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晖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语言不仅被用来传递信息和表达情感,人们还可以用语言来谈论语言本身,这是语言自反性特征的体现,也是语言的“元”(meta)层面现象。近几十年来,研究者们从不同的角度来定义和命名“元”层面语言现象,因此在语言学研究中相继出现了很多“元”术语(meta-),如元语言、元交际、元语法、元话语和元语用等。人们对元层面现象的研究始于元语言(metalanguage)。逻辑学家Tarski 在20世纪30年代为了解决谎言悖论而首次提出元语言(metalanguage)概念,他把语言分为对象语言和元语言两个层面,元语言是用来描述语言的语言,主要是解决话语中的逻辑问题。研究者把对元层面的语言研究从单纯的对象语言延伸到使用中的语言。鉴于此,语言人类学家Silverstein(1976)发展了以社会为基础的元语言理解。基于元语言在实践中的运用,他首先区分了元语义和元语用,元语义是指用语言解释语义意义,如A cow is a kind of animal.元语用是指用语言阐释语用含义,如I did not mean to insult you.这也是他首次提出元语用(metapragmatics)这个概念,并把元语言行为与语言使用联系起来。1984年的Journal of Pragmatics专门刊登了关于元语用研究的系列文章,元语用论和元语用现象逐渐引起学界的关注。元语用也被视为“是一个涵盖语言使用中所有自反行为和活动的概念”(Tanskansen,2007:89)。
迄今为止,很多学者致力于元语用的理论和实际应用研究,也取得了很多成就。元语用研究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交际中语言的本质和意义,而且还有助于交际意图的实现。但是鉴于元语用这个概念本身的抽象性和含糊性,人们对于元语用的功能以及和语用学之间的关系等问题还存在很多误解,因此有必要梳理元语用的概念和国内外相关应用研究。本文基于国内外元语用研究的相关文献,主要从元语用概念的发展、元语用意识、元语用行为与元语用话语之间的关系、元语用的应用研究和研究方法各个方面进行归纳和梳理元语用研究的现状以及发展前景。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可以帮助我们澄清元语用概念及其应用研究意义。
20世纪80年代之后,语言学家们开始逐渐关注语言使用中的元语用现象,并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来定义和界定元语用和元语用现象,既包括对元语用本身作为理论的论述,也包括对语言使用中元语言维度话语的研究。从广义上看,有些学者把元语用视为宏观语用学的一部分(Caffi,1994;Lucy,1993;Mey,1993;Silverstein 1993;Verschueren,2000),是对语用学理论的解释和反思,他们将现有的语用学理论放在社会文化和认知的视角下,对其进行反思和完善,从更深层次理解语言使用中的现象。元语用也是研究语言使用的一种视角,而不仅仅是针对对象语言而言,元语用是对语言使用中元语言维度的研究(Verschueren,2000)。从狭义上看,元语用是指那些具体语言使用中表自反性、指示性、概念性以及实施各种不同功能的元语用话语表达(Hubler&Bublitz, 2007;Verschueren,2000;Overstreet,2015;Ran,2015;Caffi,2016;Liu&liu,2016,2017),如元语用指示语(metapragmatic indicators)、元语用标识语(markers)、元语用话语(utterances)和元语用评论语(comments)。其中Caffi(1994,2004)对元语用作了比较全面和深入的论述,她把元语用研究划分为三个方面,既包括宏观研究也包括微观研究,从广度和深度上指导了元语用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Caffi(1994)认为,语用学虽然被称为垃圾桶,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但是有必要对语用学研究范围以及语用学在意识形态和理论上的承诺达成共识,这就需要对于语用学本身进行理论上的反思。语用学的研究对象不是语言,而是人们的交流活动,交流的主体不是说话人,而是在互动中做出各类选择的交际者。为了更好地选择话语来表达交际意图,交际者在交流过程中需要运用语用学理论中的一些原则或者准则,对这些原则或者准则本身所遵循的规范或者标准的反思就是元理论的选择。Mey(1993:270)也从宏观上定义元语用理论,指出元语用理论是用来讨论语用学理论的理论,是针对语用学进行研究的理论。语用学自身不能解释和说明某些语用原则使用的动机,需要对语用学的既定理论和原则重新进行思考和批评,修正以及反拨,如人们为什么违反合作原则?如何重新认识荷恩的R-principle 和Q-principle对合作原则中四个次准则的理解,这都属于对语用学元理论的思考(徐海铭,1997)。魏在江(2006)指出,元语用理论是语用学研究的归宿和原动力。因此从元语用学角度讨论语用学现有的理论有助于语用学理论的建设和完善。
