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璨,祖籍湖南涟源,现居甘肃金昌。鲁迅文学院第32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散文作品刊发于《文艺报》《人民日报》《散文》《美文》《雨花》《山东文学》《福建文学》《飞天》《星火》《文学报》《青年作家》等报刊。作品分别荣获第五届、第六届甘肃黄河文学奖、《西北军事文学》2014年度优秀作品奖等。
“今儿个呢,王爷?”晚饭毕,眼看着王爷已跨出饭馆门,戏班子几个人赶紧起身,用手胡乱抹几下嘴,追了出去。
“排戏!”王爷像往地上砸了一块大石头。他拖着并不灵便的腿,头也不回地径自往排练厅走去。
几人不再吭声,递个眼色,努了努嘴,跟着往前走。——王爷今天气性大着呢,惹不得!逛庙会的那念头还是待明天再说吧。
王爷平素不这样,像一块生冷的铁;实在是被气着了。中午从他家往车上装那些木偶时,一个搬东西的人毛手毛脚,把铁架子一角直直压在了一个木偶身上,心疼得王爷一个大跨步上去,把那铁架子哗啦一下就推开了,倒叫旁边的人着实一惊:他几乎是歪着身子跨上前去的,若不小心摔着,83岁的人了怎能经得起。
那木偶没多大事,只脸上被新漆过的铁架子剐蹭了一些漆渍上去。王爷的脸却变成了猪肝色,一边嘴里咕咕叨叨骂起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平日里擦嘴用的手帕,沾了些唾沫,使劲在那木偶脸上擦。见擦不干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刀(不知道还能掏出啥来),把着力度轻轻地刮,竟然那漆渍就被刮掉了。
木偶脸上本来的漆色却完好,小刀的利刃对它竟毫无损伤。王爷将眼睛几乎贴在那木偶脸上刮那些新蹭上的铁漆时,犹如从瓷器表面刮下一些将干的泥渍。
“王爷当年可是清河农中出了名的油油匠,他油过的东西,那色漆是长在上面一辈子都不会掉的。”旁边一个人显然有些夸张,但从他的语气里,不难看出他对王爷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油油匠?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前面一步拖一步走着的王爷(前些年他骑自行车摔倒,右腿骨折做了手术),他原来不是学校的炊事员吗?
“不仅是炊事员,他还是学校的修理工、理发师、养驴的、清理厕所的、垦荒种田的……”那人又说。
王爷回头看了我一眼,瘦削的脸上,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既淡然又显得固执。
他听到了我们在议论他。
我朝他笑了笑。
王爷自小生活的清河那地方,水多土肥,滋润得人多有灵气。
众多人七嘴八舌商量了很久才开始排练。王爷是领头,但他不怎么多说话,等别人商量差不多了,问王爷:行不行?王爷仍是淡然地丢出一句:先排吧!
就先排了,《朱登春哭坟》。
“尊一声年迈的母你阴魂来听,娘啊
天不幸我的父早已命丧,爹爹啊
娘为儿顾不得雪积霜冻
娘为儿顾不得烈日烘烘
娘为儿忍饥渴犹如染病
娘为儿日夜里坐卧不宁
养育恩比天还高更比地厚
娘啊比泰山还要重,老娘啊
…………”
一个胖大的女子负责须生的苦音腔——她不是这戏班子人,王爷在小区花园闲耍木偶时遇到,觉得她唱花脸行,嗓音姿态都有那个范,就让她跟了来——王爷自己肘木偶。唱的是朱登春代叔从军,立功,封侯归省,杀宋成,听朱婶谎言母妻已故,痛去坟台哭祭……至悲愤处,只见王爷手中那一身孝衣的“朱登春”浑身颤抖,黑色长髯被长袖撩起又抛下撩起又抛下,帽翅随着脸的颤动不停地振来振去,那情形,仿佛世上所有的苦都被那朱登春此时一个人受着了。
看着王爷举八字步忽前忽后、那木偶忽侧目掩泪忽正颜怒斥,我浑身的血都在呼呼地往上涌,差一点儿眼泪流出来。不单是王爷那一身肘木偶“手、眼、身、法、步”的功夫惊人,关键那木偶表现出的悲愤模样,竟比真人哭在眼前还让人揪心。
