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甜蜜事业

曹勇│文

陕西定边

时光匆匆，不觉间，爸爸两鬓已染霜色。

爸爸中等身材，惯常的板寸发型，虽然已年届六旬，但还很精神。爸爸属蛇，出生在农历二月初二，年轻时走的地方多，书读的不少。在我的记忆中，爸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十里八村的能人。爸爸出生在穷苦人家。爷爷知道穷人难当，唯一的出路就是让孩子读书，用知识改变命运。

爸爸和村子里仅有的几个学生一天往返三四十里地上学。等到太阳西斜，肚子已是咕咕叫。家穷住不起校，只能这样坚持。

快毕业时，生产队推荐有文化的年轻人赴建筑学院学习，爸爸成为幸运儿。文革就在这一年开始了，一切都归零了。队里说，那就给公社养蜂吧！

这一偶然的选择，让爸爸与蜜蜂结下了不解之缘，让爸爸的人生充满甜蜜。

尽管没有去建筑学院学习，但毕竟是给公家干事。爸爸追花季转蜂场，从春到冬，由北往南。陕北的荞麦花，关中的油菜花，秦巴山的槐花，双流的银杏花，青海湖的马兰花。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风餐露宿，冒暑顶寒，锻造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开阔了眼界，丰富了阅历。因此，爸爸在教育子女时着眼长远，注重培养，要我们具有吃苦和拼搏精神。后来，合作化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包产到户。公社养蜂也就随之完成了使命，养蜂人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爸爸回来后，农活基本不会干。生活的现实逼迫人不得不做出选择。从此，爸爸做起了小买卖。一路南下去过安塞，西上到过乌海，东渡黄河来过柳林，北进入过蒙人草地。贩过驴倒过牛，卖过羊皮，尝尽了疾苦，丰富了人生。爸爸每次告诫我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要积极乐观向上，知足常乐，好好做人，好好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

外出的艰辛、年龄的见长、子女的教育，让爸爸又回到了田间地头，开始了农事学习。回来的那天晚上，爸爸做了一个梦：头戴蜂帽，左手执蜂刷，右手转动摇蜜机……。

第二天起来，爸爸说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断不了蜜蜂缘，说完就扛着锄头锄地去了。没想到，酷热的正午，强烈的嗡嗡声由远而近，爸爸知道，是日思夜想的蜜蜂来寻故人了。就这样，爸爸有了自己的第一箱蜜蜂，随即就给蜜蜂搭了一个美观整齐的遮阳棚，用洗了又洗的大白瓷碗盛了一碗甘冽的井水，还将那条忠诚的大白狗拴到了附近。像看护自己的孩子般精心照管蜜蜂，第三年已经发展到了50箱。

随之，家里的经济就好转了。从此，爸爸的甜蜜事业就开始了。

西南昆明四季如春，三边之地春如四季。整个春天里气温变化莫测，忽高忽低。经过了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季蛰伏，蜜蜂苏醒了，嗅到了春的气息，一遇有10℃以上的气温就争先恐后地倾巢而出。如果此时天气突变，蜜蜂还来不及返回的话，那结果是致命的。所以，正月至清明节这段时间，爸爸几乎足不出户地看护着蜜蜂。等到清明节后，气温慢慢开始稳中有升，这时一天里放飞蜜蜂的时间也相应延长。此刻，正是蜜蜂繁殖的大好季节，要给蜜蜂准备充足的饲料和饮水，要给蜜蜂换上消毒过的纱盖、隔板、覆布、蜂箱。同时，春季还是各种传染病的高发期，因此，要随时观察蜜蜂动态，螨扑是不可缺少的蜂药。等到把这些小精灵无微不至地照顾到“五一”节时，春花已是烂漫，花蜜的清香漫山遍野，下来就等着摇蜜。

夏满芒夏暑相连。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开了，正是苦豆子、苜蓿、老官头、紫槐流蜜的大好时节。这个时候高温、干燥，七月流火正当时。在东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蜜蜂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了。

