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晓辉(湖南科技大学艺术学院)
■一
张应华这位出生在湖南怀化少数民族地区的学者,其特殊的家庭背景,引发了他对民族音乐的兴趣。经过刻苦努力,2009年考入管建华教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在读博士期间又引发了他对苗族音乐的关注,并且选择了“全球化当代传播技术背景下西方音乐与苗族音乐的比较研究”作为研究方向。2012年6月,张应华完成了颇具人类学特色的博士论文。2014年9月,其在自己博士论文的基础上整理出版了一本专著,并将其命名为《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笔者通读了全书,很受启发,并认为它是一部后现代意识下研究民族音乐文化的佳作。因为,第一,这是一部在全球化传播技术背景下探讨西方音乐与苗族音乐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专论,国内尚不多见。第二,这部著作对康德与笛卡尔等人的后现代理念与意识提出了挑战,而且突出了后现代意识与地方音乐文化的讨论,更是一种方法论的创新。第三,书中的许多主要观点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对中国民族音乐话语体系的一种重新构建。西方与中国、传统与现代、传承与传播以及各民族之间的音乐文化交流,都是随着新的学术理念和成果而不断更新,所以建立中国民族音乐自己的理论话语体系是非常必要的。应华先生的著作体现了他对自己民族音乐文化的热爱,互证了后现代与地方音乐文化的共生空间,给了我许多启示。我认为,构建中国民族音乐话语体系,弘扬民族音乐文化是大家共同的期盼。
音乐文化如果从广义上阐释,其指的是人类创造的一切与音乐相关产品的总和。狭义的音乐文化专指音乐及其在内一切意识形态的精神产品。音乐人类学家们断言:“一种音乐文化可以称之为文化传统的聚合体,它联系社会和音乐交结而成为音乐文化的事实。如人们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或特定教学制度中对传统的学习,以及由不同角色的社会成员,包括在不同制度结构中的音乐创造者、乐器制造者、观众对传统的培育、实践与再创造。因此,一种音乐文化的含义并不只是一个社会或社会单元内音乐项目中包含的音调。”显然,音乐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根之所系,是广大民众的魂之所在。贵州苗族音乐文化丰富多彩、源远流长,其汇集和包容了贵州省各个地区的苗族音乐文化,已经成为中华音乐文化百花园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者这部《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从全球化背景下讨论了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传播及发展等各个方面问题,诸如贵州苗族音乐的生态文化、贵州苗族音乐的民间传承与民间传播、贵州苗族音乐的现代媒介传播、贵州苗族音乐的学校教育传承、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地方策略和社会舆论等。这些问题,很值得学界进一步研究与探讨。作者对贵州苗族音乐研究是在传统、现代与后现代以及同一性和差异性的博弈中展开的,这些也就是这部专著最显著的特点。作者在书中系统地阐述了贵州苗族音乐的文化形态,比如以铜鼓、芦笙、古歌为中心的苗族原始宗教仪式音乐系列,在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宝库中,占有十分特殊的位置。书中论述了“苗族音乐人类学研究的自我经验转换”,同时采取西方音乐人类学研究的方法,探索了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文化策略,这种在文化人类学领域中称为后现代人类学,即解释人类学或实验音乐民族志的论述特征恰恰是作者最突出的学术特点。
音乐人类学是当今音乐研究中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一门分支学科,用音乐人类学的视角和全球化的视野去审视民族音乐艺术,比其他学科更广阔。由于音乐人类学的早期主要受到文化进化论学派、文化传播学派和文化圈学派的影响,其研究范围已经扩大到人类一切文化行为,包括西方现代音乐文化人类学研究、跨文化的音乐人类学研究、文化变迁的音乐人类学研究、结构主义的音乐人类学研究、应用音乐人类学研究等。在这些基本学术观点的影响下,作者选择了用音乐人类学的视角对贵州苗族音乐展开研究,以贵州苗族音乐传播、传承和贵州苗族音乐的学校教育传承为逻辑起点,全面论述了贵州苗族音乐传播、传承的演变过程,同时也阐述了在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传播与地方策略的影响与联系。值得称赞的是:作者通过“阐述、比较、描述、反思、批评、重构”等策略将贵州苗族音乐及传统音乐教育以及传承与传播置于当代全球化背景来考察研究,把贵州苗族群众的生活当作一个由相互联系、相互交织的风俗习惯组成的网来描述与分析,让世人了解苗族音乐,熟知苗族音乐及其历史文化的形式与内容,展示苗族音乐的魅力和价值。基于这样的原因,《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一书也表现出了一些显著特点:其一,全书以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现状为研究对象,反思其现代性危机,并以文化全球化为视阈,重构了苗族音乐的价值体系及其当代传承与传播的文化策略。其二,对贵州苗族音乐展开全面研究,丰富与拓展了当下民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研究的理论、方法和视域,对其价值取向的转换具有实际意义。其三,在研究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文化公益性保护和产业化发展的同时,结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策略,探索民族艺术理论建设和发展方向。我认为,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开展民族艺术的研究工作,这种工作是有实际意义的。作者的这部著作在其已有的成果的基础之上,关注贵州苗族音乐在现代媒体下的传承与传播,其形式以民间自然传承与传播的方式为特征,为研究和发现民族音乐文化提供更多详实的材料,使之成为集学术性、实用性和资料性为一体的文本。
