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吒
中国地大物博、山河秀丽。每到旅游旺季,各大风景名胜区都游人如织。可是,有多少人知道游玩、观光的真谛呢?且看道家宗师壶丘子、列子为我们现身说法。
《列子》记载,起初,列子非常喜欢到外游玩、观光,常常拎着一个包裹,毫无目的地随风而走,且一去就是十几天。他的老师壶丘子有些好奇,就问他如此喜欢游玩,到底看中了哪些东西。
列子回答:我的游玩与常人的游玩不同。一般人在游玩时,只是去看那些眼睛所能见到的景物,而我总是去观照事物的变化。列子说完,颇有些得意,就等着老师来夸奖自己。不承想,壶丘子却笑说他的游玩与众人的游玩没有本质区别,并非真正的“游玩家”。
壶丘子说:人生在世,所看到的不会是静象。常人也看到了变化,只是没注意到此点或对此有误解;列子对此有所自觉,知道自己看到了事物的变迁本相。两种“观光”在关注点或自觉程度上有差异,但出发点与立足点都是相同的,即从一个“我”出发,而没有返回来注意作为观赏者而存在的“我”。
列子听后猛然有所悟,感叹自己一直在致力于求取外物,是一种“外游”的表现。一个人反求诸身、自我内观,才是最高境界的游。
壶丘子进而问:那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内观”吗?列子回答:就是审视自己的审美与期待。壶丘子摇头说:这是其表,还没到达其里。“内观”除了注意到那个作为游玩、观赏者的“我”之外,还要明白这个“我”也是永恒处于流变中的。
列子听后深感惭愧,觉得自己之前的观游只是在五光十色的山水间匆匆赶路而已,并非真正的游玩、观光。于是,他在此后的三年里闭门不出,进行了更深刻的检讨与修行,以实现真正的“游”。
在这个故事里,壶丘子、列子向我们展现了游玩、观光的四种境界:
“太上之游”是观赏者领悟所看到的就是变化,不仅外在事物的本貌是变化,内在的“我”也是变化的,于是在“物”与“我”之间各自无时不化,不可能把握彼此,就形成了“相忘之游”。
其次一等,觀赏者注意到了外在事物,也注意到了这个“我”,对此进行审视。这就开启了自我反思的“内观之游”。但若认为这个“我”是一个既定固化的事物,则还未达到最高境界。
再次一等,观赏者也是从既定的自我出发,知道自己所见的就是变化本身。它与下面一种存在一定区别,但本质上相同,都是“外观之游”。
最末一等,观赏者立足于固化的自我,且不知道“看”是现象学的“看”,反而认为自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形态。
壶丘子、列子的这些思想影响到庄子《逍遥游》中各适其适的奇绝、李白《把酒问月》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的豪放,以及苏轼《赤壁赋》中的旷达。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国历史上关于游玩的美好画卷。令人惋惜的是,今天仍有许多游客尚处于末等层次。
例如,部分人到了一个地方,就在风景点上涂鸦,写上“某某到此一游”。所写“某某”,表明游者将自我固化;同时,他们认为自己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对象,且将该对象理解为静止中的景态。另外,到一个地方就开始疯狂自拍,这种行为与涂鸦相较,除了文明举止有别之外,在游玩、观光境界上仍是相同的。
(摘自《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