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广州人的赏花趣味与风俗

2019-01-05 20:43黄健
广东园林 2019年3期
关键词:花市赏花岭南

黄健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507)

广州被誉为“花城”,广州人爱花之心,古已有之。清代广州人的日常离不开各种鲜花。屈大均的《广东新语》[1]辑有《木语》《香语》《草语》三卷,介绍了当时广东的主要植物,其中既有需要外省“河南土”加以培育方能开花的牡丹Paeonia suffruticosa,也有颇具广州本土特色的木芙蓉Hibiscus mutabilis,以及梅花Armeniaca mume、茉莉Jasminum sambac、杜鹃Rhododendron simsii、紫丁香Syringa oblata等几十种花卉。作者对花卉的描述,已深入到地气、气候对其的影响,能细致地区分岭南花卉与北方同类植物的习性之差异,指出“岭南花不应节候”“花到岭南无月令”[1]等。这些文字从侧面也体现出广东地区花卉的种植经验是较为丰富的。这无疑为广州浓郁的赏花风气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即便如今有不少独具岭南特色的花卉,赠花习俗却已逊色于历史。但细读历史,多少还是可以挖掘一些古意,让今人更好地了解当时花卉销售与审美等因素在广州社会生活及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及特点,从而也使现实与传统之间能更好地对接起来。在众多的历史典籍中,清代的《广东新语》《白云越秀二山合志》《广州城坊志》《番禺河南小志》等著作为后人研究此类问题提供了较为丰富、清晰的文字记载,反映了的清代及前朝的某些赏花习俗及趣味。通过对这些史料的认真把握,有助于当下的相关研究在科学、严谨的眼光中展开。

1 赏花趣味

1.1 浓淡相宜

清代广州人对于花的审美离不开木棉Bombax ceiba与梅花。前者代表对浓烈奔放的趣味的认同,而后者走的却是孤清冷傲的路线。至少从当时的典籍中可以观察到这样一种看似矛盾却又统一的审美趣味之混合体。

如《白云越秀二山合志》[2]有:“珠林精舍,香气氤氲;松院竹房,清阴掩映。望之如在天上。每逢良辰吉日,柳暗花明,碧涧流香,红棉喷火,冠盖相望。士女如云,何其盛也。”又如,明清之交的《渔洋诗话》[3]中描写粤王台一带木棉景观:“女墙间皆木棉,花时红照天外,亦奇观也。余甲子祭告入粤,屡游之。赋诗云:‘歌舞岗前辇路微,昌华故苑想依稀。刘郎去作降王长,斜日红绵作絮飞。’”[4]可见,木棉花以其独特的风姿、鲜艳的色彩,长期以来引发广州文人的热烈激昂情怀。

同时也要看到,广州历来不是一个封闭的、孤芳自赏的地区。在广州落脚常住的除了朝廷命官,全国各地的商贾文人也不在少数,彼此之间的文化交流必然带来了一些不同于欣赏木棉之艳丽的“雅趣”。如对梅花的喜爱与欣赏,广州人同样表现得非常强烈:“灵岩香海,在粤秀山左麓,为道光间将军庆保所筑,回廊窈窕,岩石参差,上有群玉山房,梅花数百本,高下环绕,花时香袭襟裾,颇饶登览之胜。”[3]爱花心之切,有如张维屛在《松心集》[5]中写的那样,达到了看来看去依然看不够的地步:“……亭台高下绕竹石,况有花木清而妍。海棠佳种出西蜀,坡公诗篇旧曾读。翠袖卷纱红映肉(坡句),广州城中一株独。我惜来迟看未足,夜看还思更烧烛。”

在家庭内部小规模的园林造景中,人们也不忘以浓淡不同的花色带来极佳的审美享受。屈大均在介绍“西洋莲”的时候说道:“广人多杂以玉绣球、蔷薇、凌霄等花。环植庭除。开时诸色相间。谓之天然锦屏。”[5]“锦屏”一词形象地表现了当时园林景观中色彩之斑斓,犹如七彩屏风一般。

可见,近代广州文人不仅爱花之“妍丽”,也爱花之“清雅”,浓淡相宜,两者看似矛盾,却也从侧面反映出广州人在赏花时审美趣味的包容性。

1.2 色香兼具

通过阅读史籍,不难发现,在清代广州人的世俗生活中,素馨花Jasminum grandi fl orum独占鳌头,受到大众的喜爱。“珠江南岸,有村曰庄头。周里许,悉种素馨。”[5]在当时的文人笔下,花农月下采摘鲜花,待到天明运往城中售卖,成了非常具有诗情画意的事情。如“看月人谁得月多,湾船齐唱浪花歌。花田一片光如雪,照得卖花人过河。”[6]又如“庄头到处素馨开,冲早何人采摘回。和露贩来花渡口,晓妆未竟厌频催。”[7]借助优美的文字,人们仿佛可以看到卖花人在月下将鲜切花从珠江之南的城外,富有情怀地运往珠江之北的城内。除此以外,为了满足不同的需求,这些花儿也可能被售卖于傍晚时分:“鬻花人先一夜摘其花蕾,贯以竹丝,傍晚入城鬻于市。闺阁晚妆,用以围髻,花在髻上始盛开,芳香竟夜。”[5]这也许是史料中较早记载的具有岭南传统特色的“人体花艺”。史载“南人喜以花为饰,无分男女。有云鬓之美者,必有素馨之围。在汉时已有此俗。故陆贾有采缕穿花之语”,花朵“上人头髻乃开。见月而益光艳。得人气而益馥,竟夕氤氲。至晓萎,犹有余味。怀之辟暑,吸之清肺气。”[5]