能将木偶肘到如此形神兼备,整个戏班子里,也只有王爷。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别把木偶当木偶,既然肘在你手上,就得连着你的身体人的心,你怎么想它怎么想,它怎么想你就得怎么想。他是把整个身心都化在这木偶里了。
我于是很怀疑王爷表演朱登春那个角色时,是不是也下意识将自己的心渡到了那角色身上。不过,他的痛不是儿失慈娘的悲痛,而是父失孝子——在王爷近七十岁时,他二儿子一次醉酒,再也没有醒来。
“朱登春直哭得昏迷不醒
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中
…………”
那日,王爺没有哭得“昏迷不醒”。甚至,在外人面前他似乎并没流多少眼泪。七十多岁的人了,眼泪像他的身体一样早就干枯了。或者,是倒流回他的身体里,涨得他身体难受却没有倾泄的缺口,只好一直那样涨着。
他一头扎进他的木偶里,除了必须,一天都难得说一句话。
他的眼窝也愈加深陷像两个黑洞,颧骨高高地凸起,仿佛一伸手都能从那骨上抓下一唆啰的皱皮来。
他是要借朱登春把这哀苦哭出来吧,浑身颤抖,黑色长髯被长袖撩起又抛下撩起又抛下,帽翅随着脸的颤动上下振来振去……
排完《哭坟》,王爷坐在排练厅正前方的低台上休息。他显得有些疲惫,恹恹的,整个身子塌下去,鼻尖上全都是汗。
排练厅的低台是用红色地毯铺了面的,并不大,但因着王爷瘦,又是坐着,所以那低台仿佛在他身后空而寂寥地延伸了一大片过去。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眼睛盯着前方不知何处,像是陷入了沉思。
烟雾在王爷身边缭绕开来。
戏班子其他人正在排练下一个节目,他们在王爷面前大声地舞大声地唱,显得异常热闹。王爷坐在那里,整个人恍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已然消弭在过去的时光里。
过去时光里的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有人说,过去时光里的王爷是高而壮大的。他年轻。他精力十足。他做那人说的,“不仅是炊事员,他还是学校的修理工、理发师、养驴的、清理厕所的、垦荒种田的……”
还有人说,过去时光里的王爷做那些,完全是为了能拿上国家的铁饭碗。他一个农民,不那样累死累活地干,怎么可能吃上公家饭?
王爷后来果真就拿上了国家的铁饭碗。学区七十多名临时工,就他一个人转了正。
就他一个人。
很多人心里都不舒服,说来说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都闭了口。试问一下,别人除过自己的工作,去掏厕所把自己弄得臭烘烘连老婆孩子都不愿近身了?去牵着驴顶着毒日头口干舌燥满山沟地给它找吃的去了?还是在假期本该休息时一个人寡兮兮地在学校修理那些被淘气孩子损坏的课桌?还是给同事和村里人的家具义务上油漆,给学校充大工修理房子,当农工苦呛呛地去垦荒田了?
天晓得,这些事别人除过自己的工作会不会干,一天下来,人都累成个瘫人儿,连老婆把洗脚水端到跟前都懒得把脚伸到盆子里。
就他一个人——王爷,默不作声地干了。
他干得极好,学校同事还有村里人后来常常提起他。
他也愿意干得好,你说人这一辈子谁不想过好日子!
他只是从不多说什么。
说那么多干嘛?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这个世界谁能懂得谁。
就即便是老天爷也不懂。不然怎么会让王爷43岁就生病做手术伤元气,不得不离开他辛苦得来的正式工作,病退在家呢!
老天爷还亲眼看到王爷拿到那张转正通知后,喜极而泣,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坐了整整一下午。
老天爷……
算了,不提了,还是回到王爷的现在吧。过去了的好坏,都已经过去了,人得看着前面的路走。人家老天爷要这样,难不成你砸他一个窟窿?
抽完一根烟,王爷又走进了排练的戏班子人群里。
这会儿排练的是演出刚开场的武戏。要几个武将依次上台各舞一段,显出开场的气势足,人爱看。
武戏自然就热闹些,武将们负旌旗持锋刀,八字步一步高过一步,铿锵铿锵铿锵锵。伴乐的那几个老头秃头皱脸的,手底下忙着拉胡打鼓,头也跟着不停地晃,恣意得很!
