头来忧伤地说了一句：“像我这种猫的生日宴，准备得再豪华，也没什么朋友来吃。”

然后它从窗口跳出去了。兽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别担心，它应该是去公园抒发郁闷了。”小黑猫冷静地说，“说不定回来就开始写诗了。”

兽医还是心神不宁。他知道，以猫的性子，也挺难和别的猫交朋友的。但没有好友庆贺的生日宴，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兽医清楚地了解猫的心情。因为他已经过了快十个这样冷清的生日了。

“我回来了！我作了一首空前绝后的好诗，谁要听？”晚餐的时候，猫回来了。它大声地喵喵说着，试图忽略房子里毫无生日气氛的事实。

兽医和小黑猫在餐桌上互相望望，回答：“洗耳恭听。”

“……等你们听完诗后，你们该把生日礼物拿出来了吧？”猫抱着希望问。

“啊，那是当然的，叔叔。”

“我和小宝准备了一点小礼物，你可别嫌弃。”

猫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开始朗诵它“空前绝后的好诗”——

生日是一只猫的重要节日，

比下雪的日子，

河流解冻的日子，

以及鲜鱼店开张的日子都要重要。

生日宴是生日的重要内容，

但是没有宴会，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生日本来就是开心的日子。

“好！”房子的所有角落里，都突然迸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猫惊恐地弓起背，瞬间变成了一只炸毛团。兽医急忙抱起它，放到桌子上：

“别怕，这只是一个生日惊喜。”

黑猫、白猫、灰猫、黄猫和花猫从放装饰品的架子上跳下来。

松鼠犬、哈巴狗、拉布拉多、狼犬、小鹿犬、吉娃娃从窗帘后面或沙发底下钻出来。

两只小兔子好奇而胆怯地从花瓶后面瞅着猫。

小黑猫拉开桌上一只笼子的罩布，卜珀在里头不情不愿地唱起来：“祝猫生日快乐，祝猫生日快乐……”

猫快要眼花缭乱了：“这、这都是来参加生日宴的——我的客人？”

“可能以后会是你的朋友。”兽医微笑着说。

猫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一只耳朵上缠着绷带的吉娃娃激动地对它叫道：“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开心？”

“我太感动了！”猫假装擦了一下泪水，尾巴缠上了兽医的胳膊，“这简直就像在拍电视！”

兽医耸耸肩，心里盘算着怎么跟主顾们交代。他可是未经同意，就把住院的宠物们都带过来参加生日宴的。

猫拱了拱他，他醒过神来：“怎么了？”

“为了报答你，”猫狡黠地喵喵笑着，“我决定了，等你生日的时候，我要找一些人类帮忙办生日宴！”

“什么？这不好吧？”兽医试图拒绝。

“怎么不好？”猫扬起尾巴，“这样一来，你也会得到一大堆的朋友，我们下次过生日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类来祝贺，多开心啊！”

兽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样筹备和打扫起来都会很麻烦的……他想。

猫跳到空荡荡的餐桌上，望着一屋子倍感新奇、兴高采烈的动物们，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另外，只有人类才有钱买礼物。”

8.猫想起个好名字

“起名最好按照性格来。你喜欢吃鱼，睡觉，还有，嗯……”

“我想到了喵！”猫受到兽医的启发，高兴地说，“叫‘鲢鱼终结者’怎么样？”

“不好，有模仿动画片《超仔猫》的嫌疑。”

“那就叫‘死神之梦’！”

“你再敢吓唬小朋友，小心我把你绑起来丢到卜珀的笼子里去，让它拿你的猫皮当靠垫！”兽医威胁地朝猫握了握拳头。

“你这是在伤害我纯洁的心灵……”猫受伤地说，同时悄悄把爪子下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挪到柜子后头。兽医眼尖地发现不对劲儿，走过去把那团东西拉出来：“这是……艾夫人那只贵妇犬的假发！你居然把它扯得乱七八糟！”