第一天，爸爸头戴白色遮阳帽，身着浅色衣服（蜜蜂对艳丽颜色敏感）坐在旁边看着他的兵俑忙忙碌碌、来来往往地降落、爬进、卸蜜、爬出、起飞、采蜜，眼神是欣赏的，神态是欣慰的，内心是幸福的。每个巢门口都聚集着黑压压一片蜜蜂，翅膀抖动的声响震耳欲聋，都争先恐后地进出，生怕落后。凡是回来的蜜蜂，都带着鼓鼓的蜜囊，足上还不忘带两块花粉。在大采蜜时期，一个青壮年蜜蜂只有不到两个月的生命。

第二天，蜜蜂采蜜依然如故，爸爸就坐不住了。爸爸将闲置了大半年的摇蜜机和盛蜜的大塑料桶擦了又洗，洗了又擦，直至洁净无尘；将割蜜刀磨了又擦，擦了又磨，直到锋利锃亮；将蜂刷洗了又抖，抖了又洗，直至干净如新；将蜂帽晾了又晒，晒了又晾，直到无异味。然后将这一切取蜜工具连同干净的水盆及崭新的毛巾都准备停当，就全部放置在干净明亮的工作室平地上。

第三天，爸爸在蜜蜂出动采蜜的同时也开始忙碌，乘着凉爽开始取蜜了。轻轻地将箱盖和纱盖依次拿起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空箱上，然后轻轻地揭开洁白覆布，就看到了满脾密密麻麻的蜜蜂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此刻，你真得应该感叹造物主和这种昆虫的神奇。动作不能大，力度不能强，用起刮刀在两个并排的木框中间一切就掰开了被蜂蜡粘在一起的蜜脾。用两个大拇指与食指均匀地捏紧巢脾两端木框，用力提起来，只听到蜜蜂掉落箱底的轰轰声，紧接着乱飞，进一步捏牢木框上下快速稳当抖动，就将大部分蜜蜂与蜜脾分开了。然后，用左手提着蜜脾，右手执蜂刷将蜜脾两面剩余不多的蜜蜂扫入箱中。这些连贯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十来秒完成，可以看出爸爸过硬的基本功。这些完成后，我很快将蜜脾放到准备好的空箱子里。等准备好4个蜜脾后，就两手各提1脾快速送到工作室里等待的妈妈手中。需要说明的是：用蜂刷扫过的蜜脾中，还有未扫净的和再次落上去的蜜蜂，在用手提蜜脾送达工作室的过程中，有时爬到手上；一片装满成熟蜜的蜜脾大约是2.5kg，4片就是10kg。提蜜脾的时候是大拇指、食指、中指配合各提2片，蜂场离工作室有五六十米，即使手指头被夹得疼痛也要坚持。

妈妈割开蜜盖，将两片蜜脾缓缓地放入摇蜜机两侧，由慢到快转动手柄，加速度，然后匀速转动。清亮粘稠又散发着清香的蜂蜜就沿着摇蜜机桶壁源源不断流到桶底。倒入准备好的大塑料桶中，过滤掉蜡碴，装入专用1kg装蜜瓶，然后送到消费者手里。

整个夏天，或许是丰收的喜悦与幸福，也或许是白天的辛苦与劳累，爸爸晚上鼾声如雷。爸爸在做着甜蜜的梦！只有付出劳动后而收获的人才能深切体会累并甜蜜着的滋味！

秋处露秋寒霜降。这时，白于山的荞麦花漫山遍野，绛红的杆、深紫的籽、白粉色相间的花在风中摇曳，分外妖娆，仿佛招引着蜜蜂的到来。蜜蜂闻花香而来，带着满满的收获一趟一趟地劳作着。

白露一到，三边的蜜源就等来年了。爸爸就开始收拾取蜜工具，将所有工具洗刷，整齐摆放到一个大工具箱中。白露一过，早晚温差就大了，得给蜜蜂准备过冬口粮。天刚亮就起床，称清水、白糖，然后按比例倒在铁锅里，用文火使之充分沸腾，然后盛在专用的容器中。等到夜幕降临时，轻轻地揭开箱盖、纱网、覆布，用手电筒照着将熬制好的白糖水倒入箱底饲喂器。晚上蜜蜂追光源，悄无声息地爬在人的裤腿里或者脖子、手上蜇人。

