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本宣
一把柔弓在天地之间有节奏地律动,触发了一块已休眠的蛇的皮肤。
音乐,沿一路多情的方式爬行远方。
無论是喜怒哀乐还是心静如水,听着听着,人的心弦就开始惆怅,开始期盼,开始滑翔。
是谁把山寨的秋色拉成了一首新曲?
欢快、如梦,就连两根细细的琴丝也捆绑起了收成。
其实,阿炳真的远去了。可是,昨夜的烟雨竟与咸涩的《二泉映月》互诉衷肠,湿了蛇攀而行的盐道。
尘世虚幻,人们终究摆脱不了宿命的禁锢。
当再次揉动琴弦时,我多么希望在弦与弓交汇情感的时空里,消解一切生命中的悲痛和忧伤……
削一节竹子,钻七个精致的小孔,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就蹦出了欢快的日子,流出了甜蜜的爱情。
空灵、含蓄、悠扬。沿着竹笛的指向,村庄宁静,曲径花香。
骑在牛背上的牧童,鞭梢儿一扬,将丰收挂在牛角上摇晃。
竹笛里飞出一群山鸟,在山垭上抖落满身美丽的翎羽。
哀婉、幽怨、焦渴。是谁往笛孔里注入了甘露?
我看见,从古至今郑氏家族削竹成笛的自乐与自足。我看见,玄宗满面春风,与侍女们飞扬的彩裙一道,在音律的温婉里,穿透新旧高低的音阶……
从笛孔远去的,是一个春天楚楚的背影,忧伤而纯净。
从唇边跌碎的,是一些生活的磕磕碰碰。
唢呐,古老的、自然的乐器──从民歌里醒来,揉两下惺忪的睡眼,再向天空中嚎哭。
接着,金灿灿的声音便顺着溪水向前翻滚而去,庄稼大片大片地成熟了。
唢呐,民间的、悠扬的乐器──小妹出嫁那天,一曲跌宕哀怨的《娘哭女》划过夜幕,如潮汐的浪头卷进了村庄乡愁的夜晚。
即便是凡夫俗子,也走不出那长长短短的音区。
即便是大家闺秀,也跨不过那平平仄仄的乐阶。
唢呐的意义不在于吹奏,而在于穿透古今的村庄之痛。
摘自《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