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文类之间:对文学史书写样态的省思
——以《剑桥中国文学史》和《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唐代”部分为例

2019-01-04 03:26:53田恩铭
关键词:文学史观念书写

田恩铭

(黑龙江农垦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9)

文学发展的长河苍茫浩瀚,究竟哪些文学家能够被写入文学史,他们在文学史谱系中的面貌与本时代评价是否具有密切的联系?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简单,或有人以为研究意义不大。但是从文学接受史层面来看,却是一个不能忽略的议题。命名为《中国文学史》的著作浩如烟海,经过大浪淘沙被继续传播开来的都是具有相关特质的“经典”文本,自林传甲以来,国人书写文学史在特定的时段形成了一些共生现象。从私人化写作到集体化写作,书写形态面目不一。某些特定时期,《中国文学史》的文本书写形态形成了与时俱进的演进轨迹,《中国文学史》文本书写亦呈现出并不相同的传播效果。

如果对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文本就书写形态以及考量因素展开探讨,以谱系生成、话语书写、身份认证等为关键词进行关联性研究,就会发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有很多变化,这些变化均与身份、文本有直接关联,与文学史中文学家地位之高下、文学史作为教材的引领传播、文本之价值与作品流传等因素息息相关。进入二十一世纪,国内外出版了多种文学史著作,影响较大的至少有四种:台静农《中国文学史》、龚鹏程《中国文学史》、孙康宜和宇文所安主编《剑桥中国文学史》、梅维恒主编《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前两部是个人独立撰写的,后两部则是集体编撰的。以对唐代文学时段书写来说,台静农是以文化作为背景讲述唐代文学史的,他将科举、士风等因素融入文学史文本之中。龚鹏程则是将唐代文学分为十八个专题,分别按照时间段、文学家、文学风貌、文体等关键词将文学史联接起来。另两部域外学者所编撰文学史则各具特色,本文以中古为研究时段,以“唐代文学”为讨论范围,以两部域外文学史的书写样态为中心对文学史古今之变与书写样态的关系略陈浅见。

一、文本传播与文学史的文本样态

文学史是书写文学的发展史,从这一点来看,与任何学科的发展史书写性质是同样的。台静农《中国文学史方法论》认为:“文学史之作,不外乎以历史为经,以作家作品为纬,故文学史的方法应注意研究作家、分析作品。”[1](P659)循此路径写出的成品如果有所不同,那就是因为这是“文学”的发展史。纵观已有的文学史文本,如何处理“文学”的发展与“文学”发展史的关系还真是一个难题。文学史家颇为喜欢在文学史书写样态中加上文本艺术分析的内容,或者旨在突出审美风格的发展史。这样一来,当阅读者停留在文学欣赏的世界里,文学史的脉络就会被弱化了。文学史具备了选本、鉴赏、评价的功能,梳理发展线索、展示文学图景的一面就会在立体化建构中迷失本质。

文学史研究始终是中国文学研究中的热点,“文学史学”作为专门的研究领域,在陈伯海、董乃斌等先生的倡导下作为学科的意义呼之欲出。[注]董乃斌主编《文学史学原理研究》一书设有“文学史学的问题与方法”一节。参《文学史学原理研究》,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页。可是,一部《中国文学史》还是在断代与地域之间徘徊,跨时期、跨地域就渐次构成了文学观念转型的有利时机。陈寅恪说过:“研究历史以地域、人事为关键要素”。把这两个要素放在文学研究的领域同样适用,空间与人物之间构成了对应关系,不同身份的人物在同一个空间的相遇,同一个人物在不同的空间出现都会引发文学经典的生成和传播。有些文本消失了,有些留下来了,消失的也许经过一段历史的沉积还会被发现,《秦妇吟》就是一个例子。留下来的也要经受时间的筛选,一旦阅读空间发生了变化,有些会沉入海底,有些会浮出水面,如《春江花月夜》的被解读就是一个例子。故而,宇文所安在《剑桥中国文学史》(上卷)的“导言”开篇就从作品的收集、保存、散佚等问题说起,[2](P12)文本遗留与学术研究成果一起构成了文学史书写的凭借资料。近年来,大量出土文献的发现已经引领了文学与家族研究的热潮,胡可先《出土文献与唐代诗学研究》《新出石刻与唐代文学家族研究》等著作都是值得注意的成果。[注]胡可先《出土文献与唐代诗学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版。胡可先、孟国栋、武晓红《考古发现与唐代文学研究》,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胡可先《新出石刻与唐代文学家族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这些成果对于文学史文本的重构会发生多大的作用虽然还是未知的,但是对于还原更符合原生态的文学图景则意义重大。