这当是王爷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戏了。男孩子嘛,喜欢打打杀杀的。
犹记得小时候,一个陕西的木偶戏班子来王爷他们村演出,正是台上那些武将如此这般“铿锵铿锵铿锵锵”的,简直把他的魂都给勾去了,晚上做梦都是那些木偶的影子。
你说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无须自个儿露面(王爷小时候虽淘气,人前却是那样的羞涩),只幕后把那些个花花绿绿的木偶肘在手上,张飞李逵关云长,想怎样就怎样,稀里哗啦猛打一气,实在是太合小时候王爷那颗心了,恨不能直接跟着那戏班子就上台去。
但他的父母反对他爱这个。在众人眼里,那是低一等的戏子才干的活,就是做个农民种田养猪,也比像他们那样四处奔波还不定能吃上一口饭的强。虽然他父母似乎后来也略略有些后悔,事实上这样的民间艺人,凭一身技艺,除了可以吃饱肚子穿暖衣,还少些农民种田的苦,谁知道儿子生那场大病不是因着之前为一大家子太苦太累把自己身体给搞垮了,早知还不如让他去当这样的“戏子”呢。
然而人这一辈子谁又能说得上呢。设若当初他跟了那戏班子学了木偶,到“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也许会像邻村一个唱木偶戏的,被那些人折腾,不给吃不给喝,只让他没日没夜不停地演不停地唱,最后活活给唱吐血唱死了。记得那一次,王爷还在夜里透过门缝儿偷偷给那人扔过几个馒头呢,简直把他自己吓得要死。
所幸的是,王爷小时候那个上台的木偶梦在43岁后生活逐渐稳定时被启封了。病退后,除了按月领取不多一点病退工资,种好父母老婆孩子那一点耕地,其他时候也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干。活脱了半辈子的人,即便病了身体不如从前,精神上也没那么容易就空下来。
是被陕西来的一个戏班子启封的。说来这似乎应当和那戏班子里一名女子有那么一点关系。那个女子也胖大(同他这次找来的那个胖大的女子竟有些相像,有命里注定却已然隔世的意思),秦腔的唱音既宏阔还自带扩音效果,能将那木偶像他现在这样耍得活灵活现跟个真人儿似的。甚至,她连在台下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满满地带着一股子戏派,简直迷住了其时四十多岁的王爷。
王爷开始追着那戏班子还有那女子台前台后地看,并对那些人明里暗里嘲笑他这个四十多岁人还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尽可能表现出无动于衷。一直晃到一个月后他们走了,王爷对木偶的制作以及基本的演出也掌握得差不多了。
那女子自然也走了。王爷对她的痴迷她不知道。王爺也从没想过让她知道。王爷有自己老婆的,漂亮、贤惠,且村里出了名的心好。几十年苦了累了她都不离不弃地相跟着,王爷怎能生出其他妄念!那戏班子女子,他不过是被她一身的戏气暂时给迷住了,待那“暂时”一过,除生活中多了木偶牵绊他,日子还是原来踏踏实实的日子。要不别人怎么总说,王爷这人,年轻时长得俊,又那么能干那么能守得家,他媳妇简直是得着大便宜了。
这话王爷听在耳朵里很多次。他不言语,只笑笑。一个女人,不嫌自己掏厕所身上臭,不嫌公婆病了她瘦弱的身子独自拖架子车送到十几公里远的镇卫生站,更不嫌他病退后不另想办法多挣点钱成天务弄这些个没用的,应该算是王爷他自己得着了大便宜,这样的女人如今到哪里找,谁又能替代得了呢。
人不能太贪心的。
这次演出他老婆没像往常一样因担心他而相跟上来。老太太把一只蚊子打死在厨房窗户上,看着脏,就上灶台擦,结果下不来了,喊王爷,王爷在另一端屋子做木偶,太专心,没听到,老太太只好自己跳下来,就崴了脚。这些天被他大儿子在城里的楼房里照顾着。每天,王爷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演出计划是两场。县文化馆给他们包了酒店住、饭馆吃。早晨晚上搞传习,下午到四月八庙会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出。说传习其实就是排练。传习的是他,被传习的是戏班子这些人。都绕不开同村的这些人这些事。事实上,直到后来他进城了,仍是想着他那个村,那些村子里的人。他甚至主意坚定,搞木偶的非遗传承,也要传给他那地方人,好似血脉相连,代代连下去。
“不知道明天天气怎样,每年的四月八都要下雨,那台子可是露天的!”我有些担心地说。要是天气缘故这两日都演不了,一班子人也就白来了,王爷新做的打算初次露面的70个木偶中的那40个,就只能等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露面。而实际上,这一次也可能是王爷最后一次带戏班子演出,年龄太大了,出了事谁也担不起。
王爷没有应我的话。他拖着步子,面无表情地在木偶中间穿来穿去,替这个捋捋胡须,替那个正正衣襟,眼睛一丝儿都不肯离开它们。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他应该比我更担忧这句话。他其实早就期待这些新木偶能面世了。你看看,它们一个个多光鲜多漂亮,“等到了台上,那灯光一打,那脸面亮光光的,凤冠帽子‘哗哗哗,红是红的颜色绿是绿的姿态,简直就好看得不得了!”王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
在台上看不到的是,为了它们的漂亮和光鲜,王爷黑天白日地不知熬了多少心力进去。这个满脸堆笑的公主,头戴的凤冠霞帔是他从杂货市场买来的头箍、珠子、绣花的布一针一线缝缀起来的;那个黑脸包公,身上的官袍是他扯了彩缎在二女儿家里的缝纫机上“踢踏踢踏”一脚一脚踏出来的;美猴王脸上那浓密的棕红色髯,是他费了很多口舌才从那个马贩子手里讨来了马鬃,小心翼翼漂过色后一根一根细细地粘上去的;还有那个大额亮面笑呵呵的老寿星,当初塑它那个头型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塑,直到一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这样寿星的头模样,于是大冬天半夜起来衣服都未及多披一件,赶紧按那模样子捏了出来。为此,他重感冒好多天,折腾到住进医院,还差点留了后疾。
整整三年时间啊,他就跟自己赌了气似的没日没夜地做。不停地修不停地改,不停地皱了眉头苦苦地想,以至于那么好性情的老婆都免不了又心疼他的老身子骨,怕太累了熬不住,又恼火他心里全是木偶,自己一个老太婆在家里简直成了多余。
眼看着他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仍每天不是盯着那木偶琢磨,就是忙忙叨叨跑去外面采购那些零七碎八,老婆子一改往日的好性情,紧蹙着眉在他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唠叨:“我说你就别做了,我就一天破烦着,破烦死了!”
