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龄前

2019-01-14 02:32王爽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 2019年12期
关键词:爷们儿纸盒子甲壳虫

王爽

母鸡下蛋后“咯哒、咯哒”的显摆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把我从梦中吵醒。我睁开眼睛,发现太阳已经骑在门前的大树丫上。闲不住的奶奶盘腿坐在炕头儿,嘴里叼着她的大烟袋,不时地“吧嗒”一口,手里是一只套在袜底板儿上的破袜子,正在细心地缝补着。

爸爸妈妈每天在地里做农活儿,姐姐也上学去了,只有我和奶奶守在家里。我无端地泛起忧伤,眼泪溢满眼眶,却不忍打断奶奶的针线活儿,只好忍着没有哭出声。后来我打了一个哈欠,泪水便从眼角一路滑下,奔向耳朵眼儿。

奶奶发现我醒了,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在炕沿下的矮墙上磕掉烟灰,将烟袋锅朝外搭在炕沿上,过来给我穿衣服。奶奶看到我落泪,连忙说:“大孙子别哭,是饿了吧?奶奶给你热饭去。”我没有吭声,用袖子抹一下眼角,又用手指抠着痒痒的耳朵眼儿,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夜里总是疑神疑鬼的大黄狗,比我还爱睡懒觉;远处谁家的鸡,开始了新一轮“咯哒”,把屯子反衬得更加寂静;有“干豆腐”的叫卖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前街又隐约有“锔锅锔缸——焊洋漆盆喽——”的吆喝。

姐姐常给我讲在学校里玩的各种游戏,对我很有诱惑。我要上学,再也不待在家里了。可爸爸妈妈不同意,说我还小,没到上学的年龄。没办法,我只能无所事事地闲在家里,盼望着快些长大。

奶奶在做家务活儿时,我总喜欢在一旁观察。看过几次做饭的过程,觉得不难,认定自己能把饭做好。可奶奶不让我插手,说锅头灶脑儿的,哪是爷们儿应该做的事儿?

有一天早饭后,奶奶收拾完厨房,就到院子里打开鸡架门,把在里边圈了一夜的鸡们一个个放出来。除了那只大公鸡,每只母鸡都被奶奶摸一遍屁股,判断它们有没有蛋。没有蛋的被扔到院子里,可能还会挨句骂,但也获得了自由;有蛋的又知道下在鸡窝里的,也可以在院子里溜达觅食。最惨的是那些有蛋却又不知道回窝下的,被扣在鸡罩里,要等下了蛋才能放出来。

观察了一会儿,我对给鸡摸蛋产生了好奇,想试一试。奶奶皱着眉说:“别胡闹!哪有爷们儿给鸡摸蛋的?”

哼!这也不让学,那也不让学,还能不能让我干点啥了?

奶奶给鸡摸完蛋,就回屋了。我假装在院子里玩儿,然后偷偷从鸡罩里抓出一只鸡,模仿奶奶用食指按压鸡屁股偏上的部位摸蛋。再把挨了骂没蛋那只鸡抓过来,相互比较着摸。我换来换去摸了几次,便有了体会——按下去隐约触碰到有硬物的就是蛋,而感觉虚软空洞的则是没有蛋。

我会给鸡摸蛋了!

第二天早上,趁奶奶还在灶台那儿忙着,我偷偷地溜出去,打开鸡架门,像奶奶那样给每只鸡都摸一遍蛋。奶奶赶来后,经一一验证,发现我摸得都准确。我仰着头等着夸奖,可奶奶把嘴一撇,说:“瞧你一天天的,净学些不着调的,赶紧洗手去。”

有一天,那只多日不下蛋的老母鸡,一个劲儿“咕、咕”地叫。我问奶奶:“它这样叫,是不是病了?”奶奶说:“它这是要趴窝孵鸡崽儿当老抱子。”“老抱子”是我们当地的方言,指的是鸡妈妈。

奶奶从草垛上拽下一捆稻草,拎进屋,喷上些水,慢慢滋润着使其柔韧。接着又找出一个叫“桥乐”的工具,是专门用来穿缝鸡窝的。那是一段手指粗细,又斜着削尖的动物骨头,后来我还见过木制的和铁制的。奶奶在穿缝鸡窝,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过去抢过来,说:“这可是爷们儿的活儿。”

奶奶忍不住笑,叼着烟袋在一旁指点着。

不一会儿,一个鸡窝在我手里穿缝出来。奶奶把装鸡蛋的筐拿过来,数出20多个鸡蛋放到窝里,再把那只“咕咕”叫的老母鸡抓住,让它看那一窝蛋,然后放开它。它便小心翼翼地过去,趴在窝里偎着那些蛋,不再叫了。奶奶说:“要孵21天,小鸡崽儿才能出壳。”

于是我盼望着。

当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小鸡崽儿们陆续叨壳了。有几个叨壳慢的,我想它们在里边憋着一定很难受,打算用锥子抠开,让它们透透气。奶奶却不让,说自己叨壳出来的鸡崽儿才壮实。

我背着奶奶抠开了一个蛋,发现那只鸡崽儿的头窝在蛋里,便帮它伸出来,又学着奶奶的样子,嘴对嘴喂它一点儿唾液。

这个早产的小鸡崽儿,果然蔫巴巴地弱不禁风。

蹬掉蛋壳之后的小鸡崽儿毛茸茸的,乖巧可爱。奶奶找来一个大纸盒子,去掉上盖兒,里边铺垫上报纸,放在火炕上,再放一碟水和一碟小米,最后把老抱子和小鸡崽儿放进大纸盒子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鸡崽儿们也在渐渐长大。白天,奶奶让它们在院子里玩耍、觅食;晚上,再把它们收回到大纸盒子里。我一遍遍仔细查看有没有丢失的。

我有时会抓过一只小鸡崽儿,放在手里玩一会儿,这时老抱子会不满意地叫一声。奶奶说,如果陌生人去抓鸡崽儿,老抱子就会不客气地用嘴叨。果然,当有猫或狗出现在院子里,鸡崽儿们会吓得边躲边叫,就连其它大鸡都会远远地躲开。这时的老抱子则张开翅膀,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保护它的孩子们。它那勇猛的劲头儿,只有当老抱子时才会有。

老抱子在墙根或草堆旁刨挠着、寻觅着,每当遇到可食的谷物或小虫子,就会发出连声的“咕咕咕”,叫身边的小鸡崽儿过来吃。起初它们不敢吃,老抱子就叼起放下,给它们做示范。我还见过老抱子捉到一只甲壳虫,小鸡崽儿们看那甲壳虫没有死,吓得不敢上前。这时老抱子就把甲壳虫叨碎,再让鸡崽儿们吃。

小鸡崽儿们跟在老抱子身边,几乎形影不离。一旦有不小心走失的,便一声声鸣叫,老抱子也会“咕、咕”叫个不停地寻找。有一天,突然下起大雨。老抱子躲在墙根,张开双翼,将二十多只小鸡崽儿搂在身下,给它们遮风挡雨,而它自己却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秋天到了,鸡崽儿们都长成了半大鸡,羽翼也丰满起来,老抱子也就不再照顾它们了。有的鸡崽儿还恋恋不舍地跟着老抱子,老抱子就用嘴去叨它,让它自食其力去。

也就在那个秋天,村小的杜老师来招新生。母亲带我去报名,杜老师让我从1数到100。等我数完后,杜老师夸我真聪明,说新学期就去上学吧。

我开心极了,逢人便说:“我要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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