那么,我们有可能还原昔日的文学发展图景吗?求真是文学研究追求的目标,后人的文学史著作更像是文学传播史,以本时代的观念在现存文献中梳理出来的文学史已经是新的文本了。曹操、陶渊明、徐陵、陈子昂、李商隐等文学家在本时代的地位各不相同,却均被文学史重新认定。文本遗留在一定意义上决定着文学家进入文学史的可能性。相当一部分文人在正史“文苑传”或者诗话、文话中都获得了较高的评价,可是作品并没有保存下来。这样就给文学史的重构带来了极大的难度。旧评价没有文本的支撑很难符合当下的新标准,被记录下来的文学图景就会越来越走样。新旧之间,究竟哪一个更符合我们千呼万唤的“重写文学史”之初衷呢?文学史是会一直重写下去的,出土文献会对过去的文学图景进行“查缺补漏”,遗留文本可供发掘的资源却是越来越少,研究视角千变万化也离不开文学的特质。

采摭文本入史是构成文学史风貌的一个影响要素,尤其是在以文类为划分的文学史中体现的更为突出。文本的流动性会对文学史书写样态发生作用,尤其是对史传文本的重构影响更大一些。被采摭的文本要与古今中外的研究成果汇于一身,经过文学史家的挑选而介入文学史文本之中。挑选文本就是要从能看见的文本中去粗取精,看起来取决于文学史家的文学史观,只是个人文学史观只是一个纯粹的存在,很难摆脱时代、环境加之的外在因素。也就是说,挑选文本和处理文本都要受到书写空间的影响,如果仅仅是个人化行为就会容易得多,可惜总会有各种因素发生作用。现代时域意义上的文学史书写受教科书体例的影响很深,早期的林传甲、谢无量等人自不必说,胡适、郑振铎、刘大杰、林庚等人的著作尽管有各自的书写维度,还是很难摆脱既定模式的影响,即使在学术理念上的个性化特征非常明显。时代风气之移亦不可忽略,非文学因素会融入进来,强制性的文本书写理念会让学者们将主观想法与客观环境结合起来,文学史的书写样态自然会融入现代意识。从“正史”中的史传文本就是如此,集体观念取代了个人意愿,关键是向后看更是如此。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进入高校的三种文学史都是这样,游国恩主编本、[注]游国恩主编文学史进入二十世纪末也有过一次修订,采取的是减法规则,以增强作为教材的适用性。社科院本、刘大杰本(修改版)都无一例外地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刘大杰的文学史更是社会观念变化的一个倒影。集体化书写模式出现的各种文学史书写的极端化倾向让文本多多少少偏离了文学的本质。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文学史编写出现了生机,知识性、审美性与思想性的交融与分野成为一个主体。以章培恒、骆玉明主编复旦版文学史为起点,文学史书写的多元化格局渐次形成,文学史学史的研究开始成为学术精英的议题。[注]如莫砺锋《“文学史学”献疑》,莫砺锋《文学史沉思拾零》,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5页。更有意味的是文学史重写也成为了一个有趣的话题,无论是林庚《中国文学简史》、章培恒主编《中国文学史新著》、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都发生了补写或者重写的过程,人性中心观或者“三古七段双视角”各领风骚,均作为教本成为中文系大学课堂上飞扬的旋律。

