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磊
每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都有那么几座古老的建筑,见证着这座城市的繁衍和发展,它们是城市的活化石。位于济南芙蓉街北首的府学文庙就是这样一座建筑。与它的承载者——孔夫子的生平一样,济南府学文廟一生命运多舛,时间和人对它的生存所构成的威胁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相对于时间的磨砺,人的贪婪对它的迫害更加直观,也更加惨痛。蒙古铁骑的无情践踏险些让这座古老的文庙毁于一旦,明末清初的动荡又让它饱受摧残……
由济南府学文庙南门而入,先是看到牺牲所、更衣所,接着是钟英坊、毓秀坊、棂星门……在这些建筑上,显眼的位置总少不了大片的红色元素。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曾诧异古代的建筑师们为何对“红”这样血腥的色彩如此情有独钟。现在我想我明白了,我们的祖先是在用色彩点醒后世的子孙和意图侵犯这里的人,他们曾经为保护这片阵地付出了怎样的牺牲,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由他们的心血和鲜血染成的。要想毁灭这里的一切,就必须用等值的鲜血来偿还。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府学文庙得到了升华。它的象征意义高于具象的表现,而不单单是建筑材料的集合。只要心里的文庙还在,倾毁的砖瓦终归还会伫立起来。
中规亭、中矩亭一方一圆。它所蕴含的深意曾经一度让儒家思想饱受诟病,被指责为桎梏人们追求自由的绊脚石。那段时间,府学文庙被弃置一旁好一阵子——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建筑上的。然而事实证明,当人们把“仁”视作一种憨傻行为时,人本身也跟着“二”了起来。不仁不义、为富不仁开始大行其道。人们很快发现自由并不是欲望的无限制释放,文明的自由才是自由的最优目标,而追求文明是必须要遵循些规矩的。2010年,府学文庙得到了全面修缮,新修的规模超过了以往,不但历史上消失的建筑又重见天日,古老的门楼、明代的阶梯等旧物也保留了下来。
府学文庙大成殿东西两侧的廊庑里供奉着七十二贤士的塑像。它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在它们面前的索引牌上,我看到了他们的生平。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名字,我和同在殿中参观的人都未曾听说过,看到时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这些陌生的贤士仅是以“七十二贤士”成员这样的称号存在着,但是他们对推动社会发展所作出的贡献无须争辩。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论语》都有可能变得不完整。历史上像“七十二贤士”这般为儒家思想添砖加瓦的大有人在,他们多数默默无闻,但是他们人人都是文庙根基的重要组成部分。
正在大成殿前参加“开笔礼”的孩子们似是或多或少地读出了埋藏在文庙砖瓦中的讯息。他们身着汉服,正衣冠、献花、净手、奉香、敬酒,有板有眼。他们在用庄重和虔诚表达着自己的敬意。阳光照耀下,大成殿的屋顶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只有在这样的庄严时刻,屋脊上的脊兽才真正具有存在的意义。九开间的大殿里,三米高的孔子塑像神态安详,面带欣慰的笑容注视着门外的莘莘学子。因为有他们,未来的府学文庙才不会被高楼大厦所淹没。
大成殿前的铜炉上拴满了祈愿用的符牌,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像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将铜炉装点了起来。符牌上面承载的是面临升学考试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留下的心灵寄托,上面的字虽多数都像亭中康熙皇帝手书的御碑那般,历经风雨之后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坚信,这些文字已经永远铭刻在了留下这些愿望的家长的心里。因为信,所以铭记。就像眼前空空荡荡的尊经阁,纸质的四书五经虽没了踪影,但它们所承载的思想已经融入了每个炎黄子孙的骨子里一样。因为信,所以永恒。
本栏特约编辑:陈 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