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茶具造型语义及其表现方式研究

郭 俊（景德镇陶瓷大学 设计艺术学院，江西 景德镇 333400）

一、陶瓷茶具设计中的符号性特征

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设计虽然起源很早，但直到19世纪左右才开始被视作是一种独立之物而纳入到专业研究的视野中。在此之前，人们习惯于将绝大部分的设计行为笼统地归纳到艺术的范畴之中，因此有时我们通过分析研究成果便可看出那些名为“艺术”的研究对象中包含着设计的内容，例如亚里士多德在解释“艺术创造性”的问题时曾认为：“所谓创造，就是通过某种物质的形式和生产过程实施某种预先构思好的计划。”[1]以现代设计的观点来看，设计活动就是为了某一目的而进行构思并实现的过程，那么，该如何科学地开展设计活动呢？张道一先生总结为：“抓住一个‘谋’字，就有了起因和动力；探索一个‘道’字，就掌握了原则和规律；寻找一个‘法’字，就具备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办法。”[2]这就是说，在开始一项设计活动之前，我们需要找到其相应之道。对于现代的陶瓷茶具设计而言，符号性就是其中的“道”，用适当的手段表达符号的特性就是其中的“法”。

在上个世纪出现的符号学研究中，人们认为，所谓符号就是一种信息的象征，它是为了满足人们完成传播的需要而被创造出来的，如果将这个概念代入到陶瓷茶具的设计中，我们不难看出，实际上一切有关造型的设计并不单纯是为了美观而出现的，更多时候，包括盖钮、壶把、壶嘴在内的重要造型元素担负着一种“语言陈述”的功能，它们的设置是为了令使用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设计者的意图，由此获得更为便利的使用效果。这就是说，设计者通过在设计环节中使用适当的造型符号来传达自己的愿景，消费者在使用的过程中一旦读懂了这些符号，那么他们就能够通过茶具产品与设计师进行深入的对话与交流，从而产生共鸣，获得由设计物带来的使用享受。因而，我们要做的研究就是归纳与总结出适合于陶瓷茶具的造型符号，它们应当具有普遍性与共识性，毕竟设计不同于纯艺术，设计活动的目的就在于使人们更方便、快捷地接受产品的内在信息，以便获得舒适的使用感受。

二、陶瓷茶具的造型语义要素

由于现代产品语义学理论突破了早期设计仅从生理及物理功能考虑人的使用需求，转而延伸为对人的心理和精神因素的综合考量，因此，在考虑陶瓷茶具的造型语义时，我们更应该突破现象看本质，从单纯的线性、曲面等外形美感上进行更深入的探究，设计出能够给予使用者情感共鸣的合适造型，在这些造型符号中所传达出来的语义内容则必须包括功能、指示、象征三个方面。

三、陶瓷茶具造型语义的生成方式

由于人类习惯于通过经验来判断一件新器物的使用方式，因此，在设计一件全新的陶瓷茶具时，我们首先要注意不能同时采用过多前所未见的造型元素，因为这样很容易使消费者面临“语言空白”的局面，正如上个世纪60年代出现大量电子产品之后，由于这些产品的外在造型与传统工业产品产生了极大的差异，在当时的消费者眼中就像一个“黑匣子”，人们无法顺利地运用往常的经验完成与产品之间的对话，从而也就无法体验到其中的美感，无法正确地识别产品的功能，所以，在考虑陶瓷茶具的造型符号时，我们首先应选定一个主要的造型元素，保留其中主要的传统功能语义，然后再进行细微的创新改良，令消费者在“似曾相识”的认知基础上同时发现新颖的内容。例如：在设计一件茶壶时，我们的使用经验及传统无不表明，壶体应该占据整件器物最为主要的体量，也就是说，从视觉的角度出发，壶体的体积应该最大，其次分别是壶把、壶嘴、壶盖，这样的体量排列顺序不仅是为了获得一定的视觉美感，更是受到功能的制约。首先，如果壶把过大，那么因为力臂长度的改变，使用者在持拿时就需要耗费更多的体力来抬起同样重量的茶壶。其次，如果将壶嘴设计的过长，就会大大影响出水速度，而且，如果改变壶嘴根部的传统圆弧状造型，就会加重壶嘴涎水的情况。第三，壶盖的大小始终应当由壶体的体量决定，这是因为，在一件完整的茶壶中，壶盖处于最高的位置，如果它的形态过大，就会使整件茶壶看上去重心不稳，而且在倾斜倒水时，过大的壶盖容易从壶口上滑脱，但如果壶盖过小，整件茶壶就会显得较为笨重，同时，过小的壶盖就意味着这件茶壶的壶口直径过小，在使用时不利于添加茶水。事实上，这些问题如果用传统的审美观念来看就是“和谐”的内容，“陶瓷器具从功能效用、工艺材料和造型形式，都应该是协调统一的。诸种因素应当各得其所，恰如其分，这是最重要的和谐。在具体造型形式处理上，局部与局部之间，局部与整体之间，也要取得和谐，使整体统一完美。”[3]

当然，除了保持茶具传统的造型语义之外，我们也必须通过一定的造型改良来表达设计品的时代特色，在进行改良时，我们应当关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通过造型改良强化使用中的舒适度。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当对中外茶具进行区别化的分析，这主要是因中外饮茶方式的巨大差异所致。

