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再闯大上海

2019-01-04 05:57何子维
南风窗 2019年1期
关键词:浙江人浙商杭州

何子维

杭州西湖东北角马可·波罗塑像的底座上镌刻着一句话,“杭州是世界上最美麗华贵之天城”。早在13世纪,杭州这座太平洋西岸的东方城市就进入了世界商业史的叙述之中。

现在,杭州和浙江又有了新的机会。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浙江要进一步发挥区位优势,主动接轨上海、积极参与长江三角洲地区交流与合作,不断提高对内对外开放水平。

杭州被称为互联网之都,浙江则是民营经济大省,这两大优势也正是上海所需要的。无论是上海近代开埠,还是改革开放之后大浦东崛起,浙江人闯上海都是一种理所当然。

浙商嗅觉灵敏,总是能从某些变革中寻找机会,先人一步。那么,这一次呢?

上海互联网的“杭州基因”

纵观中国互联网企业的排兵布阵,阿里兜兜转转定居杭州,腾讯驻扎深圳,北京更不乏骄子,比如百度、京东、小米、美团点评。当这些地方把互联网玩得风生水起时,上海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近年来,裹挟上海的话题是—上海出不了马云、上海不相信互联网、上海没有BAT。上海仿佛一度被互联网“抛弃”。但上海是不甘心的。

2015年,上海出了个拼多多。到2018年,拼多多GMV已经达到千亿。达到这个数值,京东用了10年,唯品会用了8年,淘宝用了5年,而拼多多用了不到3年。

拼多多以这样一种魔幻生长方式,赋予了上海一种新速度,也直接驳斥了上海没有互联网创业土壤的论断。大家容易忽略的是,深埋在这家互联网公司的两个人,一个是拼多多CEO黄铮,一个是天使投资人孙彤宇,都是浙江人。

阿里2007年上市后,马云让孙彤宇“离岗进修”。十年后,孙彤宇带着拼多多在上海崛起。

黄铮2001年在互联网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受到了网易创始人、浙江宁波人丁磊的注意,因此与丁磊建立了联系。这时候,黄铮还是一名浙江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等到黄铮赴美留学,丁磊将其推荐给了当时在美国的段永平—步步高集团董事长、后来OPPO、VIVO智能手机掌门人。黄铮不仅在做人做事方面得到了段永平的指导,在创建拼多多时,更得到了段永平的资金支持,做了他的天使投资人。

孙彤宇1996年追随马云,是阿里“十八罗汉”之一、原蚂蚁金服的董事长彭蕾的丈夫、原淘宝总裁。阿里2007年上市后,马云让孙彤宇“离岗进修”。十年后,孙彤宇带着拼多多在上海崛起。

商界风云变幻,奇人纷呈辈出。拼多多魔幻般出现,一直被八卦包围,被“制造”质疑,但它的确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搏命少年”,更是浙江人、浙江企业、浙江资本的外流沪上的一个截面。

数据显示,目前在沪浙商人数高达60万。上海市浙江商会现有会员企业超过1.5万家,有500多家海内外上市公司和行业龙头企业,企业年利税超过千亿元。更令人惊喜的是,在上海2018年百强企业榜单中,入围的浙江籍商人有14家,占比超过10%。在上海的外商中,浙商是实力最为强劲的一支。

浙商的自主流动和集聚,推动了上海的发展,重塑了长三角大湾区的格局,成为上海建设世界级城市群中一支强劲的力量。

地域相连,经济相融,人缘相亲。事实上,浙江与上海的联系是天然的。

从现实来看,上海作为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其使命不只体现在自身发展的水平上,更重要的是服务中国大局,代表中国参与全球合作竞争。而囊括浙江8个城市的长三角正是上海需要“奋发求作为”的所在之一,即携手长三角城市群合作共商、共享、建设世界级城市群,是改革开放40年之后的新一轮发展的必由之路。

从历史来看,1843年,上海开埠后,外国资本由上海渗透到长江流域,浙江的资源输入对上海的繁荣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海派文化形成之后,浙江迅速对海派文化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这一期间,作为市场的推动者和载体,浙江企业开始逐步布局上海。但浙商的精明之处在于,依托上海,而不全部依靠上海,比如康恩贝公司。20世纪80年代,康恩贝把公司总部从浙江兰溪迁入上海,生产总部依然留在劳动力相对低廉的兰溪。这一商业模式被许多企业效仿,比如宁波的杉杉、台州的吉利和飞跃集团等,都把营销、研发等机构放到了上海。

企业是最好的经济纽带

随着长三角一体化浪潮奔涌,浙商在“跳出浙江发展浙江”中不仅为区域发展作出了贡献,亦反哺和延伸了浙江的内在动力。

首先是在沪浙商直接投资浙江。

1992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中写道,1992年的春天给中国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后来的很多记忆中,这一年整个儿都是春天。

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里,大批政府机构、科研院所的知识分子主动下海创业,这批后来被称为“92派”的人中有如陈东升、冯仑、潘石屹等人,还有来自浙江东阳一个农民家庭的郭广昌。

1992年,复旦大学团委干部郭广昌放弃出国的念头下海,而郭广昌的“海”就是上海。郭广昌仅凭从亲戚朋友处借来的3.8万元启动资金,带领复星创业团队一路狂奔,26年后缔造了资产超过4000亿元的投资帝国。顺理成章地当上上海市浙江商会第九届理事会会长后,郭广昌做的较多的事是带领在沪浙商反哺浙江。