补写或者重写《中国文学史》的原因很多,剥离浓重的旧痕迹,努力形成新样态是根本原因。时代观念在变,书写者的观念在变,审视文学史的角度也发生变化,多维书写空间也就此生成,但是以求真为目标的文学史究竟应该是何等尊容呢?至少要呈现两种风貌:一是复原文学发展史的文学史,即符合本时代文学观念的文学史;二是书写者笔下的文学接受史,即以我们自身的文化观念书写的文学史。后者更像是文学传播史,而不是原生态的文学史。从这个意义来讲,重写文学史也是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议题,研究成果就是文学史学史。无论何种书写样态的文学史对文学现象的分析能力是必备的,文学史家要从文学风貌中寻绎文学发展的规律,沿着规律行进就可能形成文学史的演进轨迹。我们完全可以就林庚重写文学史的审美解读,游国恩等人主编《中国文学史》重写中的减法规则,刘大杰重写文学史的影响因素考量分析,[注]龚鹏程认为:“以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来看,第一版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启蒙型的产物,后来两次改写就显示了国家文学建构的过程。”龚鹏程《中国文学史》(上册)“自序”第3页,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9年版。章培恒主编《中国文学史》的文本生成与重构等议题展开系统的重写主题研究。[注]这类研究成果已经不少,如董乃斌对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的论述、陈国球对林庚《中国文学史》的论述、戴燕对红皮本《中国文学史》的评论都有颇具影响。参见董乃斌《近世名家与古典文学研究》,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陈国球《文学史书写形态与文化政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戴燕《文学史的权力》,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章培恒为《中国文学史新编》撰写的“原序”和“增订本序”将《中国文学史》到《中国文学史新编》的变化过程说得很清楚,从始作俑者到尘埃落定,这部文学史的重写行为完成了主编者心目中的文学史之建构,“人的文学”自是贯穿其中的主题。学术界的研究成果已经成为文学史书写的创新元素,只是如同照相机的选取角度摄影一样,新视角、新方法对于文学经典传播史来说算是扮了时世装,与“粗服乱头不掩国色”比起来未必有什么两样儿。

文学史是人所创造的文学的历史,无论是以人性论、文学本位观念、文学文化学、意识形态观念等哪一种主题为主线都展现的是文学发展变化的图景,这个图景可能时而汇集时而分散,一旦从现象分析到总结概括就必然会有所忽略有所伸张。接近现场非常重要,彼时的文学环境才有特有的文学风貌,文学史家还要回到当下,受自身文化环境的影响。文学史的面相难以定稿,面目可能继续发生变化。沿此路径,文学史家还在继续重写文学史,还会创造出面目形态各异的文学史文本。这些文本部分域内、域外,都会以独有的形态参与到文学研究中来。域外学者所撰著的《中国文学史》不会受中国本土诸多因素的影响,他们对中国文学史的阅读和研究相对较为纯粹,外来之观念与中国文学的历史融合起来,当有特别的发现,也许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

