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涛 中央美术学院
从艺术家的自身成长经历出发来汲取材料是一种最为平常的获取材料手段,其多表现在战争或是社会变革对个体存在的影响。这种现实的冲突和矛盾改变了艺术家所处的社会环境,事件中的事物也成了直接可以选择的材料,艺术家可以借此来表达对民族性或是个体的思考。
例如,汽车在马路上的飞驰就是城市化的体现,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欧洲,汽车同时也成了城市暴力和市民冲突的载体,这与每天都在上演的局部地区的动乱是不可分割的。出生在阿拉伯国家的阿岱尓·阿德斯梅的《零宽容实践》说的是用陶土制成的被烧毁的汽车。这辆车的外壳是从法国郊区的暴动中被烧毁的汽车身上提取原样来加以复制的。陶土通过火焰的固化再加上黑色的颜料,就形成了坚固的外壳。陶土本身是来自地上,这种陶土在古时常被人们用以制作生活物品,很多地区早期都用过,比如埃及和希腊还有中国,中国在秦汉时期曾大量运用陶土制成随葬的物品和人物。而这件作品是用来纪念世界上的所有暴动和被烧毁的汽车的,其纪念的功能性通过陶土体现了出来,陶土也像纪念亡灵一样赋予了车生命的含义。
再如,印度艺术家苏博伯德·古普塔的作品《溢出》,整个作品所用材料都是不锈钢餐具,这些盆盆罐罐在印度的日常生活中是很常见的容器。这些东西都是作者在成长过程中以及在印度的各种文化仪式和典礼上所用到的器物,材料本身就具有当地的文化符号。整个作品展现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光芒的不锈钢器皿从一个庞然大物的不锈钢桶中流出的画面,具有超现实的趣味和压迫感,正如Simon Maidment所说:“不锈钢与20世纪印度的现代化和经济发展相得益彰,在日益现代化和紧迫的社会里,不锈钢成了人们的欲望。[1]”而这些流动的欲望闪烁的光芒同时又是供奉神的器物,他是来自印度的敏锐观察者带给世界的不同艺术享受,同时用作品提出问题,促使人们对当下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进行反思 。
物体本身也具有能量,这种能量注重强调材料的客体性和纯粹性,同时它超越了已经被定义的概念,而是寻找真实状态下的物体的存在方式,就像海德格尔说的,物质被定义之前才是真实的存在。而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物派则认为,真实的物质存在于材料的摆放状态中。可见理论的不同也就造就了材料展现方式的不同。
例如,日本艺术家关根伸夫的作品《大地之母》,是在公园的露天空地上挖了一个深2.6米的圆柱形的坑,并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塑造成了它地面下空缺的形状。这一堆圆柱体立在坑的旁边,充满了东方式的思辨色彩。这犹如禅宗里的棒喝,让欣赏者的思维瞬间跳转到了对哲学的思考上。
再如,印度艺术家安尼施g卡普尔的作品《下沉》,其是在美术馆的地面挖地三尺精心制造出了“水涡”这一流动的景象。水成了他要用的材料,水在主观意识下的状态和其在自然状态下的流动面貌极其相似。他在作品的造型上总是能够在圆形中制造出凹凸感,并总能让人产生超物质层面的精神感知。同时,水在东方的思维里充满了哲学思辨意味和神秘感,现实的存在感和水的消逝感也会让人产生对空间和时间以及当下的思考。
美国艺术家Robert Gober的作品《融化的来复枪》通过物的并置组合将材料物的属性建构在了这幅作品里。这个由铅和木头做成的软化的来复枪瘫落在塞满了光亮苹果的蜡制小木箱上,他们同时又压在了石膏制成的椅子上,这些材料的组合营造出了一种非常态化的叙述游戏。石膏和蜡的组合体现出了一种脆弱感,再加上软化的物的形式,给人营造出了离奇还有超现实的荒诞感,是对一种既有合理秩序的调侃。
女性很敏锐,基于她们的独特身份可以使女性创作者从自身的经历以及日常的劳作中汲取创作材料。她们善于在存在的环境中思考伦理道德给予女性的身份及社会给予她们的定义,用不同的视角来表达女性。例如,布尔乔亚的作品《妈妈》用不锈钢材料焊接成了一个十米高的黑色蜘蛛形象,用蜘蛛来隐喻女性的身份。这个蜘蛛的八个爪子有威胁性地扎在了地面上,整个造型凶猛且很有张力。作者对硬质材料地驾驭非常的独特,爪子的形状就像树干一样看起来十分有力。然而最重要的是,黑色蜘蛛的肚子底下能从钢的缝隙间看到里边裹藏着二十六个白色的天然大理石蛋。蜘蛛在作品里具有凶猛性和母性的保护意识,同时也带有某种脆弱的直接感受,这两种材料的运用在这个造型中充分表达出了作者的女性态度。
再如,尹秀珍的作品《可携带的城市》以女性穿过的旧衣物为主要的材料。把衣服缝制成各地城市的建筑然后放进行李箱里,这个微缩的景观用不同颜色的布料精心缝制而成,看起来很有趣味性,既反映了当下社会文化里人们的生活状况,也把女性的生活经验转化成了超现实的艺术方式。
身体一直是艺术世界里不可缺少的研究对象。然而今天,身体直接通过翻制和加工也可以成为艺术品,由艺术家亲身参与的身体行为也成了一种艺术。
例如,安东尼g葛姆雷的作品《在别处》的制作方式是把自己的身体用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然后直接通过石膏的翻制进行再加工,最终呈现出铸铁艺术家本人的人体外形。在这个过程里,他得在黑暗的空间里静处一个小时,像是禅修一样。这些外形看似艺术家本人的雕塑分别被放置在了利物浦的海岸上。随着海水的涨潮,有的雕塑会被淹没一半,有的仍完好地站在海岸线上。这些雕塑象征着地球上每个人类的孤独个体,他们并没有明确的身体细节。人体更强调雕塑的内在,也就是这个外壳内部的空的部分。每个安静的雕塑个体面对着流动的海面,使人陷入了一种对孤独的思考中。他的作品给人一种宗教和哲学的体验,使人思考“人存在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