■二
贵州民族音乐资源非常丰富,长期的传承与发展昭示出其独特的风格特点,而且每一地域及各个时期都自觉或不自觉的受到全球化传播理念的冲击,不论是其他民族音乐的影响,还是西方音乐文化的渗透,贵州苗族音乐几乎还保持在原生型的状态下,体现着民族音乐的原生价值。我一直关注着苗族音乐文化,曾经做、现在还在做着苗族音乐文化传承的思考,对民族音乐进行调查与研究,应该注重音乐事象背后的历史、文化与社会,既不脱离民族音乐的语境,又不回避音乐艺术鲜活的本体实质。《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一书通过对贵州苗族音乐生态文化及其文化变迁、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行为、贵州苗族音乐现代媒介传播等分别进行研究和分析,透视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本质,总结与梳理出的实践经验有利于弥补苗族音乐教育模式的某些不足。书中所论述的文化策略和行动策略,都能反映出作者对当代全球化背景下如何形成各民族音乐文化及其音乐教育体系的思考。苗族人是在歌唱与舞蹈中传承与传播音乐文化的,他们常常用歌乐的形式来交流思想、传递感情。苗族人不仅有人人会唱的“歌夏嘎唻(说唱)”音乐、“歌夏约(假声)”音乐,而且有独特的多声部音乐,这些都是贵州苗族独具特色的音乐资源。如今,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深入,民族艺术,特别是民族民间音乐,走出大山,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以其浓郁的民族特色和独特的地域特点,引起全世界关注。作者在该书中对贵州苗族原生态音乐保护以及苗族音乐原生态推介进行了探索,具有较高的借鉴价值。读了该书后,我一直在思索,对民族音乐文化的研究应该做些什么?我认为,首先是调查与研究,从收集与保护的角度来说,要统筹安排,明确目的、思路,建立保护民族音乐资源评价体系;民族音乐的保护工作不仅在博物馆里,更重要的是保护一些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二是抢救与利用,应该对民族音乐资源进行开发,使其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尽快抢救濒临灭绝的民族音乐品类。三是传承与发展,民族音乐资源可以转化为音乐教育资源,在学校开设民族音乐课程,有利于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当然,民族音乐文化的研究工作主张学术研究和政策研究齐头并进,调查、研究、抢救、利用、传承、发展等是相辅相成的。
民族民间音乐是少数民族地区人们非常喜爱的艺术形式,人们运用歌舞进行思想交流、传承文化。当然,歌舞就成了人们民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民族民间音乐极富民族特色,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随着民族地区开发战略的实施和各地文化旅游产业的迅猛发展,民族音乐又赢得了国内外游客的青睐,就拿贵州苗族音乐来说,贵州苗族音乐中的“苗族高腔”“苗族水腔”“土苗组合”等已经走上国际舞台。由于受到民族民间艺术危机“大气候”的影响,其旺盛的生机仍很大程度上受到遏制,工业文明、全球化、外来文化和商品经济的冲击使民族音乐在传承和创新中遇到了不少困惑,部分传统音乐形式与种类已经失传或濒临失传或变味走样,民族音乐特有的艺术魅力和蕴含的民族地域精神被逐渐消解。笔者认为,民族音乐文化研究一定要立足于大力倡导抢救和弘扬民族音乐文化,打造民族文化旅游产业的大背景,具有重要的实际意义,是保护民族民间音乐的具体实践,它将为其他艺术种类乃至各种形式的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搜集、抢救、整理、传承和创新研究提供一个典型的范例,同时对于民族音乐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软实力提升两种话语相并存的当下发展具有实际意义。
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这部《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一书,是近年来我国民族音乐研究的力作之一,它从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历时性开始梳理,探讨了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功能、行为,分析了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民间传承与传播的挑战。该书作者运用了音乐学、民族学、人类学、传播学、教育学、历史学、政治学、统计学等多学科的研究成果,挑战了西方哲学所发展的现代性空间观念,书中所论述音乐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以及前现代性的传统音乐产生的纠结和张力,显露出了当今全球化过程中,各个民族音乐文化所面临的现代化挑战以及后现代际遇。作为系统研究民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著作,《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侧重于苗族音乐传承与传播的个案分析,以科学的态度,既尊重客观真实的历史,又重视民族民间音乐的宝贵财富,并且完成了当代全球化背景下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现代性变迁这一研究项目。作者在民族音乐学基础理论研究中有自己的看法,作者认为民族音乐学研究要拓宽领域和思路,如果将民族音乐单纯界定为“民俗生活相”或“社会生活形态”是不够科学的。作者把这种“界定”比喻成好像观看一个人,只看其梳妆打扮出来的外表,没有看到其隐藏于内心的“灵与肉”。这部著作既有成果基础上的承续,又有许多新的分析,为研究民族音乐文化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三