Caffi(1994,2006)指出,同一社团的成员共享那些由文化和社团所制约的行为框架知识,他们能够生成和识别特定场景下的各种语言行为类型。Caffi(2006)列举了三个制约条件:可能性、可行性和识别性。可能性是制约表达的内容,可行性是关于表达的方式,交际者如何把语用行为的实施与语境因素和策略联系在一起。而识别性条件用来回答诸如“是什么让你这么说”?这些制约条件是基于特定的社会文化条件因素,是交际顺利进行的元语用条件,也是使“互动连贯”成为可能性的条件,构成了交际的结构框架(Silverstein,1993:36-37)。从这个角度看,元语用并不是指具体的言语互动功能,而是关于交际互动的一套文化信念制约条件。交际者在语言选择时表达自己的意识形态,特定的语言文化社会条件制约交际者的语言选择,也就是把交际行为与特定的交际语境相联系,比如,语码转换或者行话就是受某种特定语境和条件的限制,为了实现交际者的交际意图而进行的选择。元语用学允许研究者在一个更深的层面上考虑我们使用语言和阻碍我们使用语言的语境和条件,如文化背景,文化价值的冲突和认同等因素(徐海铭,1997)。
这一层面的元语用研究是对具体话语选择的研究,这些选择也被称为元语用意识指示语、元语用评述语或者元语用话语等。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对交际的关注点是从话语中获得意义,而不是对话语本身。只有当某个特别的表达或者语词需要我们反思他们的交际意图时,交际的层面就发生了变化,元交际层面就出现了,这种转变是功能性的转变,包括从对象语言到元语言的转变。在Silverstein(1976)第一次正式提出元语用这个术语之前,一些语言学家和人文学家在言语交际中已经注意到在语言使用中有些语言现象可以被用来描述语用现象,比如,像“转述句”(reported speech)和“指示词”(indexicality)(Bateson,1955S;ilverstein,1973)。说话人基于一定的交际原则和规约,选择恰当的元语用话语对当前话语和话语实践进行解释、评述和讨论,表达交际意图,听话人依据当前话语中的元语用话语选择推理说话人是如何调控和管理当前话语,实现交际意图。这些评述是交际者元语用意识的体现,也就是语言使用者对语言本身和所处社会文化背景和知识的了解,体现了语言与世界之间适应的关系(Caffi,2016),可以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1)从广义上讲是一些基于会话规约的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的评述语,如Are you telling the truth?Come to the point please.Let me just finish this story before we leave etc.或者是一些涉及到操作性问题的话语,如I don’t have words which could adequately express how I feel.或者是对方式选择的话语,如You don’t have to touch me when you want something form me;(2)从狭义上讲是指那些实施言外功能的话语,如Is this a complaint?(行为所指话语)Who are you talking about?(述位功能话语)That’s a very euphemistic formulation.或者是实施语篇功能的言语行为话语,如Give me permission to do so.或者是宣告一个言语行为,如And now I will disclose my next plans.或者调整当前讨论话语,如We’ve got three requests to speak,first,second and third.等。研究者在这一层面对元语用话语进行反思分析时置身于当前话语之外,对语言现象进行解释或者评论,作出批判性的分析和评价。
