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就是你自己,要有这种志气”
——陈白尘佚信四通释读

2019-01-18 00:28
传记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田汉戏剧同志

宫 立

河北师范大学

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年12月出版的8卷本《陈白尘文集》只收录了著名剧作家陈白尘的小说、话剧剧本、电影剧本、散文、文论,未见书信。陈虹在《中国现代文学论丛》2007年第2辑写有《陈白尘与学生论戏剧书简》,披露了陈白尘1980年代给李龙云、姚远、郭顺、赵耀民、张莉莉的24封信,极具史料价值,比如陈白尘1980年10月14日给李龙云的信中提到:“凡老舍先生用过的手法,建议最好别用。中国古语讲,不作人间第二手。你不要去作老舍第二、某某人第二。你就是你,就是你自己,要有这种志气!能不能达到是另一回事。这样说,丝毫不是不要你向前辈学习。真那样,你就没了根。”张丹在2016年6月24日的《文艺报》写有《漫说陈白尘致沙汀的一封信》,披露了陈白尘1959年11月17日给沙汀的信,此信涉及沙汀的《欧幺爸》、靳以逝世以及巴金的打算等,当是梳理陈白尘与沙汀、巴金等作家的交游史的重要文献。2018年是陈白尘诞辰110周年,笔者写此小文,以为纪念。

华夏天禧·墨笺楼 2018年3月8日至15日举办的“文坛忆旧 ——周而复、吕叔湘、萧乾、陈白尘、戈宝权等名家信札墨迹”专场和宣南书局2017年7月25日至28日举办的“《新文学史料》编辑部旧藏(五):罗念生、宗白华、臧克家、赵景深、许杰、马蹄疾、陈白尘、邹荻帆、朱正、孟伟哉等信札”专场各有陈白尘给黄汶的书信一通,分别用“中国现代戏剧史编写组”笺和“南京大学”笺,照录如下:

黄汶同志:

六日手书敬悉。纪念叶老文写得很不满意,但为精力所限,只得如此了。

前次您在宁所谈年谱,是我两个女儿执笔,经我删削的,分上下二册,是以解放为界,如蒙发表,则不一定以此分册了。此稿已于昨日挂号寄上,(封皮上写的是“牛汉同志收”)请一查。

来示所云第三部分回忆云云,您听错了,这部分已在《钟山》连载完了。至于第四部分则未动笔,鉴于年来多病,一时也难于执笔了。(在第四部分主要是从事戏剧电影活动,也不适于《新文学史料》也。)

《年谱》是否可用,烦便中赐告是幸!再者:日前已经迁居,新址为:“南京傅厚岗31号四号楼”赐示以寄此处为便。

编安

陈白尘上

六月十五日

陈白尘1988年6月15日致黄汶的信和信封

黄汶同志:

《陈白尘年谱》(四)校样收到,兹校毕退回,请台收。

近一年来百病丛生,头脑僵化,已完全搁笔了。所嘱纪念周扬同志文章,势难完成,请牛汉同志赐谅是幸!

秋安

陈白尘

九月二十七日

黄汶时任《新文学史料》编辑,《新文学史料》1989年第1至4期连载了陈虹、陈晶编的《陈白尘年谱》,由此可以推知,陈白尘给黄汶的信分别写于1988年6月15日和1989年9月27日。《陈白尘年谱》由1908年编至1988年6月3日。由前信可知,陈虹、陈晶编的《陈白尘年谱》是经父亲陈白尘过目并删削的,可信性较高。