中国的饮茶历史极为悠久，不过，直至宋代之前，人们都是以煮茶的方式品茗，这样煮出的茶汁质地浓稠，人们在饮茶时需要连汤带渣同时喝下，因此，当时的茶具多近似于碗，阔大的口沿方能便于这种茶汤的饮用。自唐代晚期出现泡茶法之后，宋代陶瓷茶具的造型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除了传统的茶碗、茶盏以外，新颖的盏托、小号的茶碗开始出现，宋代盏托的造型多为高足、平沿，内置一突起卡口用以摆放杯盏，这样的造型语义极为明了，即通过使用盏托来避免烫伤，减少茶汁滴落时弄脏桌面或衣服，同时，轻盈薄透的造型也能令使用者的品茶姿态更为优雅。当泡茶法日渐普及之后，茶杯渐渐取代了茶盏，因为，当人们只需饮用清澈的茶汤时，传统的茶盏无疑就显得体量过于庞大，如果延续这种造型既不利于使用者品味出茶汤的微妙口感，也不便于泡茶者以合适的速度冲泡茶叶。不过，中国茶具造型的发展也并不是一味向前的，有时，随着生活方式和审美观念的变化，一些经典的造型还会以“回流”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清代的陶瓷盖杯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这种源于宋代盏托的茶具因有着较好的实用功能，且包含着“天地人三才”的传统理念而一直延续至今，在中国的现代茶具设计中，以盖杯代替茶壶的设计比比皆是，不过，在针对盖杯的改良设计中，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杯盖、杯身、杯托三部分的造型语义与之前已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它们的功能语义还分别保持着保温防尘、储存茶汤、防烫防溅的内容，但由于在现代的中式饮茶习惯中，陶瓷盖杯已不再是仅供一人使用的“茶杯”，而是代替茶壶成为一种集泡茶与分茶功能于一体的器具，故而，在造型设计的改良中，我们应当关注并强化杯口的持拿及防烫语义，强化杯托的审美语义，在这样的要求下，现代陶瓷盖杯的造型就会呈现出更为飘逸的特征，口沿部分被尽可能地向外延伸，同时，杯口造型较之于以前更显厚重圆润。此外，因为现代茶艺中引入了茶海这一综合承托物，所以，杯托防烫防溅的功能语义被大大地弱化了，这样，设计者只需从审美语义的角度去考虑杯托的造型，根据一定的主题去设计具有相应视觉美感的杯托即可，如在命名为“清水”的盖杯中便可将杯托造型融入水流的形态，而在“云气”主题的盖杯设计中则可以卷曲的泥片形态来强化其中的造型审美语义。

西方的饮茶方式与中国截然不同，如果说中式饮茶是以小壶小杯多次冲泡品茗的方式为特征，那么西方的咖啡文化使得他们在饮茶时通常更习惯于以大壶大杯冲泡，并在茶水中加奶加糖。所以，在对西式茶具的造型改良设计中，我们便可从这样的饮茶习惯上出发，对茶壶的综合功能进行强化，以获得更为便利的使用效果。例如芬兰金枪鱼公司曾设计过两款陶瓷茶具产品，其中一件是由塔尼拉·斯碧拉设计的牛奶套装（Newton），这件器物利用了重力学原理将奶缸与糖罐置于一体，半球形的糖罐通过两个凹陷的铆合孔悬挂在奶缸的顶部，既起到了盖的作用，又能够在尽可能大的空间中实现糖罐的置物功能，而且，由于采用了半球状的造型，无论奶缸如何倾斜，糖罐可以始终保持垂直的状态，事实上，这一造型的功能语义与出土于中国陕西扶风法门寺的鎏金银薰球极为类似。从设计语义的角度来看，对于第一次接触到这件陶瓷产品的使用者而言，半球造型可以很容易地让人联想到置物的功能，开放式的流部也能明白无误地告知人们这个部分可用来盛放不含渣滓的液体，二合一式的设计更令习惯于糖罐、奶缸、茶壶、茶杯四者分离的使用者认识到了一种极为新颖的使用感受。在另一件名为“暖”的陶瓷茶具套装中，金枪鱼的设计师在造型中引入了木头的元素，经过热弯成型的胡桃木和橡木能够紧密地贴合茶具的陶瓷部分，在视觉上向消费者传达出一种温暖柔和的语义，同时也在功能上表达出隔热防滑的语义结构。

其二，以造型改良优化陶瓷茶具的审美效果。在所有的设计实践中，造型的价值不仅在于其功能实用性上，还表现在相应的审美效果中。一般来说，我们可以用连续的曲线营造出温柔连绵的审美之感，以锐利的直线表达坚硬质朴的视觉效果。在现代审美观念的影响下，我们可以用更为灵活的手段创造出更具语言深意的茶具造型。例如，通过更换提梁壶的壶把材质来展现不同的语义，以藤木材质表现古朴的意味，以亚光金属材质体现沉稳的内涵，以抛光金属的材质展现对未来世界的隐喻。也可以将矮胖型壶体上的壶把省略，换以两块对称的厚泥片黏贴于壶口两侧，这样既指示了使用者手指摆放的位置，又在视觉上强化了敦实稳重的审美效果。

四、结语

“一般而言，所有的人造物都具有人类设计的特征，不过，其设计有的是自觉的，有的是自发的、非自觉的；有的出于简单的动机，有的出于高度的审美和文化追求。”[4]如果说早期人类在创造陶瓷产品的造型时常从自然界中获取灵感，那么，当我们对设计的自发性与自觉性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之后，通过有意识的设计行为控制陶瓷茶具的造型语义就成为所有设计师必须掌握的方法，因为，只有当设计成为一种理性的行为之后，我们的生活才能变得更为便利，陶瓷茶具的价值才能从单纯的“实用”上升为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