实际上,历史是一种经历过程,音乐文化也是一种经历过程,前人所关注的苗族音乐文化已经有上达千年之久的历史。但是,在传统、现代与后现代以及同一性和差异性的博弈,中对苗族音乐进行研究还是凤毛麟角,作者的学术尝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早在20世纪80年代,英国著名民族音乐学家约翰·布莱金(1928-1990年)在其《音乐分析的普遍有效性》一文中,就把民族音乐学看成是具有科学性的和人文性的学科,他说:“民族音乐学能够也应该是科学的和人文的,它应该努力建立音乐能力的法则和具有普遍意义的音乐制造基础,努力识别在不同的人群和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里所具有的独特的音乐表达形态。”根据其定义去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以及民族音乐文化,很显然,只凭一部专著决然不能解读它的所有奥秘。而研究民族音乐文化乃至某一民族音乐文化是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必不可少的前提,那是一个宏大的、浩繁的系统工程,迫切需要多方合力,相与建功。
无论怎样,在张应华教授这部著作中我认为以下几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和重视。
一是著作的学术理念问题。著作提出“贵州苗族音乐的学校教育传承”与“贵州苗族音乐的传承与传播策略”,还提出“学者群体”和“青年大学生群体”的差异性对话等一系列问题,客观上给我们研究民族音乐传承问题提供了一种理念和方法论框架。那么,它当然可以成为一种全新的框架。问题在于:我们至今没有看到这样全新的框架,因为民族音乐的研究方法、视角和思路都被拓宽,需要纵观与综合考虑。我建议应该考虑“西方民族音乐学推介”“方法与方法论研究”“民族音乐志研究”“民族音乐生态学研究”“民族音乐史学研究”“民族音乐跨文化比较研究”“高科技技术辅助下民族音乐研究”“民族音乐教育研究”等问题。
二是研究的价值问题。研究民族音乐以及贵州苗族音乐,作者必须对田野工作和案头资料工作进行系统的整理,在后来的研究中应该为后人研究提供真实、可靠的数据、观点和方法。同时,应努力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观点去观察与研究,也应尽量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才能更好地搞好学术研究工作。民族音乐研究最主要的是通过历史与田野案例,分析音乐活动在中国传统社会发展中的意义,而且必须论证其解释力,为民族音乐学科理论积累知识。民族音乐是我国民族艺术诸多形式中杰出的代表,它根植于人们的生活及艺术思维,是人们生产生活、宗教信仰、价值观念、审美趣味等的载体;透过民族音乐,我们可以看到民族地域的自然生态、人文环境、民族文化,还可以感悟到少数民族同胞创造自己辉煌历史的大无畏精神。
三是学术研究与现实生活问题。对于学术研究而言,研究对象、研究内容、研究方法、研究思路等都应来自于现实生活,一旦学术研究脱离了现实,那么研究就会失去应有的价值。张应华教授的《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恰好是“民族音乐理论创新”的一种实践,有利于加深对贵州苗族音乐及少数民族音乐的全面了解,揭示民族音乐本体结构研究和搜集、整理对当前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影响。从与现实生活联系上看,张应华教授选取贵州苗族音乐为研究对象,是因为贵州苗族音乐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少数民族音乐,再加上自己长期生活于贵州,与贵州苗族音乐产生了不可逾越的感情。从历史发展过程来看,苗族音乐历史悠久,不仅与自己民族习俗、宗教即系相关,同时也是苗族人抵御外辱、争取民族解放的结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共产党和政府实行了正确的民族政策,苗族音乐也为民族团结、国家统一及方针政策的宣传做出了重大贡献。
四是研究成果怎样为地方服务问题。在倡导积极抢救、保护、传承和发展民族音乐、大力发展文化旅游产业之际,彰显民族音乐的艺术性、民族性、审美性,探索以贵州苗族音乐为代表的整理搜集、传承创新之路是民族音乐发展的自身需要,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我们的研究主要是为了激发人们对于正在濒临消亡的少数民族艺术及其文化的重视,进而对其进行抢救性的挖掘、搜集与整理,促进民族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保护我国民族艺术的多样性,从而适应世界全球化发展趋势的要求。
少数民族地区交通不便,社会经济发展缓慢,这里的民族音乐资源极为丰富,但随着现代文明的不断冲击,许多原生态的文化艺术已经濒临灭绝。因此,保护好这块少数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的土壤,对民族音乐进行系统的抢救、保护和传承,使之不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已是刻不容缓。
注释:
①管建华:《音乐人类学导引》,第99页,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
②张应华:《传承与传播:全球化背景下贵州苗族音乐研究》,第4页,人民音乐出版社,2014年。
③熊晓辉:《音乐人类学论纲》,贵州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11页。
④李廷贵、张山、周光大:《苗族历史与文化》,第282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年。
⑤[英]约翰·布莱金著,张伯瑜编译:《西方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方法》,第106页,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