“狗还戴假发？”猫嘟囔了一句。

兽医瞪了它一眼，把假发拎到水池子里清洗：“那只贵妇犬患了斑秃，头上的绒毛全掉了，所以要用这顶羊毛假发遮盖。看来是生日宴那天落下的，我得赶快还回去。”

兽医洗完假发，吹干它，准备去诊所上班。猫在他的腿边绕来绕去，磨磨蹭蹭：“我也想去，我也想去看看诊所……”

“不行。”兽医断然拒绝。就猫那种恐怖的破坏力，他可不想让诊所不明不白地变成一处遗迹。

“喵喵——”

“不行！”

“喵……”

“……去门外等我。”

猫咪兴高采烈地钻出了它的小门。兽医一面在心中谴责自己的软弱，一面拎起药箱走出去。

兽医的诊所位于一条有点冷清的小街上，人们路过外面的繁华商店，走过理发厅、大卖场、奶茶驿站、电器商店，从一根掉了大半漆皮的路灯柱那里左拐，就进入了这条小街。

短短小街上除了兽医的诊所之外，还有一家几乎没什么商品出售的杂货店，老夫妇的鲜花铺子，几栋临街的居民楼，以及小街末尾的桂花蛋糕店。

猫跟着兽医来到诊所的时候，就对蛋糕店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鲜花铺子不屑一顾。至于杂货店，它绕得远远的，说里面有一股塑料拖鞋的刺鼻味道。

“你在诊所里随便逛吧。”兽医一边开门一边说，“只要不给我闯祸就好。”

“我怎么会闯祸呢？”猫两爪交叠起来，受伤地说，“我是多么乖巧的一只猫啊。”

兽医撇嘴，在这只猫身上发生过的事儿……哼，一切皆有可能。

第一位客人早早地来了——艾夫人神色不安地走进诊所，激动地问：“亲爱的医生，您看到我们家利珊儿的假发了么？”

“哦，在，在我这儿呢。”兽医赶紧把假发取出来。艾夫人像见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过来，欣喜地连连道谢：“多亏了您！您知道么？昨晚利珊儿伤心了一个晚上，今天都不想出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兽医不好意思道，等他处理完了这件事情，环顾诊所，猫早就无影无踪了。

兽医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打开文件夹。

“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他真是乌鸦嘴！——猫耷拉着尾巴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兽医惊讶地问，他原以为猫会玩到天黑呢。

猫为难地看了看门外。

“呃，这个……”

鲜花铺子的老太太沉着脸进来，把一束破破烂烂的捧花丢在桌子上：“您看怎么办吧，这可是我花了一早上弄好的婚礼捧花！”

现在，这个华丽的捧花已经被糟蹋成了一团亮晶晶的破烂。

还没等兽医反应过来，蛋糕店的老板也来了。他笑容满面，一进门就大叫道：“啊呀，我说老弟，你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养猫了？嘿，正好，它吃了我一屉子桂花糕，看这小家伙挺可爱的，就只算你一半钱吧！怎么样？”

“……”兽医握了握拳头。

回家的路上，兽医黑着脸在前面走，猫自觉惹得他生气了，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你们俩怎么了？”小黑猫看到他们先后进门来，都是一副阴得快下雨的表情，有点惊讶。

猫心虚地溜到毯子上蜷了起来。

“我决定了！”兽医气哼哼地说。“你的名字，就叫小麻烦！如果不满意，还有小捣蛋、小害人精、小害虫、小……”

小黑猫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晃着尾巴，透明可爱的眼睛上挑，仿佛猜到了叔叔干了什么好事儿。

猫有点脸红地伸了伸爪子：“不介意的话，能把‘小’字去掉吗？”它对侄子的全程目睹感到相当没面子。

“唔……”兽医沉思了一会儿，“‘大麻烦’，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而且名副其实。”

“我要死了！”猫哀叹道，尾巴一下子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