信中提到的“来示所云第三部分回忆云云,您听错了,这部分已在《钟山》连载完了”,当指《钟山》1988年第1至3期连载的陈白尘以“漂泊年年”为题的回忆录。范用编的《存牍辑览》收录了陈白尘给范用的书信共计16封,陈白尘在第14封信中提到:“今年又写出《少年行》的续篇《漂泊年年》,约六七万字,仍交《钟山》,定在明春一、二期刊出。但病中所写,勉强成篇,毫无文采了!开年后,拟再写一组《剧坛生涯》,便告结束。十七年间的事难言矣!不再写了。”《漂泊年年》在《钟山》是分3期刊出的,并非2期。回忆录的第四部分,题为“剧影生涯”,并非“剧坛生涯”,包括《题记》《亭子间里》《“七七”前后》《上海影人剧团》《上海业余剧人协会》5部分,“该文之所以题名为《剧影生涯》者,是因为解放前后两年间我也曾短暂地从事过电影工作,是为记实也。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现在有‘带电作业’之说,据说戏剧衰微,书刊不带上电影字样难有销路云云,吾从众”。陈白尘生前写有5部长篇回忆性散文——《云梦断忆》《寂寞的童年》《少年行》《漂泊年年》《剧影生涯》,其中前3部在刊物上刊出后又各自出版了单行本。遗憾的是,陈白尘因病未能写完《剧影生涯》,不过已写成的4个单篇,与《云梦断忆》《寂寞的童年》《少年行》《漂泊年年》等一起收入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4月初版的陈白尘的《对人世的告别》。据陈虹写的《编后记》可知,《漂泊年年》是陈白尘在“眩晕症频频发作的情况下,勉强完成的”,陈白尘动笔写《剧影生涯》时,“脑动脉硬化症不仅使他头晕目眩难以久坐,而且手臂颤抖已几不能握笔了”,“根据父亲留下的提纲来看,他是准备从1935年一直写到1949年,共计20个单篇。但是才写出了前三章,便再也不能提笔了”。

“纪念叶老文”指的是《追怀叶圣老》,写于1988年5月19日,刊于《新文学史料》1988年第3期,陈白尘回忆了与叶圣陶之间的往事。在陈白尘看来,叶圣陶“不像豪情满怀的郭老,也不像文质彬彬的茅公。一件灰布长衫好像穿了一辈子,轻言慢语,循循善诱,是奖掖后辈的谦谦君子。这印象一直保持了半个世纪没有改变过”。

华夏天禧·墨笺楼 2018年1月1日至8日举办的“文坛忆旧——周而复、施蛰存、陈白尘、赵家璧、萧乾、吴祖光等名家信札”专场,有陈白尘给黄汶的书信一通,照录如下:

黄汶同志:

手书拜悉。

《史料》稿挤自在意中,“牛棚”日记是我被揪回北京之日开始冒着危险以最简单的字句偷偷记录,于返回南京之后补记的,对中国作协在文革中情况以及许多作家的情况都有所记录。自信是牛棚中人所仅有。此稿除尊刊外,实也无适当的发表之处,故仍奉命月内另行挂号寄上,先此奉告,即颂

编安

牛汉同志均此

陈白尘上

一月廿六日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5月初版了陈白尘的《牛棚日记:1966—1972》,首印为10000册,陈白尘在1994年1月28日写的《前言》中提到:“去年大女儿陈虹翻找书橱,发现了这摞年久发黄的日记本,如获至宝。她摘录出自赴京之日起至1972年春初次回南京探亲为止的这一部分,题为《牛棚日记》,建议发表”,“然而杂志社却因稿件拥挤,尚不知何时才能与读者见面”。陈虹在1994年11月28日所写的《父亲的故事》中也提到:“今年年初我将父亲这上百万字的牛棚日记摘抄出来以期发表,凡是牵涉到的人和事大都删去,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实要保留者,仅以XX替代之。病中的父亲亲笔为它写下了前言,他希望后世的人们不要忘记这段痛苦的历史。孰知稿件寄出后竟石沉大海,父亲于去世的前一天还在问我,编辑部为什么没有回音。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部当年靠着一定胆量与信念而写下的东西,今天会给改革开放带来什么不良的影响。父亲匆匆地走了,既是遗憾,也是有幸——他没有看到编辑部的退稿信,当然也没有听到《牛棚日记》的最终下场。”由此可知,陈白尘给黄汶的这封书信写于1994年1月26日。

陈白尘1994年1月26日致黄汶的书信

2015年8月1日华夏鸿禧举办的名家珍藏墨迹专场“陈白尘、赵铭彝、葛一虹、冒舒湮等致方轸文信札及手稿一组”,有陈白尘给方轸文的书信一通,照录如下:

轸文同志:

你好!

