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 乐
图1这幅山水挂盘,取自我师公厉上清的“月静深山空”陶画的一个局部,并以此拓展开,形成新的构图画面。说起来有趣,笔者往往喜欢把陶刻艺术和中国古代诗词艺术结合起来,古人书画艺术,往往和诗词密不可分,王维的画和诗即是一体的,既然陶刻艺术本身是书画艺术的一种延伸,那么从诗意得到某种画面的启发,又从画面落实于刀笔,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图1 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
作为陶刻师,有时往往极着迷于艺术载体的转换,譬如画从纸面落实到陶面,其中的意境发生怎样的改变,这是很有趣的问题。此处,从一首诗,到一篇写意的散文,再到我可以从字里行间想到的画意,从诗到画,正是唐代诗人王维给我的启发。王维笔意下的深山和月色,如同静谧画卷,清冷极了,再添加一些豪放、自然,还有苏轼的《行香子·述怀》:“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是啊,东坡的感慨真美好。但为什么这些句子让你觉得美好,首先从文字里读到一种画境,从画境中,又有一种情绪的传递,东坡在月下饮酒,这么美好的夜色,总让人孤独得想到一切世俗的思虑都是浮云,从诗到画意,再从画意到心中的呐喊,一切过渡的是如此自然。当然,这样的山水意境,清冷且豪放,如果加入一些听觉,会是怎样呢?譬如鸟啼,唐人有诗“君去春山谁共游,鸟啼花落水空流。如今送别临溪水,他日相思来水头。”声音入了画境,连人的情感都变得细腻了。回头去思索王维的诗意,古寺处深山,这是常理。访僧人而进深山,更显自然。一进深山,不常见山外人的雀鸟从树丛飞起而啼,其声映着空旷的山谷,顺着山泉淙淙流出,这声色已足以耐人寻味了。
笔者创作的这幅陶刻作品,从诗意到构图,再到陶刻,一切皆以诗境开展。奇崛的山石、树木,从构图上形成平衡,这是视觉上的一种遐想,月之有无已经不再紧要,画面须给人一种萧瑟之间又时刻酿酝着生机的节奏,遂在远处丛林之间,忽见飞鸟,听觉因此在画面得以开展。这种构图从画的境界进入诗的境界,奇形怪状的山石和树木,以及它们形成的虚实的空间感,处处显出萧瑟之气象,这种自然的意向能够和隐士的人格彼此呼应,形成未见其人、先知其意的况味,而诗歌中塑造的这种意境,从文字到画面再到陶刻,一定是某种思绪在共情的基础上得以无碍传递,当观者看到我的刻绘,是否可以进入画意,进而又进入诗意,是否可以有怀古之思,有遗世逸趣之思,这是衡量我陶刻成功与否的关键。我把主题定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其标题语言形成一种画面,和我展示陶刻作品时,产生交叠,观者注释刻绘里的构图以及线条,形成一种大脑里的感官,他们看到山,看到树,看到石,感受到远山,听到鸟啼,这一切都是简单的意像,但它们的组合,无意之间在我的创作中,形成诗意,传递到观者的情绪里,这即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的艺术目标。
陶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多元的艺术融合体,它蕴含诗书画以及刻绘带来的物理属性,其融合之整体就是作品以完全崭新的形式向观众传递出来的一种艺术审美价值,这种美学的体验,需要陶刻匠人深刻思考和感觉,去体验刀笔下的画意如何突破陶瓷属性本身的约束。因为绘画本身即是感性的存在,要传递感性的内容,就需要我们用各种可能的手段,丰富画面里的内涵,而不是简单以点线面去复制纸面内容。笔者创作“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就是希望它能够借助有限的陶面,去传递丰富的感性内容,反过来又借助感性成就自身。把诗意融入陶刻创作中,借此消融可能产生的匠气。笔者相信,这是每一个陶刻创作者的理想,让作品为观者传递情绪,让观者成就作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