素馨花受欢迎程度之高、生产与销售量之大,有文字为证:“城内外买者万家。富者以斗斛,贫者以升。其量花若量珠然。”[5]再有“庄头花担露盈筐,手牵银云用斗量。”[8]可以想象,庄头的素馨花农,带着城里人喜爱的花儿,从城南五羊门附近的“花渡头”上岸进城。他们在大街小巷叫卖,风雨无阻,由此可见广州花农的勤快。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当时的广州城,因鲜花的买卖而展现出日常生活的芬芳旖旎。如有人在临近的太平沙大巷口看风景,顺带也将贩花人圈入了取景框中:“凤仙花发半溪红,蝴蝶翻飞四面风。池上水光笼晓树,贩花人立雨丝中”[9]。

岭南地区气候常年湿暖,促进了鲜花的生长,这使当时的广州人对于鲜花的欣赏不仅仅局限于野外看花或室内养花,而还将鲜花时时插于发髻上,与花同行,接受花香的抚慰。在中原及江南文化中,虽也有关于古人“簪花”的文字记载与图像表现,但像广州人这样普遍对一种花怀有如此深厚情感的,大概还在少数。从中也可了解到广州百姓欣赏素馨花的缘由—令人惊艳的花色及其馥郁的香气。香气,不能不说是当时人们赏花时非常重视的一个因素。

2 独特的赏花风俗

因地气和气候的不同,岭南花卉的生长与江南、中原迥异。这也使广州人在购花、赏花、赠花等方式上,有着自己的独特认知。

首先,长久以来广州鲜花的稳定供应,促生了广州人对花的认知—不对应季节,因此也养成了人们不分季节常逛花市的习俗。当时的花市并不局限于春节期间,平时也常开设。例如在夏天开设:“在藩署前,灯月光辉,花香袭人,炎歊夜尤称丽景。”[10]“炎歊”一词即说明是在天气热的时候。再如彻夜开设:“粤省藩署前,夜有花市,游人如蚁,至彻旦云。”[11]花市不仅规模大、人多,而且开设时间也长。当然,年末的花市在春节将至的喜庆气氛中则更为热闹:“每届年暮,广州城内双门底卖吊钟花与水仙花成市,如云如霞,大家小户,售供座几,以娱岁华。”[12]“双门花市走幢幢,满插箩筐大树秾。道是鼎湖山上采,一苞九个倒悬钟。”[13]双门底花市的位置,相当于现在北京路的中段,此路当时是旧城的中轴线所在,也是广州城内繁华之地。史料的记载复现了广州花市的繁荣,本地与外地的鲜花源源不断地供应市场,也难怪在广州人的心目中,鲜花常在,季节不分了。

其次,与逛花市这一习俗相关的是,广州人也爱将赏花放到户外进行,“大抵粤花之美者多在野花”[5]。无论冷暖,广州的郊外总可见姹紫嫣红的景色,野外赏花,给人带来了更多发现美的可能。如“开岁为春游,共作云水客。小港多桃花,霞采映空碧。”[14]即便今日读来,眼前并无桃花,却依然令人感到水天一色,满目春光、喜不自禁。

还有,在赏花中,除了频频的“我赏”,更有“他赏”。前文提到头簪素馨花的例子便是很好的证明:将花插于发髻上,自己能闻到香味的同时,也是物我一体,让他人赏看云鬓花开如雪的美妙时刻。对于广州人来说,赏花已进入到“物—我—他”融合的境界了。

再有,购买鲜花,不仅为了审美需要,也寄托着广州人对生活的美好愿望。各种花卉被赋予独特的花语,包含着美好的寓意,如“越人祈子,必于花王父母。有祝辞云:白花男,红花女。故婚夕亲戚皆往送花,盖取诗华如桃李之义。诗以桃李二物,兴男女二人,故桃夭言女也。摽梅言男也,女桃而男梅也。”[5]以桃喻女、梅喻男,在赠送花礼时寄托祝福。

3 总结

综上所述,气候适宜、栽培得当和商业流通,使清代的广州人得以常年与各式鲜花相伴,也在其赏花过程中显示出独特的审美趣味与赏花风俗。透过当时人们喜爱的素馨、木棉、梅花、桃花等一系列的花卉,大致复原了近代花卉观赏乃至生产贩卖过程的图景。这对于当下的岭南园林造景来说,应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例如:让素馨花再现风采;在河涌两岸的景观改造中,更多地参考史料记载,再现桃红柳绿、梅香暗动的景致;或使“两岸荔枝红”或“芭蕉夜雨”的景致得到更多样的表现。追溯传统,可以让人们了解到鲜活的过去,从而更好地激发起故土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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