我已于廿日离宁来青岛,南京夏季天气太热,不能工作。来青岛后,气候比较凉爽,立即赶写“《田汉戏剧选》序”。昨天收到四川人民出版社蒋牧丛同志信,得知你已将田汉选剧稿寄川,就等这篇序文发排。序文日内可以完稿,但我自己没有时间再抄写,不知你们是否可以代为复印?再则,原稿是先寄给你?还是直接寄给蒋牧丛同志?等盼你的回信。赐复请寄“青岛山东化工学院崔风翔同志转陈白尘收”。

专此奉达,即祝

近好!

陈白尘

七月廿八日

又,田老选集中可否再增加一篇《一致》进去?我以为这篇作品不能作为改编本看待的,请与樾山同志一商,《卢沟桥》选入我是同意的。

白尘又及

陈白尘1981年7月28日致方轸文的书信

《戏剧论丛》1957年1月创刊,田汉任主编,1959年与中国戏剧研究院编的《戏曲研究》合并,改名为《戏剧研究》,1960年停刊,1979年至1980年更名为《戏剧艺术论丛》,1981年恢复《戏剧论丛》刊名,方轸文时任编辑。《戏剧论丛》1981年第4期刊出陈白尘的《中国剧坛的骄傲——序〈田汉剧作选〉》,开头提到:“中国戏剧家协会的同志在进行编辑《田汉文集》和《田汉选集》之际,决定先编一本单一的话剧选集——《田汉剧作选》,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主其事者把全部付印稿堆到我的案头,要我提供意见并写一篇序”,结尾注明“1981年7月29日 门弟子陈白尘谨序于青岛后海之滨”。经笔者查阅,《田汉文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陆续出版,第1卷出版于1983年11月,第16卷出版于1986年10月,四川人民出版社最终并没有出版《田汉剧作选》或信中提到的《田汉戏剧选》,直至1990年6月,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田汉选集》的第1、2卷。据《出版说明》可知,“参照田汉生前自己编选的《田汉剧作选》(1955年出版)和《田汉选集》(1959年出版),由田汉著作编辑委员会增补田汉早期和后期重要话剧剧作编定的最新精选本”,第1卷书前是陈白尘的《中国剧坛的骄傲——序《田汉选集》,开头提到:“当田汉著作编辑委员会正在进行编辑《田汉文集》的计划,四川文艺出版社也有出版《田汉选集》的计划,都要我提供意见并写一篇序”,文末注明:“1981年7月29日门弟子陈白尘谨序于青岛后海之滨。1984年11月9日校订于南京”。由此可知,陈白尘的这篇序的初稿,的确如信中所言,写于青岛。由此也可以确定,陈白尘给方轸文的信写于1981年7月28日。

在陈白尘看来,“三十年来,对于田汉同志创作的研究,可说是极端贫乏的,这是种极不正常的现象。在屈指可数的研究他的著作中,以及在一些现代文学史中,由于一种‘左’的思想的长期影响,对于他的创作的评价也存在这某些曲解和误解”,为此他客观而详细地分析了产生这些误解、曲解的原因,更为可贵的是,不为尊者讳,坦言田汉笔下的个别人物,“不免有失真之弊”,这篇序言当是田汉研究史上的一篇重要历史文献。

陈白尘一直对田汉执弟子礼,如董健、胡星亮所言,田汉领导的南国社“培养的艺术人才,在戏剧创作方面后来成就最大的就是陈白尘先生”。关于田汉,陈白尘1983年还写有《田老轶事三则——纪念田汉同志85诞辰》,披露了关于《江村小景》创作和演出的“秘史”、《孙中山之死》禁演引起的争论以及田汉编辑《中央日报》文艺副刊《摩登》的经历。《剧本》月刊1984年1月号还刊载了陈白尘在田汉学术研究讨论会上的讲话,题为《青年时代的田汉》。田汉在《新中国剧社的苦斗与西南剧运》中回忆:“第一次公演的是陈白尘兄的《大地回春》,找不到导演,就用了我的名字,而实际由杜宣负责。他们的工作精神实在是很好的。”许之乔在《我所了解的田汉》中也提到,新中国剧社“由田汉挂头名,实际是杜宣负责。我们上演的第一个剧是陈白尘的本子《大地回春》,田汉是名誉导演。演的第二个戏是田汉的《秋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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