目前对于元语用研究更多的成果集中在第二和第三层次,但是这三个方面之间并不是彼此独立存在,而是相互关联。首先,研究使交际顺利进行的条件与对语用学的相关原则与准则进行反思并不是矛盾。元语用论是对语用学诸多原理进行的语言外动因的研究,也就是语言使用者的语言和语用规则成立的条件(刘森林,2001)。研究者在一个更深的元层面上考虑我们使用语言和阻碍我们使用语言的语境和条件,如文化背景,文化价值的冲突和认同等因素。其次,基于一定的语用原则和社会文化条件,语言使用者通过特定的言语形式来有效地表达交际意图。社会语言学家Gumperz(1975)在语境线索和规约与会话推理研究中也得出类似的结论。他注意到为了交际的顺利进行,说话人必须成功推理会话的整体结构,比如一个话语表达是寒暄还是信息交流,这种结构就是Silverstein 说的元语用结构。Gumperz 把这种结构和语用信号相联系以便于说话人更好地表达意图,这些信号被称之为语境线索词(contextualization cues)。这些语境线索词是受社会规范(social norms)制约的,说话人可以依据规范选择这些线索词来表达话语意图。因此,世界知识和社会文化知识不应是话语阐释和表达的额外信息或者帮助我们澄清话语意图,而应该是言语交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总之,元语用学要求我们从更深的层次挖掘并解释语用现象,从元层面的哲学高度研究语用现象。
从以上对元语用概念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元语用和语用的区别在于自反和意识两个方面。语用学关注的是在语境中语言使用的意义生成和解读,回答了语言使用者通过语言的使用来实施语用行为,实现某种语用功能,而元语用的关注重点不是话语使用生成的语境意义,而是如何使用特定的语言形式来实施元语用行为,以此来更好地实现语用行为和功能。元语用解答了在语言使用者选择语言的背后蕴含着一定的认知、文化、社会背景等问题,通过这一层面为观察语言使用构建过程创建一个新的视角。对元语用话语和行为的研究离不开语言使用者的内在语言选择机制——元语用意识。
所有的言谈交际在某种程度上说都是具有自反特性的,所有的语言使用都包含了一个在语用和元语用功能之间的不断互动过程。正如Lucy(1993:17)指出:“大部分的语言自反行为都是关于语言的使用适切性问题。”元语用是语言使用者对一个言语使用事件的自反意识体现(Verschueren,2010:1)。这种自反意识是对言语互动中不同层面的解读和评价,体现不同形式的元语用意识。根据Verschueren(1999)的语用综观论,语言使用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有意识心理过程,受各自的认知机制所调控,在这个过程中语言使用者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调控自己的语言选择来顺应社会、文化和情景语境,实现自己的交际意图。如果交际者为了实现特定的交际目的而力求创意性的表达时,他们就会仔细推敲自己的语言选择,自反就成为意识的焦点而被体现出来。也就是说,为了达到一定的交际意图,交际者就会有意识地使用语言的自反功能来完成意图的实现,这种意识反映在语言使用中就是元语用意识(metapragmatic awareness)。言语交际者在交流互动中通过元语用表达体现出不同的自反意识。关于元语用意识的分类很多学者作了详细的论述(Coupland&Jaworski,2004;Hubler,2011;Hubler&Bublitz,2007;Mertz&Yovel,2009;Culpeper&Huang,2014)。
Culpeper 和Haugh(2014:242)进一步从语言自反意识来谈论语用现象,并把元语用意识分为三种不同类型:元认知意识(metacognitive awareness)、元表征意识(metarepresentational awareness)和元交际意识(metacommunicative awareness)。元认知意识是对信息认知程度的自反表征,如是否是新旧信息或者是否为预期中的信息等,包括对自己或者他人意图状态的自反表征。元交际意识指对言语交际中作为社会成员的自我和他人的认知,包括互动和人际两个方面。这些类型的元语用意识在语用现象中的突显程度不同。有些意识程度是语言使用的内在特征,而有些元语用意识在话语交际中的突显程度较高,为了实现说话人的特殊意图,需要通过一些显性的元语用意识指示语来对语用意义、语用行为、人际关系、态度等进行评述或者协商。这些显性的元语用指示语就是元语用话语表达。
