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任艾
闺密梅子坐在李莉家的沙发上看电影。
看着梅子不停拿纸巾擦眼泪,李莉忍不住问:“真有这么感动?”梅子怼李莉:“你没年轻过?年轻时没谈过恋爱?懂不懂爱?”
“懂,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懂。”李莉面无表情地回道。
梅子翻个白眼,继续看片。
电影画面上,女主和前任见面,情景使然,她对前任说:“I miss you!”梅子直接开始抽泣,忍不住分享:“李莉,你想没想过许峰,许峰现在在上海发展得不是一般得好,听说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34岁的风华之年,事业有成,倜傥风流。”
“不想,我只想我的程江,程江出差四天了,说好今天回来的啊,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他爱吃的红烧肉我都做好了。”李莉打断梅子的话,佯装看着窗外。
梅子撇嘴夸张道:“我那如白莲花般的朋友啊,生生让岁月摧毁了,现在连灵魂都没有了香气。”
李莉哭笑不得,只有用老生常谈的一句话结尾:“别瞎操心,我很幸福啦。”
是的,李莉现在觉得很幸福,是那种能摸得着地的幸福。梅子说的许峰,是她记忆深处的人,如若不提,她几乎忘记他了。
八九年前吧,那时她也幸福,幸福地和许峰谈着恋爱,但他们在一起连两人租房子的房东都不看好。原因是,李莉看起来太安生了,淳朴而无辜,整天乐颠颠地跟着许峰;而许峰英俊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里飞扬着的尽是不安分,住着廉价的出租屋,每天打扮得像个贵公子。他们这样的组合在外人看来,像个一眼能看到头的玩笑。
可那时的李莉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和许峰的相恋,是互相惊艳了时光,他看见她,心如止水;她看见他,如见繁华。
可时光终究辜负了她,止水繁华不可并行。
在李莉整天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许峰的时候,许峰站在出租屋的灯光下,用指节轻敲她的额头说:“傻丫头,安心跟着我吧,看我翻江倒海,锦鲤翻身。”其实那时他们都刚大学毕业,工作找得都不如意,李莉暂时就近找了两份临时工,刚能负担吃住,而许峰的一份小公司跑腿的工资都花在了武装他自己上,他的口号是:门面也是本钱。
于是,李莉奋战在挥汗如雨勤俭持家地段,许峰奋战在衣香鬓影的寻梦地段。只是一段时间后,谁也没有起色。
李莉那两份临时工早干烦了,但为了食宿不敢轻易抛弃。许峰偶尔愧疚显露,李莉就想再找一份兼职,可无奈精力有限。
随着时日推进,许峰的愧疚烦躁越来越多,李莉的隐忍越来越不平衡。但谁都不说。
一次,李莉回家,见许峰把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都铺展在地上,床上放了两堆衣物,小小的一堆是她的,堆满多半个床的是许峰的,李莉惊讶地问他干什么,许峰一声不吭,抱起他那堆衣物就扔到地上踩踏,发泄够了,他拿起打火机就要点。李莉忙阻止:“许峰,这房子不是我们的,而且这屋子外面是一圈一圈的房子,你真想杀人放火?”
那是李莉和许峰在一起后,看到许峰的第一次挫败,他衣衫凌乱,眼神飘忽,看起来想哭又想笑,一点儿都不英俊了。
许峰心不在焉,工作当然干不好,不久便被解雇了。他整天想要投资,结识权贵,看起来也很可笑,自己什么也没有,凭什么?
李莉认为,他的整个方向错了。
但李莉从不问他每天都在忙什么,后来她想想,她好像也错了,作为正常的女朋友,抛弃自己,盲目信任崇拜加上一味地付出,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大恩大仇般的压力。
没有人提分手,但他们却明白,再在一起,压力变不成动力,最后说不定还会把对方推到尴尬之地。谁也不想看到对方尴尬到无法自处的境地。
他们分手就像一场短暂的离别,李莉说:“许峰,你要想我。”
“放心,等我发达那天吧,你不要换手机号码,一定要接我电话。”
李莉又加了一句:“嗯,好,你好好给我挣钱去,不准三心二意朝思暮想,不要觊觎路边的美女,也不能对别的女人动心。”许峰干脆利落道:“我只等你。”
当李莉把交了两个月租金的出租屋让给许峰,自己投奔梅子的时候,梅子指着她的脑袋痛心疾首:“世界上最傻的女人就是你,许峰那个白眼狼,一看就是个攀高枝的。他骗你骗得高段啊,你走得那个顺溜啊。”
李莉心里也难受,但不认同梅子的话。
生活压力骤减,李莉有了时间和精力寻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她还是每天很忙,把每一天都填得很满,满得都没时间想许峰。
梅子积极地给她介绍男友,每一次李莉表示无兴趣后,梅子就大骂许峰,李莉就向她解释:“我们只不过在各自努力,为了更好地重逢。”梅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你是不是真傻?都快两年了他没联系过你一次。”
梅子说的是真的,李莉的心也在晃悠,不是不信任,而是恐惧。她后悔和许峰大度地分手了。两年杳无音讯,单凭分开时隐喻的两句话,怎么能当诺言用。何况即使是诺言,也不能全信。
两年来,李莉一直很忙,却没有多大成就,工作稍微好点儿了而已,生活档次就是吃烤串掏腰包利索了点儿。存款嘛,四位数而已。至于许峰,一直在她的心尖荡漾。
没有大起没有大落的时候,许峰打来了电话,她当时差点儿把电话摔了,是啊,有电话号码啊。可是她自己都不明白,她那么想念,却没有想过给许峰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
许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时,她心跳如鼓,像面临抉择一样。
“李莉,我在上海,来吧,我给你买好吃的。”是许峰,确认语感,还是那个许峰。
此后许峰都说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听清楚。她心里只一句话在飞:马上收拾东西,买机票,去上海。
背后响着梅子的话:“李莉,要是我,就不去,凭什么他对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缺那点儿吃的啊!”