王爷照例不言语,也不像西北这边的大男子主义会狠狠地剜自己老婆一眼。该干啥他还继续干啥,听到了也像是没听到。这么多年了,除了小时候听父母话不让他务弄木偶,谁曾改变过他想要做的事?根本就是一根筋!
看他装聋,老婆子只得长叹一口气,索性闭上眼,双手在脸上使劲地揉搓,好似要搓掉那担心和烦忧,或直接看它不见,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狠狠丢出一句:“别人说你是神经病呢,吃饱了撑得!”
王爷有时候也觉得累,偶尔也会觉得没有意义。从前那些人,是靠着这个养家糊口,外出演几场,家里一月的口粮差不多就够了。而他,则只一味地往外掏,要买衣料,买头饰,买色漆,买这买那,眼瞅着这些东西越来越贵,他每月涨至2000元的退休工资除了老两口日常吃用,剩下的全部投进去都还不够,真格像别人说的,就是个神经病。
然而不做又怎么可能?小时候那个来他村子演出的戏班子,在他心里都酵了三十多年,早该出来透透气了。中年遇到的那个胖大女子,如今竟鬼使神差地换了个模样来到他的身边,简直就是来宽他心的。到现在,人已老得不成样子了,却每天看不到木偶连梦都做不好,心里无着无落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命运给他置办的人生吗?
在这样的人生里,他遇到过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的面孔,善良的,狡诈的,敦厚的,心机的,还有阴阳两面的,都无一例外在他的木偶戏里活脱脱地搬演过。他耍木偶耍得活灵活现,叫别人看得那么过瘾,而自己也正像木偶那样被生活中那些看不见的手摆弄过来摆弄过去,无论好坏都得受着。苦时“身上无衣又无盖,我冷冷清清,清清冷冷饿难挨”(《苏武牧羊》唱词),喜时“满园花儿齐开放,绿树荫浓细草长。”(《火焰驹·表花》唱词),人这一辈子啊,各种滋味都得尝都得受,虽然回头也不过是烟花一瞬,“哗”地就散了。
……夜深了,明天演出的戏已排练就绪,戏班子的人一个一个接连打起了哈欠。王爷心里似乎也踏实了很多。他让那些人先回宾馆休息,自己留在那里修复一个不小心又伤着的木偶。
排练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王爷将厅内其他的灯都熄灭,只留低台上端的那盏灯亮着,一个人坐在那里。黑夜幽深,那灯光打在他身上,就像舞台上一束追灯,将他整个人塑成了一尊雕塑。那雕塑,他有一张苍老而固执的脸,时光的痕迹在其上游弋起伏,有柔软有凌厉。那雕塑,他与手中的木偶持久地对视着,彼此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却无不让人感受到一种历经百世的安详和宁静。
“明天,明天让它是个好天气吧,”低台上端的那盏灯替王爷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些新木偶定要让它们露个面的。老了,真的再做不动了。谁知道哪一天,人就悄悄走了呢。”
“走了以后,那些個喜啊,忧啊,苦啊,乐啊,就都烟消云散了。一辈子,也就过去了。”王爷这样想着的时候,内心很平静。
他就那样一直坐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噼啪啪打得窗玻璃响,让人为着明天陡生出一种焦忧。王爷却兀自轻轻地笑了。这地方天气,凡前夜下雨或者大风,次日惯常都会是晴的。
这么说,明天一定会是个晴天?
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