元语用意识可以通过语言结构和表达式在语用层面表现出来,元语用的应用研究最终要体现在元语用话语表达的选择上。显性的元语用话语表达既包括完整的话语表达(You don’t have to touch me when you want something form me.),也包括省略的简短的话语形式,如副词(frankly)、介词短语(in short)、不定式短语(to tell you in a few words)、分词小句(bluntly speaking)等。相对于完整的元语用话语形式,这些省略形式对当前交际行为的打断在句法形式上看是影响微小的,更容易融入到当前基本话语中。省略形式的元语用话语都是说话人为发起者,是对所说话的风格和形式的评价。隐性的话语包括指示词、体、语气、情态、语气和语码转换等(Verschueren,1999)。元语用话语表达具有形式的多样性、位置的灵活性、表达的程式性和语境预测性特征。
2.1 形式的多样性和位置的灵活性
元语用话语表达,尤其是显性元语用话语的位置比较灵活,可以处于句首、句中和句尾,具有可分离性,在形式上不依存于基本话语,增加或者删减并不影响基本交际层面的信息交流,但是可以调控和管理当前的话语和语篇,实施不同的元语用行为和功能。
(1)我的意思是说,你站在我的前面。
(2)你很怕高吧?我猜是的。
(3)There are a lot of injustices.I give you two simple quick examples.WRAPA,Women Rights Advancement Project Alternative.(Unuabonah,2017)
(1)中的“我的意思是说”,是一个前置元语用话语,用来重述说话人之前的话语意义,具有澄清和解释的作用。(2)中的“我猜是的”,是一个后置元语用话语,是对之前评价语用行为的一种猜测,说明对听话人的评价只是一种猜测。而(3)中的I give you two simple example.是在叙事过程中为了吸引听话人的注意力,突出说话人之前的论断,并给予具体的事例来说明。虽然元语用话语在当前话语进程中的位置灵活,但这些话语并不改变当前话语的命题意义,只是起到评述、澄清和解释等作用。
2.2 表征的程式性和语境的预测性
任何交际活动都不是毫无章法,而是在一定的社会规约中进行,受其制约,元语用话语也不例外。很多元语用话语是人们在长期的生活经历中不断总结出来的话语表达,具有一定的程式化特征。人们为了达到某些特定的交际目的,常常使用程式性的元语用话语表达,如说话人在批评某人之前,通常会使用“不是我说你”来缓和可能造成的不愉快和不礼貌。程式性的话语表达一方面具有社会性特征,同时可以减少交际双方的信息处理压力。元语用话语的程式性特征和规约性决定了其对进行中的话语具有语境预测性和限定性,如I have something to tell you…就预示着接下来的话语内容不是令人期待的,而是坏消息。这种规约性联系是统一社团的语言使用者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形成的,反映了程式化的生活方式(刘平,2012),也就是“程式性的语言行为”(钱冠连,2005)。如果说话就是在实施某种语用行为,那么如何更好地实施语用行为就需要这些元语用话语所实施的元语用行为来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和交际意图的实现。
对于元语用的应用研究回顾可以帮助我们回答Mey(1993)所提出的我们用元语用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元语用的研究应用最初是对实施言语行为施为动词(linguistic action verbs)的研究,采用的方法是经验-概念(empirical-conceptual)法,是基于对词语结构的分析,对行为动词的语义分析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语言行为(Verschueren,1985)。但是对语词的研究必须和潜在的语境因素和适切条件相联系。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在特定的情境语境中,我们做这些元语用选择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
Bublit 和Hubler(2007)编著的《语言使用中的元语用现象》论文集收入了元语用话语在不同场景中的使用,内容涉及到日常话语中的元语用话语使用,教育场景中的元语用话语和特殊用途的元语用话语。该论文集是对元语用话语使用的一个系统研究。使用中的元语用话语是指话语参与者利用元语用评述语显性地干预正在进行的话语进程,凸显语言使用中的问题意识(Hubler&Bublitz,2007:1)。他们用一个具体的事例You are repeating yourself.来阐释元语用话语的这种调控作用:(1)表达了说话人的负面态度,重复让他厌烦;(2)故意损害对方的面子,带有挑衅和冲突意图;(3)获得话语权或者话题转换;(4)建议遵循特定文化下的会话规约,力求简洁;(5)凸显自己具有评判别人话语的权利的社会身份。由此看出元语用话语在交际进行中的调控作用是多方位和多层面的。基于此他们对元语用话语的功能进行了较为具体的归纳和分类:(1)评价功能;(2)以交际为导向的人际功能和手段功能,前者包括面子威胁、亲和功能和表达功能,后者包括组织功能如话轮转化和话语权、协商语言意义、决定最恰当的表达等功能;对自我和他人进行评价、避免批评以及维系交际双方的和谐关系等;(3)工具化功能,包括强调会话规约和构建身份特征。元语用表达和推理并不仅仅是以互动为导向的,更多的是为了维护和构建身份(Hubler,2011)。身份特征并不只是静止的特征,而是在交际互动中通过言语互动构建出来的。
