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丝瓜

周建琴

父母家在縣城，自带一个小院子。周边住着十几户人家，每家每户都在自家院子种了些花草瓜果。比如我父亲，每年都要种上三五棵丝瓜。父亲总说，丝瓜可以供药用，有清凉、利尿、活血、通经、解毒的功效。成熟的丝瓜，里面的网状纤维，也就是我们说的“丝瓜络”，可以代替海绵，用来洗刷碗灶，以及家具。

父亲种的丝瓜是那种有棱角的，我们叫它八角丝瓜，比普通丝瓜更香更糯。每年春天四月光景时种下。到了夏天，丝瓜藤上渐次开出大朵的黄花，这预示着，收获的脚步近了。从摘下第一根丝瓜起，母亲就会拿出本子一一记下。那些丝瓜们仿佛知道主人的殷殷期盼，每年都长势喜人，从夏天一直要结到国庆节过后。晚饭后，我弟弟会爬上梯子摘丝瓜，我们则在下面指挥，找出一根根散落在各处的丝瓜，每次采摘都会收获十几根。父亲总是先选出几根模样好看的，塞到隔壁家的铁门里。我奇怪为什么不敲敲门呢，母亲说他们看见会拿进去的，不用说。也许几年下来，邻居们都已经习惯到不用刻意地说谢了。

每年丝瓜丰收也会带来一个小弊端，那就是父亲的安全问题。九十几岁的父亲总瞒着我们，爬上高高的梯子摘丝瓜。而监管不力的母亲还要充当帮手，帮父亲扶梯子。也许在母亲眼里，父亲永远是当年那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

三年前的四月，母亲被查出患了肠癌，需要手术。父亲听说母亲要动手术，在医生办公室就流泪了，喃喃地说：“我是准备要向一百岁迈进了，可你妈一定要争气哎，要开刀，可怎么办哦？”那一刻，父亲无助得像个孩子。

父亲坐在病床边，握着母亲的手，轻轻抚摸：“你生病，宁可是我生病的。”父亲对母亲温柔的爱，细心的呵护，我为之动容，看见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只是电视剧的情节，也不仅仅存在于文学作品的浪漫爱情故事之中，就发生在我眼前，就发生在我父母身上。我揉着父亲的背，鼓励他坚强起来，母亲很快就会康复的。同时，我也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母亲术后一周，父亲说要回去住一天。然后，又急匆匆赶到了医院，笑着对母亲说：“我把丝瓜种好了，等你出院了，身体好了，再每天拿个本子，记今年长了多少根，今年丝瓜肯定长得好！”母亲微笑着摸着父亲的脸庞。他们俩对彼此的爱都深深地刻入了骨子里。

那一年，果然大丰收，三棵丝瓜秧一共结了189根丝瓜。那一天，父亲坚持又要登梯采摘。母亲扶着梯子，仰头看着父亲，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父母的爱情很平凡，很生活，融入了丝瓜里，不感动天地，不矫揉造作，却像是最原始最醇的米酒，隽韵永久。（资料来源：《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