李莉一路都在想,许峰真的发达了吧,发达了的许峰是不是神采依旧?她一定要花光他兜里的钱,让他带她在上海挥霍个够!然后再狠狠地把他数落一遍,细数她的委屈和想念,罗列她的隐忍和坚守,懊恼和后悔。说不定还要和穿着一身名牌的意气风发的许峰当街“打”一架,闪瞎路人的眼。这是她对许峰的惩罚。
然而,当她远远地看见许峰的时候,她原本打算飞奔而去的,但怎么也迈不开脚步。许峰看起来真的成功了,两年前他把自己收拾得像个贵公子,如今他仍然像,但有些变了。变在哪里,李莉说不清楚。
许峰长身玉立地站在离她十米远的距离处,就那么稳重大气内敛安静微笑地看着她,妥妥的一个看起来真正高级的男人。李莉却感觉他们的距离变得遥远,遥不可及。以至于她走到许峰跟前就拘谨起来,许峰问:“冷不冷?”她才忽然感觉冷,但她回答说:“不冷。”
李莉还是以前的李莉,因为急于前来见许峰,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许峰终是伸开双臂拥抱了她,李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想哭。直觉告诉她,他们回不去了。
李莉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许峰请她去看起来特高档的餐厅吃饭,她第一次跟着许峰坐上了奔驰,许峰给她订了豪华的酒店套房,她想开个玩笑顺便问许峰这是真赚钱了,对她这么大方。还没开口,许峰先说了话:“李莉,我有件事骗了你,就是,我家还是很有钱的,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自己闯荡,和家里闹得很僵,只是最后我还是一败涂地,你走后,是父亲帮助了我。”
李莉脑子“嗡”的一下,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先流了一脸,许峰马上慌了,急忙解释:“李莉,你听我说完,我从来没有存心骗你,无论如何我现在成功了,我很听你的话,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我家里有一点还是很开明的,他们不会干涉我的婚姻。”
许峰说得飞快,但李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知道她和许峰彻底没有以后了,不是因为许峰这一个大不了的欺骗,他们之间一直有“欺骗”。但把“善意的欺骗”公开就成了另一回事。
那是赤裸裸的摊牌,意思是,看,相恋多年你也不了解我,我们之间的鸿沟也许还不止这一个。全部说出来,我们就成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的,直到现在,李莉都不知道许峰经历了什么,现在在干什么,通过父亲事业有成后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这对于恋人来说,是多么不科学啊,如果继续假装相爱,那是折磨。
李莉觉得许峰现在也知道,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光,现在变得很微妙,他们大度地演绎了一场高尚爱情。现在看来,那种幸福就像悬在空中。
两年历练,许峰比李莉现实,他率先戳破了童话,李莉再没有过多追问,许峰坦白了自己的欺骗后再没有多作解释。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从上海回来的李莉像变了一个人,认真工作,目标明确,人也变得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梅子说:“离开许峰,就是新生。”李莉没有反驳,也不作解释。
后来,她就遇见了程江,程江的家境很优渥,程家主张门当户对,但程江对她一往情深,坚决带着她和家族周旋,一次次坚持和家人和解,终于他们的爱情得到祝福,落地开花。
后来在他们的相处中,她还是发现了程江许多缺点,譬如坚持己见,大男子主义等,都让她不能忍受,她恃宠而骄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耳提面命。
他们为大事争吵,为小事冷战的事多了去了,但当这人不在她身边,她想起来都是程江的好,她慢慢絮叨世故,慢慢变得世俗无畏,梅子说她不感性了,不女人了,甚至变得市井,对鸡毛蒜皮的事也斤斤计较,而且有时只爱男人不爱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如果放开让梅子说她如今如何俗气,梅子能说得停不下来。
李莉不为所动,继续和程江这样“俗气”生活,而且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心,不用撑着高尚,不用隐忍不发,不必忍受别离,不必担心怯懦。
李莉有时只想回梅子一句话:“你赶快找个相爱的人结婚吧,那样你就会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