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富
提到安徽滁州琅琊山,马上让人想到欧阳修,因为那篇《醉翁亭记》流传千古,已深入人心了。然而,经过一次旅游,我才认识到琅琊山不仅有欧阳修,还有王禹偁。
琅琊山确实像欧阳修写的那样,群山连绵起伏,树木郁郁葱葱,小溪水声潺潺。在书有“千年醉翁亭”五个大字的巨石后面,有溪水自山间流来,溪南侧有两泉,左右并列,周围用石块砌成两个方池,上方有清康熙朝滁州知州王赐魁题的“让泉”的碑刻,这就是欧阳修《醉翁亭记》中提到的“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据说两泉500年相“让”一次,故酿泉又名“让泉”。上方的一个院落里隐约可见飞檐凌空挑出,“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12根立柱支撑起歇山式屋顶,覆盖黑色瓦当,四角飞檐翘翅。亭子南北有门相通,四面凌风,上方横楹有一块牌匾,黑漆底镶金字,为苏轼墨宝。斯亭始建于北宋庆历六年(1064),距今已有950余年的历史。“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謂也。”醉翁亭与其他亭子的不同之处是绿色的“美人靠”上各有两个小桌几,其作用是放置佳肴美酒,便于欧阳修在此饮酒赋诗、阅文办公,有诗曰:“为政风流乐岁丰,每将公事了亭中。”
醉翁亭北面有一座祠堂,上书“二贤堂”。堂内东西并立两尊塑像,塑像两侧的柱子上有一副对联:“谪往黄冈执周易焚香默坐岂消遣乎,贬来滁上辟丰山酌酒述文非独乐也。”上联说的就是王禹偁,他被贬黄州太守时,曾作《黄冈新建小竹楼记》,文中说“公退之暇,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嘿坐,消遣世虑”,而王禹偁如此,岂是消遣虚度时光;下联无疑是写欧阳修,他被贬滁州太守,经常和吏民一起游山饮酒,“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欧阳修并非独乐,而是与民同乐。原来二贤堂是滁州人为纪念曾知滁州的王禹偁和欧阳修所立,建于北宋绍圣二年(1095)。
王禹偁和欧阳修年龄相差50多岁,应该没有同朝为官的经历,但是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二人都是走科举之路,进士及第步入官场,在从政期间,都力主革新,兴利除弊,敢于直言,从而在仕途上坎坷崎岖,几起几落;二人在诗文上有着共同的主张,王禹偁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所写诗文多反映社会现实,风格清新平易。欧阳修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推崇韩愈的古文理论,一生著作颇丰,开创了一代文风;更重要的是,二人都先后在滁州当过太守,勤政爱民,政绩斐然,颇受民众爱戴。
王禹偁尽管仕途崎岖,但他并不消沉,曾作《三黜赋》表明心迹:“屈于身兮不屈其道,任百谪而何亏!吾当守正直兮佩仁义,期终身以行之”,表现了他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他任滁州太守不足两年,因有善政,滁州人甚为爱戴,在瑯琊山上立祠祀奉。欧阳修被贬为滁州太守不久即前往拜谒,足见其对王禹偁的尊崇。他写下《书王元之画像侧》:“偶然来继前贤迹,信矣皆如昔日言。诸县丰登少公事,一家饱暖荷君恩。想公风采常如在,顾我文章不足论。名姓已光青史上,壁间容貌任尘昏。”诗中充满了欧阳修对王禹偁心仪神往之情。作者在结句有注说:“公贬滁州,谢上表云:诸县丰登,苦无公事。一家饱暖,共荷君恩。”这就是说王禹偁在知滁州期间,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基本上没有官司诉讼,所以太守当得很轻松。其实,这也正是欧阳修在滁州时的施政理念,保持轻松的态度,为政“宽简”,体恤民情,少有扰民之举。欧阳修将王禹偁的原句隐括入诗,也是惺惺相惜、心有灵犀的写照。
如今,醉翁亭已不再是950多年前荒山野岭之中的一座孤亭,而是被当地打造成具有江南园林特色、以纪念先贤为文化载体的风景区。虽然少了些当年山野粗犷的情调,但也平添了几分幽深雅秀的韵味。景区大门上方的匾额书有“意不在酒”四个大字,其实前来参观者又何止“在乎山水之间也”?他们心中充满着对先贤的缅怀和崇敬之情。
(选自《深圳特区报》2018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