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民
人生没有句号,只有省略号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是语言哲学的奠基人。1951年,身患前列腺癌的维特根斯坦病情逐渐恶化,一天早上,他写下了最后的哲学沉思:“一个在做梦的人说‘我在做梦,即便他这么说时能被人听到,也不比他在梦里说‘正在下雨而事实上也在下雨更为准确。即使他的梦和雨声实际上是有关联的。”不久,他在好友比万医生家中与世长辞,临死前,他对贝文女士说:“告诉他们,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他的身后,留下了辉煌的《逻辑哲学论》等著作,使其步入伟大哲学家的行列。从维特根斯坦的遗言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满意,没有遗憾。是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虽然生命历程中曾经经历过种种的不如意,但在最后时刻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再计较人生的缺憾了,而能以一种平常的心态总结人生,然后带着一种满足的心态离开人世。
弘一大师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因此,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以一种饱满的心态来看待自己的一生的。大师早在离世4个月之前,就已谢绝医药,有条不紊地交代后事。一天,大师写下了“悲欣交集”4个字,作为最后的绝笔。在遗书中附录“遗偈”2首给友人:“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九月初四晚上,大师在温陵养老院晚晴室圆寂,走时遗容安详,“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马一浮以研究儒学和佛学著称于世,儒家思想和佛学经验影响了他的人生观,使他把生命看得通透,他写过这样一首诗:“舜若本无身,玄珠并是尘。不逢穿耳客,每笑刻舟人。弹指成千劫,经天尚两轮。虚空消陨后,遍界若为春。”这首诗读后,让人有一种通达的意境。即使在病中,马一浮的心境也是乐观的,请看他的《答丰子恺》诗;“游山今已息驰求,养病真能得自由。墨砚九秋风露迥,双悬日月在高楼。”读罢此诗,你能想象得到这是一个病魔缠身的人写的吗?正因为有了这种豁达的心态,有了这种洞察世事的心境,所以,马一浮的生命遗言也同样写得通透洒脱。临终前,他写下了《拟告别诸亲友》,其中有这样几句:“乘化吾安适?虚空任所之。形神随聚散,视听总希夷。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这样的遗言,使我们感觉到,马老是带着一种了无遗憾的心态走上最后的归途的。而这种心态,又有几人能有呢?
赵朴初去世的时候,享年92岁,这个年龄的本身,就决定了他对人生的看法早已经是豁达圆满的了。他的遗嘱在报刊上公开发表,让我感动的是这几句:“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与马一浮的遗言相比,赵朴初的遗言更具诗意,但两份遗言的意境是相同的,都表达了对生命的满足感,体现出了弘一法师圆寂时所写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诗意境界。
千古艰难唯一死,加缪发出慨叹:“只有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就是死亡。”透过以上几位大师最后的生命遗言,能够让我们感知他们对人生的态度,并由此引发对于生命等诸多问题的思索。当逝去的生命消失在漆黑的彼岸世界时,他们留下的遗言却向死而生,在不断的追忆中与我们鲜活的生命同在。“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斯人已逝,风骨犹存。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