元语用话语功能的多样性验证了语言的不确定性以及意义是在互动交流中动态构建生成的,也就是维特根斯坦所提出的“意义即使用”论断。意义的使用离不开具体的语言环境和社会背景,因为交际活动具有个体性和社会合作两个方面。社会性和合作性的基础是共有基础(common ground)(刘平,2012)。这个共有基础包括交际双方共享的规约知识和背景知识以及文化知识。无论是基本话语还是元语用话语的使用,都应遵循共有基础和程式性的生活方式。
对于元语用话语的研究除了可以关注个体之间的动态互动之外,还应关注更加复杂的机构话语中所体现的权利、意识形态和元语用表达之间的关系。人类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发展为研究者就语言和权利之间关系提供了思路和方便之路。语篇的组织结构可以帮助我们发现语篇中所体现的社会意识形态和权利结构。近年来,很多学者就机构话语中的元语用话语的功能进行了大量研究,如家庭语篇(de Geer,2004)、教育语篇(Hongladoram,2007;Smith&Liang,2007)、网络语篇(Pizziconi,2007)、法庭语篇(Jacquemet,1992;Carranza,2008;Unuabonah,2016)、媒体话语(刘平,2014,2016;Liu,2016,2017)等。根据各自的研究目的和语料,元语用话语的分类也各不相同。如Unuabonah(2017)把在司法公开听证会上的元语用评述语分为四类:言语行为描述(speech act description,e.g.I raise objection,sir.)、谈话控制评论(talk regulation comments,e.g.Mr Chairman,can I please sir?)、会话准则的遵守和违背(maxim adherence and violation,e.g.I want to say with all honesty.)以及元语言评述(metalinguistic comments,e.g.What is that?)。元语用评述语是对交际行为本身进行评述,是说话人用来引导听话人阐释和理解当前话语。在听众会中,不同的参与角色使用元语用评述语达到不同的语用意图。听众会陪审团主席使用元语用评述语来调控和管理其他成员如何参与交际活动。而被告和原告使用元语用评述语表明他们遵守会话规约,表明和陪审团合作的意愿。如被告通过使用I want to say with all honesty.从话语的命题信息转向评价层面,表达自己的情感立场,表明自己会遵循合作原则的质量准则,同时也减轻听话人的信息处理压力,使自己的话语意图明示给听话人,想让陪审团信服他诚实的态度。再如法官通过言语行为评述语Maybe my colleagues will want to ask you question but if you don’t have,I will ask you one or two.指明语篇界限,改变语境,从叙事语境转向询问语境,用以引导被告的心理状态,使其明示当前的语篇环境。
Liu 和Liu(2016,2017)研究元语用表达在英语为通用语商务语篇中的作用,他们把元语用表达分为评述语(commentaries,e.g.That’s a great idea.)、言语行为描述语(speech-action description,e.g.I will explain later.)、信息索引(message gloss,e.g.I mean)、证源词(evidentials,e.g.according to our previous meeting)。通过语料分析他们指出交际者通过元语用话语表达构建浮现的共有知识(common ground)来协商意义和维系和谐的人际关系,来达到交际双方的理解和共识。Liu 和Ran(2016a,2016b)还研究了在媒体语篇中元语用表达可以在互动程序控制、人际关系管理和影响控制三个维度进行语用调控作用,元语用表达在媒体语篇中还可以构建中介语境(meso-contexts)来连接前语境和当前语境,确保互动交流的顺利进行。
