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惜
秀清接完她妈打来的电话之后,在阳台上待了很久。我觉得不对劲就去看了看,发现秀清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是在哭。
“秀儿,怎么哭了?”我去屋里给她拿了几张纸巾。她刚开始有些哽咽,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又问我要钱,说是打算给小宇说亲,想给家里整修整修,让我出点儿钱,他们明天要过来一趟。”
秀清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他们把我当什么了?提款机吗?一次次问我要钱,我的钱是西北风刮来的?小宇是他们的心头肉,我就活该是垃圾吗?”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其实秀清平时挺冷静的,只有碰到娘家的事儿,她才会特别激动。在重男轻女观念严重的家庭里长大的她,一直都是被压榨的那一个。小宇是秀清的弟弟,因家里宠爱,不好好学习,高中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不仅没给家里赚到一分钱,还到处惹事,让家里赔了不少钱。
结婚前秀清没瞒我这些事,也说了家里肯定会对她不断索取,要是我没办法接受的话可以不在一起。当时我觉得没关系,我娶的是秀清,又不是她的娘家。结婚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我第一次见识到秀清娘家的贪婪,是在岳父母跟我家要彩礼的时候。原本说好婚礼流程拿18.8万元走个过场,然后他们收下8.8万元,剩下的10万元给我们小两口以后过日子用。可等到办完婚礼我们去拿钱时,岳父母就改了口,说钱他们全部收下了,不给我们了。秀清气炸了,跟他爸妈吵闹了很久,才拿回4.5万元。
后来,岳父母总是找不同的理由来问秀清要钱,态度好一点的时候是讨好,态度不好的时候就直接以父母的威严来镇压。秀清狠不下心,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出钱。
“这次他们要多少?”对于岳父母,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只关心他们要的金额。
“还不知道呢。”秀清深吸一口气,“这次我尽量拒绝。”
虽然秀清嘴上说着讨厌爸妈过来,但第二天,她还是一早就出门买菜张罗午饭,还让我备些好酒,陪她爸喝点儿。
我有时候看着秀清挺可怜的,明明都被虐成这样了,还要一次次地讨好爸妈,企图分到一点点爱。我心疼她,不忍心看她特别无助的样子,便在能帮的地方尽量帮她。
只是秀清的付出并没有打动岳父母哪怕一丁点儿,吃着午饭才没说几句话,岳父母就直接提到了钱的事儿。他们觉得现在县城的房价涨得快,修缮老房子还不如买套新房子,想让秀清出一部分首付,在县城买套房。
“那房本会写我的名字吗?”秀清直截了当地问。两位老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秀清,她爸瞪她一眼说:“买给你弟的,你要写什么名字?”
“噢,那为什么要我出钱呢?反正又没我的份儿。”秀清假装冷静,但是我看到她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硬地面对父母,心里应该很紧张吧。
“你是姐姐啊,总要为弟弟帮点忙的,我和你爸养大你俩不容易。”岳母的语气稍微温和一点儿,试图对秀清打亲情牌。
“我的彩礼钱你扣下了,我的工资每个月给你们1500元也不算少了,逢年过节我拿回家的东西也没有少过,可是你们来看我一趟,就连给我带点腊肉土特产都没有,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是你们的女儿?”秀清越说越难过,握着她妈的手说,“妈,我两个月前做手术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愿意来看我一趟,现在,你让我帮弟弟!”
岳母没想到秀清这次的态度竟然这样,转而看向我:“强子,你家里不也给你出了首付?”
“那是我自己攒的钱,没问家里要錢。”我这一句话,让岳父母的脸更加黑了。接下来,一桌子的好菜放着,谁都没再动筷子。我本以为岳父母会就此放手,谁知临走前,他们还是强调就算不买新房也要修缮老屋,硬是拿走了1.5万元钱。
也许是那次要钱闹得太僵,岳父母很久都没跟我们联系。我们也不想找麻烦,所以过年回去待一天就走了,不给他们开口要钱的机会。
秀清跟娘家几乎断了联系的那两年,是我们生活得比较幸福的一段时光,感觉生活压力小了很多。
但是那样无赖的爸妈和不学无术的弟弟摆在那儿,想要永远躲开是不可能的。
秀清娘家再次爆发经济危机是因为小宇赌博,输了很多钱,家里把所有积蓄搭进去还是不够填补,岳父母便又到我们这儿来要钱了。赌博欠债,那必定是无底洞,我们一点儿都不想掏钱,但总不能看着他们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我们只好给他们生活费。但根本不管用,他们拿过钱没几天就又来伸手,我们不给,他们就在我们小区闹,说女儿嫁了人就不孝顺,要抛弃爹娘,家里遭灾了都不肯帮扶,撒泼耍赖引来不少围观者。
不明真相的邻居以为是我们真的不孝,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但我们又不可能一个个去解释,阵子,我们的生活被搅得乌烟瘴气。
我完全没有想到秀清会跟我说离婚,她说摊上那样无赖的家庭是她的不幸,但她不能拖着我一起在泥泞里挣扎,那样对我不公平。她说只要她净身出户,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娘家图不到她什么,可能就消停了。
秀清把她找律师拟的离婚协议书给我看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她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个办法,想要借此保全我和孩子的利益。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离婚,便安慰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会陪她一起熬过难关。
岳母第二次闹上门的时候,我和秀清没有躲,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对峙,把她总是要钱的事儿都说了,让看热闹的人也看个明白,不至于误解我们。
那天我们还报了警,岳母以为我们就是吓唬吓唬她,并没有停止闹腾。直到警察真来了,她才知道我们是狠下了心,对秀清破口大骂。
在外面蛮横无理的岳母,到派出所后平静了一些,终于听得进去我和秀清说的话了。
家里并不是没钱还债,可以卖掉老房子,如果老房子卖了还不够填补窟窿的话,我们可以稍微资助一些,但不可能拿出大额的钱来帮忙,因为祸是小宇闯的,小宇是他们自己养出来的败家子,我们没义务替他们收拾残局。
如果岳母执意要我们还上所有赌债的话,那就去法院起诉,如果法院判秀清出这笔钱,我们就服从法院的判决。可如果她继续闹的话,我们就继续找警察调解,但绝对不拿钱。
大抵是看我们态度很坚决,岳母的蛮横神态渐渐没了,只在那儿自言自语,都是一些抱怨秀清的话。我把秀清拉到一旁,不让她继续听那些伤人的话。
在秀清这儿没要到钱,岳父母最后不得不把老房子卖了替小宇还债,然后借了亲戚家的房子住。我们按市场价把房租直接给了亲戚,没有给岳父母,因为把钱给他们肯定又会进小宇的口袋,我们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小宇也许是被这次讨债吓怕了,终于把赌博戒了,也找了份正经工作上班,虽然工资不算多,但养活他自己没有问题。
秀清看到弟弟的变化,很是欣慰,感慨自己没有早些狠心断了父母从她这儿拿钱的念想,太念血缘亲情反而把自己置于最尴尬的位置,吃力不讨好。
岳父母对秀清的态度仍旧不太好,但是我们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买点礼物过去看望他们,毕竟作为晚辈,我们还要保持对长辈应有的礼节。只是秀清现在不会再因为他们的态度伤心了,她也看开了,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再抱别的奢望。
这样也好,生活需要做减法,偶尔还是要自私狠心一点,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知道未来可能还有各种意外,但我们都不再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不再是孤身一人与生活抗争,身边总还有一个同盟军可以依靠。我想,这可能就是婚姻的意义。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