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一炉火

2019-01-17 08:51李风玲
今日文摘 2019年2期
关键词:同村炉具煤块

李风玲

入冬了,天冷了。城里或者乡下的楼房都渐次开始了供暖。屋子里热烘烘的,怎么也得二十几度。热量是有了,可我总觉得,这热看不见摸不着,总不如从前的那一炉火来得生动立体有味道。

记忆中的第一炉火,燃在小学三年级。

那个冬天的下午,正在教室里看着我们读课文的老师,似是突发奇想,又像是早有预谋,他说:“天冷了,我们砌个炉子怎么样?”班里十几个人都是同村的伙伴,才十多岁的我们,并不知道怎样砌成一个炉子,但就觉得这是个幸福的事,比看书写字更有意思,便异口同声地说好,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兴奋。

老师其实是同村的长辈,他一个人守着这间小小的学校。他不但教语文、数学、音乐、体育,还要敲钟打锣修修补补。他先是在教室里端详了半天,然后决定将炉子砌在教室的正前方,那里的空场比较大。

选好了位置,老师便开始和泥,搬砖,砌炉子。也就半个下午吧,一个又高又粗的炉子便砌成了。算到现在,已是3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老师早就做了爷爷。但我仍记得那炉子的大致模样,底座较粗,上身稍细,敦实实的像班里某个憨厚的胖男孩。老师去教室外面拾了点干柴树叶,火柴一擦,那火苗便起来了。只听得偌大的炉膛里呼呼作响,那声音就是炉火熊熊的感觉。

那个时候,村里没有谁家会舍得生炉子。天冷了,也就是往锅底或者炕洞里多填几把柴烧烧炕而已。但是我们的启蒙老师,这个同村的长辈,却为我们这一群小孩儿,自己动手做了个炉子。后来他又跟村里申请,买了点煤块。于是整个冬天,教室里都暖意融融。

我们经常在下课的时候,将手贴到那炉子的外壁上去。用泥抹成的炉壁,暖得非常妥帖。它好像会呼吸似的,一丝丝渗透到我们的肌肤里去。

不记得那炉子生了多久,也不记得是不是在春天来的时候拆掉了。但那就是我记忆中的,第一炉火。后来的初中和高中,都再没有任何取暖的经历。我们就在教室或者宿舍里,靠自己青春的热度,熬过整个冬天。

生命中的第二炉火,是毕业以后。

21岁,我大专毕业回到家乡小镇。从教的学校不大不小,办公室有十几间。每到冬天,寒意渐深时,学校就开始发放炉具,准备生火取暖。那些年年都要取出来的炉具啊,真是有着足够顽强的生命力。炉子早就生了锈,管子就更不用说,有些还破了窟窿,但是,照样拿出来用。

年长的老师负责技术指导,年轻的则踩着高凳安装。管子应该用几截,弯脖应该用几个,老师们都是有商有量,斟酌再三。还有的老师打水和泥“膛炉子”。所谓“膛”,就是在炉子的内壁上抹一层泥。经验告诉我们,“膛”过的炉子会更旺。

一切就绪。办公室的前辈说:“中午我们祭炉子!”

一个“祭”字,有着很强的仪式感。祭炉比生炉,还要让同事们兴奋。大家买菜的买菜,割肉的割肉。也不是什么精菜细菜,不过就是萝卜白菜、粉皮豆腐,就那么热气腾腾地炖上一锅儿。有老师在炉管上放了几条咸鱼,那鱼让火一烤,真是满室飘香。光是就着那个烤咸鱼的味道,也能吃上两个大馒头。课间休息的时候,老师们便围着火炉,谈天说地。

生命中的第三炉火,是我结婚以后。

婚期定在冬天。丈夫买了新的炉具,安在小小的新房里。仍旧是铁皮炉,炉盖一圈儿一圈儿。管子锃亮,一截伸出屋外。老公劈了木头,买了齐整的煤块。然后揉一团报纸,用火柴点了,扔进炉膛里。紧接着再放几块砍好的粗细适中的木头,便听得炉膛里轰轰作响,有火苗从炉口窜出来。但是不急,先盖上炉盖,再添幾块木头,让那火势够大够硬。然后,才将不大不小均匀的煤块填进炉膛里。

很快,煤块便引燃了,散发着恒久的温度。

我坐在炉子旁,抱一本书,围炉夜读。《池莉文集》让我翻烂了,但还是在看。《乱世佳人》有两块砖头那么厚,我将它放在膝盖上,闷着头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炉火弱了的时候,我便挑起炉盖,往里面加煤,也顺便活动一下僵直了的脖颈。

我就在这样的温馨与静谧里一直读,读到我也情不自禁拿起笔来,抒写这有温度的生活。

(梁绵堂荐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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