2014年,复星集团与富春控股在杭州,共同打造了首个浙商回归投资城市综合体项目。2015年,成立了浙商成长基金,成为浙江省内首个浙江商会牵头、会员联合参与的资源整合和融资开发平台。

资金反哺的潮流随之在上海浙商中涌动。储建根任董事长的上海楚乔卫浴电器有限公司投资308万美元,在嘉兴桐乡成立了一家电气有限公司。张国标任董事长的上海富春建业集团有限公司先后投资京杭大运河余杭段物流基地、嘉兴乍浦港三期建设等项目。

要想富,先修路。交通基础设施是浙江的短板。从地理上上看,浙江首先要和长三角实现互联互通。由复星集团牵头的民营联合体于2017年9月11日与浙江省政府签约了杭绍台铁路。它是国家首批社会资本投资铁路示范项目之一,预计2021年底建成。建成后的杭紹台铁路将结束嵊州、新昌和天台不通铁路的历史。届时从杭州出发,最快30分钟到嵊州和新昌,40多分钟到天台,1个多小时直抵台州市区。

其次是依托上海,带动浙江发展。就像康恩贝那样。

他在台州开眼镜厂,所接的外贸单主要是上海的公司给的代工单子。

《南风窗》记者采访了一位浙江商人,他在台州开眼镜厂,所接的外贸单主要是上海的公司给的代工单子。像这样,以上海为市场和信息中心,在上海接单,回浙江生产,从而形成了以浙江为生产基地的区域合作的良性产业链,在浙江是一个普遍现象。比如,储建根2004年回乡成立了浙江楚乔电气有限公司,在浙江桐乡投资建起了国际化生产流水线。他把在家乡生产的楚楚浴霸,通过上海销往全国各地,建立起了稳固的销售网络,并逐步开始走向国际化道路。

走出去的浙商回到家乡投资,或者是依托外地带动家乡发展,不只是财富积累的延伸,也是浙商历史中由市场力量、民间意志和本土文化共同孕育的基因。

“七山一水二分田”的浙江没有丰盛的矿产,没有广袤的黑土地,人均耕地占有量在全国位居最末。浙江人的原始资本积累最早是从海上做生意。

唐宋以后,浙江宁波成为中国早开放的贸易口岸之一。遍及海内外的贸易往来,为浙江人种植了闯荡天下的基因,注定了浙江人是天生的市场动物。只要有生意可做,浙江人一概涉足。浙江人认为,处处都是市场,处处都有机会。一颗螺丝钉、一粒纽扣对于浙江人来说,都是财富。

有了这个基因,当外部条件最佳时,不再满足于低成本优势,低附加值产业的浙江人,会在内在冲动、政府推动、内外合力的作用下选择“做大做高”。这种企业的自主发展和扩张,成为了区域整合最可持续发展的市场化推手。

杭州互联网要“落地”

改革开放以来,浙江在商业的浪潮里渐渐习得了独有的优势。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民营经济比较发达的体制机制优势,二是天独厚的深水岸线和港口优势,三是数字经济相对领先的新经济优势,四是滩涂资源丰富形成的可利用空间潜力优势。

随着长三角一体化的推进,浙江的优势能否持续展现,是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首先是民营企业面临产业变革的压力和挑战。

从历史上看,浙江民营企业发展走在全国前列,在省内经济结构中占有较高比重。现阶段,浙江中小型民营企业大多集中在日用消费品行业,比如杭州的女装,宁波的男装,宁波慈溪的小家电,台州、余姚的塑料,诸暨大唐的袜子,绍兴、萧山的纺织等等。

这些企业多为家族企业,它们缺机制、缺管理、缺人才、缺技术、可替代性强。一般看来,这些企业可能被边缘化,被替代,但是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史晋川却保持乐观。他告诉《南风窗》记者,目前的浙江民营企业更多是接单、制作和售卖,没有涉足研发、设计和品牌营销等环节。严格来说,它们更像车间,不需要面对市场风险,从长期来看,他们的发展可能会围绕大企业、大品牌自动分工,成为研发、设计和品牌营销等某个环节。这对于中小民营企业是一个更有益的方向。而且他们将会享有更加完善的法律保障体系,受上游企业的干扰如欠款等问题将大幅减少。

其次是外溢效应遭遇质疑,对有明显互联网化和金融化为趋势的杭州等城市尤其如此。

2018年中国企业500强名单中,在杭州的企业占24家。杭州作为二线城市,其大企业总部数量甚至高于一线城市广州。但现实的情况是,杭州对周边区域的产业外溢完全不如广州。相比而言,广州的大企业则更加传统,汽车、日化、医药等,但他们的外溢效应更强,对周边的产业带动效应也愈发明显。

杭州作为二线城市,其大企业总部数量甚至高于一线城市广州。但现实的情况是,杭州对周边区域的产业外溢完全不如广州。

但史晋川仍然十分乐观。杭州的外溢虽然还不明显,但随着中国互联网工业的真正形成,以拥有“阿里云”的阿里为代表的杭州大企业,外溢效应会更加突出。

互联网启蒙时代稀里糊涂挣大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互联网发展的下半场正在到来。互联网行业的外溢效应或许有质的飞跃。

通过“互联网+”这样的数字产业,特别是包括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和物联网等企业的集聚,将进一步促进传统制造业和数字产业互相渗透、融合,推进传统制造业向产业链中高端升级,关联开放经济的产业链。

互联网“落地”,并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这正是长三角所急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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