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雪瑞 王斌全
凝视 摄影/贾斯琪 大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宋代词人李清照描述病后的生活时如是说道。听闻此言,我们眼前似乎就出现了一个纤纤弱弱的身体正忍受着疾病的痛苦,卧在床榻上看着窗边月光的场景,可惜欣赏到的竟也只是残月。由此,疾病对生命的折磨与摧残可见一斑。随着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理-心理-社会”现代医学模式的转变,呼唤人文精神、彰显人文素养成为了医护人员更高层面的职业追求。
不患病不知患病苦。在忙碌又繁重的临床工作中,我们很容易一不小心陷于所谓的重复,而忽略了真正需要挽救的还有那个困在病痛中的灵魂。爱迪夫人曾说,疾病不仅在于身体的故障,还往往在于心灵的故障。医学人文正是强调从人性出发,重视病人的倾诉和表达以理解他们的病痛体验,从精神层面关心、尊重、支持病人,真正实现以病人为本的医学人文精神。而叙事医学(Narrative Medicine)恰恰具有这样的特点。2001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Charon教授首次提出这一概念,并定义为“具备叙事能力的医生开展的、能够提供人道且有效诊疗活动的医疗模式”1。叙事医学提倡医护通过倾听、记录病患的声音,达到对病人疾苦感同身受的效果,进而走进他们的生命故事,在诊疗过程中唤起医护的共情和共鸣,提高诊疗效果,加强医学人文的温度。
2018年第二届中国医学人文大会上,韩启德院士曾动情地说,“疾病是一个故事,在不同的病人身上总是能衍生出不同的故事。”现代医学强调科学循证的同时又重视人文温暖,因此临床工作应将“找证据”和“讲故事”结合起来。而我回想起在临床轮转和实施课题期间与病人的一次次交谈,他们炽热的、渴望倾诉的眼神总让我为之动容。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85岁高龄的患喉癌的爷爷,在与他交谈之前,科里的大夫悄悄告诉我老爷子脾气很怪,不肯接受检查,也不肯做手术,一跟他讲道理他就骂人,让我进去“悠着点”。果不其然,老爷子一看我穿着白衣向他走去,下意识就转了转身,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笑着对我说,“他就这样”。我走到他的床边,问道:“爷爷,咱们一起做个小游戏怎么样?”老人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接着问,“您愿意和我一起做游戏吗?”老人身子转向我,傲娇地说道,“啥游戏呢?”我借助需要对老人进行评估的客观量表,将一个个问题条目“冠名”为“小游戏”,每当老人答完,我总是假装很淡定地说“嗯?不错哦,继续”,或者见他有点得意便说“能过这关的到目前为止都没几个呢,看来您还是很厉害呀”。就这样,老人渐渐收起了一脸的严肃,不时还会有几分笑意,见此形势,我赶紧试探地说,“爷爷,家里几个孩子呀?”老人顿了一下,看着我,伸出了五个手指,他一一地数孩子们都在什么地方工作,这次为了照顾他,在本地的孩子只好请假来陪他,已经折腾了十来天,要是做手术,全家人都得回来,孙子孙女也得耽误学业来看他。老人眼神坚定,板着脸一如他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他说,“我85岁了,活得差不多了,身体零件出问题的多了,不用修,人老了能为儿女做的就是少添麻烦呀。”老人操着一口家乡话,他的声音已经因为肿瘤占位嘶哑得不成样子,可我却感受到老人内心深处是那么的柔软,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能说这“怪老头”的不是呢。
了解了老人的疾病故事,似乎瞬间能够理解他之前的种种不配合。老人需要的或许不是冰冷的治疗方案,不是理性的医学层面他应该如何配合医护应对疾病,不是我们认为的治好疾病就是他的幸福。同样的疾病,在不同的病人身上,有着不同的故事,而有温度的医学人文,需要医护下力气、花功夫、用真心给彼此留出时间,倾听病人“说出你的故事”。叙事医学就是帮助我们听故事的一种途径,尽管目前从医学生教育、医护培训、方法应用等角度来看仍存在一些困难和挑战,但这样的思路经过国内外学者的实证研究已经得以支持。在未来,经过专业培训的临床医护能够更加自如地撰写“平行病历”,通过精细阅读、反思性写作等方法2激发医护对患者痛苦的共情和回应,提高对患者的照护水平,同时为同类患者提供力量的源泉,让叙事医学照亮医学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