这样的饲喂得三轮，一轮约一周，中间停两天。近一个月下来，蜜蜂已将冬季口粮准备得充分，为来年繁殖后代打下坚实的基础。这些使命完成后，蜜蜂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与人类比起来，蜜蜂的生命是极短暂的，但它们活得精彩，活得有价值，给人带来了甜蜜。爸爸经常教育我们要做个蜜蜂式的人，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大脑创造财富的人。

冬雪雪冬小大寒。晚秋一过，蜜蜂随即进入越冬状态。爸爸又要给蜜蜂准备温暖过冬的家了。首先是将两层继箱变成1层平箱，给每个蜂箱纱网下面加盖一块妈妈缝制好的棉毯，将小群合并变成1个大群，当然，这就需要将其中较弱的一个蜂王扣起来。然后在向阳的地方挖面南背北L形通道，深约30厘米，四面充入厚约50厘米的麦秸秆。将蜂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通道中，随后用编织好的稻草帘子盖好，上面加一层麦秸秆帘子，棉被上面再加妈妈缝制的棉被，上面再加一层塑料布（以防下雨下雪后水这得益于父亲非常注重学习、积累。父亲有关养蜂方面的书籍有两大木箱。《中国蜂业》是常年订的一本杂志。父亲一边阅读一边做笔记，这本杂志让他学到了不少知识，受益匪浅。现在爸爸的学习笔记摞起来足有半米高，这应该是爸爸宝贵的精神财富。渗入棉被），最后用打包好的玉米秸秆捆得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这样，蜜蜂就可以安静温暖地越冬。

相对来说，冬天是爸爸不怎么忙碌的季节。但是，隔三岔五地还要完成下列工作：放置鼠药，因为老鼠会打洞进入蜂箱侵害蜜蜂；箱外听诊，用一根直径2厘米，长约20厘米的塑料软管，从蜂箱门伸进去探听蜜蜂情况，如果听到细微有规律有节奏的嗡嗡声，说明一切正常；如果有杂音或者不正常声响就要开箱检查，看是否缺口粮或者遭到老鼠侵害。

寒来暑往，周而复始。爸爸的工作是单一枯燥的，但是需要付出辛苦，而且还要专业。本地其他蜂场经常越冬损失严重，但爸爸凭借高超的养蜂技术，年年成功。这得益于父亲非常注重学习、积累。父亲有关养蜂方面的书籍有两大木箱。《中国蜂业》是常年订的一本杂志。父亲一边阅读一边做笔记，这本杂志让他学到了不少知识，受益匪浅。现在爸爸的学习笔记摞起来足有半米高，这应该是爸爸宝贵的精神财富。在日常的管理中，爸爸时刻关注天气变化，看天气预报并记录数据，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一项工作，指导未来几天的蜂事，为以后几年作参考。

爸爸热爱养蜂这个事业。近年来，越发地喜欢、尽心照顾与他朝夕相处的小生灵。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端一杯蜂蜜水坐在蜂场看着这些小生灵载歌载舞，可以待上半天。这些小生灵也回报爸爸以厚爱，爸爸的肩周炎好了，老寒腿也不痛了，这都得益于蜂疗。如今，我的肩周炎也在隔三差五的蜂疗中渐渐见好。

爸爸生产的蜂蜜很有名气，村里人凡吃过的都说好，纯天然、绿色，物美价廉，村里人的亲戚朋友、在外念书的学生托家人购买。

爸爸心里快乐，脸上甜甜蜜蜜，对生活、对人生积极乐观向上，这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子女们。

爸爸年事渐高，钟爱的蜜蜂以后无人看管，从事半辈子的事业后继无人，这可能也是爸爸近来偶尔显现在脸上的担忧和无奈吧！站在爸爸面前，端详着已染霜色的两鬓，目睹着消瘦的脸庞和明显与过去伟岸迥异的身躯，我知道，此刻我无法释然他的担忧和无奈。但有个初步的打算来安慰爸爸：等儿子退休后就将这份甜蜜的事业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