以上对于元语用话语研究更多的是采用话语分析和语篇分析的方法,语料规模较小,限制了对研究结果的概括性。Huang(2018)指出语料库的研究方法可以弥补这个缺陷。对于元语用话语的研究可以采用语料库的方法,把阐释性的质性研究和数据化的量化研究结合来分析具体情境中的元语用话语。Huang(2018)用just kidding,only joking 作为例证阐述依据语料库的元语用表达研究。同时,他建议更多语言的元语用表达可以采用语料库的方法来研究。语料库检索出的元语用表达的共现事例可以系统全面地分析元语用话语的功能。语料库的选择可以是已有的语料库,也可以是基于研究目的自建的语料库。
通过对国内外元语用研究的梳理,我们发现元语用研究方兴未艾,有着很大的发展前景及发展空间,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从本体论上讲,元语用概念有其哲学渊源,标志着研究层面从讨论客体本身转到了语言主体。人们对于语言主体的研究和meta 概念的使用是和20世纪初哲学史上的语言转向密切相关。这表明人们从关注知识本身转向探究语言和世界的关系、语言的本质、语言的意义、语言的理解和交流以及语言和人的关系等(姜晖,2013)。人们开始认识到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不仅要关注传递的信息本身,而且还要关注如何去更好地传递信息。因为在交际过程中,不仅要考虑到自己的交际的内容,同时还要意识到自我和参与者的存在,其中包括对传递信息的态度、交际双方的关系以及传递信息的手段和策略等因素。言语交际永远是从主体到主体间、动态的协商互动活动(成晓光,2009)。元语用话语是主体间互动实现的有效手段,可以帮助主体之间达到相互理解与互动达成意义协商,构建主体间互动和合作。今后对元语用话语的研究可以从语言哲学的视角出发,讨论元语用话语是如何实现主体间互动的构建,并从语言哲学的角度出发更深入得研究元语用话语的本质特征。
从国内外的研究应用我们发现元语用的研究多是从语篇和人际的角度分析元语用话语功能,很少从认知-心理的角度研究元语用话语和元语用意识的认知机制与认知功能,元语用话语的选择是元语用意识的体现,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个认知心理过程,以后的研究可以借鉴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方法,为元语用话语研究提供科学的推理依据。认知语言学认为,知识的表征是以概念和构式的形式存在的,形式与意义是密不可分的。元语用话语的程式性与语境预测性特征表明元语用话语是社团成员生活经验的体现,可以从句法构式的角度研究元语用话语的程式性特征以及它意义的规约性和语境预测性。
语用能力培养一直以来是二语教学中的热点话题,Yamashita(2008)认为,语用能力构念应当包括以下成分:言语行为、会话含义、程式话语、礼貌、非言语行为(non-verbal behavior,如面部表情、手势、沉默等)、元语用(metapragmatics)、语篇标记、前置语列(如youknow)、音韵特征(声响、音长、音调)、语域、话轮、方言和变体、附和(back-channeling)。目前研究较多的是言语行为和会话含义,这两个成分更多的是关注二语学习者使用语言的能力,而其他成分聚焦学生如何适切的使用语言的能力,我们把这种能力称为元语用能力。对元语用理论及其应用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在二语教学中注重培养学生的元语用意识,培养学生依照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选择元语用话语实现交际目的和互动交流。Bialystok(1993:54)认为,双语成年人所犯的语用失误不是因为不理解语言形式和结构,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词汇来表达他们的意愿,而是因为他们的错误选择。造成错误选择的一个原因是缺乏对于语言形式、意义和社会语境规则的注意,这种注意和选择实际上就是语言使用者的元语用意识体现(姜晖,2018)。元语用能力的培养有助于学生在跨文化交际中依据不同的话语类型和交际对象选择适当的话语形式,避免误解和语用失误,实现成功交际。
元语用理论及应用研究已经引起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研究的话题也日渐丰富和宽阔,研究路径和方法也逐渐丰富和多样化,语料库研究方法的应用可以更加全面和系统地分析不同语言中的元语用表达及其共现现象。希望本文对元语用研究的梳理会在一定程度上展现目前的研究状况和发展前景,以期引起国内外学者更加重视元语用及其应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