二、《剑桥中国文学史》:唐代文学时段的文化书写

《剑桥中国文学史》是一部国内翻译出版的域外文学史,面对对象本是针对英文读者。这部文学史是以《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为参照系的,孙康宜在中文版序言中特意对文化与文类的关系加以论述,认为:“此外,《剑桥中国文学史》还有以下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首先,它尽量脱离那种将该领域机械地分割为文类的做法,而采取更具整体性的文化史方法:即一种文学文化史。这种叙述方法,在古代部分和汉魏六朝以及唐宋元等时期还是比较容易进行的,但是,到了明清和现代时期则变得愈益困难起来。为此,需要对文化史的总体有一个清晰的框架。当然,文类是绝对需要正确对待的,但是,文类的出现及其演变的历史语境将成为文化讨论的重点,而这在传统一般以文类为中心的文学史中是难以做到的。”[2](P3)该书上卷由宇文所安主编,宇文所安的唐代文学研究在国内久负盛名,此书一出版即产生较大的反响。[注]这些评论集中刊载于会议论文集、报刊杂志。主要有:蒋寅《一个中国学者眼中的<剑桥中国文学史>》,《首都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陈文新《<剑桥中国文学史>商兑》,《文艺研究》2014年第1期。顾伟列、梁诗宸《“文学文化史”<剑桥中国文学史>的编撰新范式》,《中国比较文学》,2014年第4期。侯敏《域外文学史观下的<剑桥中国文学史>》,《中国诗歌研究动态》,2014年第6期。何李《<中国文学史新著>与<剑桥中国文学史>比较》,《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14年第5期。朱泽宝《得失参半的创新之作<剑桥中国文学史>评议》,《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剑桥中国文学史》中虽然依旧保留“唐朝”的概念,但是唐朝文学版图却被分开了。田晓菲撰写的“从东晋到初唐(317—649)”这一章将武后之前的初唐部分纳入进来。宇文所安曾经谈过这样书写的原由,文化延续性问题是考虑的重要因素,[3]孙康宜在“中文版序言”称为“文学文化学”。[2](P2)将文化与文学结合起来,国内也不乏成功的例子,如傅璇琮、蒋寅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通论》,以划时段内的专题方式开展论述,再如龚鹏程《中国文学史》,文学文本不再直接介入文学史书写形态之中。《剑桥中国文学史》则采取的是文化融入文学史文本中去,落实到具体的书写方式,影响文学发展的文化元素占据了主要的书写空间,唐太宗及其之前的“唐朝”成为宫廷文化的组成部分与南朝组合起来,只有王绩作为可评议的文学家,其他人仅仅提到与文学发展的关系。第四章“文化唐朝”是由宇文所安亲自操刀的,“概述”中是简要的文学传承分析,“文学文化的唐代转型”是核心概念。之后就进入了“武后时期”,文化政策与文学发展的关系仍然占据主体部分,“初唐四杰”“沈、宋”、陈子昂依旧是书写的主旋律。宇文所安将史学、类书、选本等文化元素融入进来,于眩人眼目中寻索走向盛唐的发展路径。走进盛唐,从唐太宗的文学集会开始,最先出场的人物是发挥过渡作用的张说,宇文所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多费笔墨,直接进入王维、孟浩然、李白的文学世界。为了“避免通过后世形成的诗歌经典来思考那个时代”,[2](P350)他转向《国秀集》《河岳英灵集》与文学传播的关系,继续引入丝绸之路、对外关系、宗教等文化元素将主题导至边塞诗歌,王昌龄、杜甫、高适、岑参成为讨论的对象,盛中唐之交的萧颖士、元结、李华引领了“走出盛唐”的节奏。如何走出盛唐?中唐文学观念的生成研究是需要探讨的。安史之乱背景下的秩序重建与文学观念生成的关系,士人群体的迁移与文学观念生成的关系,士庶身份的消解与文学观念生成的关系,从文士到儒士的身份认证昭示着士人品格的价值取向,以上种种都成为这部文学史以“安史之乱后”命名的部分。杜甫、刘长卿、“大历十才子”是主要涉及的人物,唐传奇也是宇文所安分析的内容。走进中唐是从“龙虎榜”开始的,这是中唐文学观念的演进的关键环节。这一部分内容将中唐文学观念的演进按照历时性分成四个时间区段,即大历时期、贞元时期、元和时期、长庆时期。从大历时期到贞元时期形成了传统意义上的文道观,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了文体文风改革的一次代群承传过程,这一过程与制度运作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大历时期、贞元时期的研究中主要关注这一方面。文学家的儒士身份与诗歌观念的形成也是一个需要探索的问题。自贞元时期至元和时期在“文”的领域则形成了古文运动;在诗的领域则完成了从因袭到新变的转型;在小说的领域完成了叙事观念从“琐语”向完整,从纪实向创作的转型。而这些与文学家自身的多种身份,本时代的思想转型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从元和时期到长庆时期又完成了文学观念的转变。有文学文本的多元功能向纯粹意义发生变化,这一变化被延续下去,逐渐步入了唐宋文学思想转型的低潮阶段。这样就以这四个区段构成了中唐文学观念的演进图景。以宏阔的视野形成了时间背景与空间视域上的联系。

宇文所安是从贞元时期的文学观念与唐宋思想的转型开始进入文学史叙事空间的。学者们往往将这之前的大历时期作为研究主题,如蒋寅《大历诗风》《大历诗人研究》;或者将在贞元之后的元和时期作为主题,如曾广开《元和诗论》、胡可先《中唐政治与文学》等著作。其实,贞元时期的社会变动对文学观念的形成发生了很大的影响,而这一时期的文学观念与唐宋思想的转型关系甚深。这一部分主要探讨唐德宗与贞元时期文学观念形成的关系;贞元时期文学观念的基本内涵;贞元时期文学家的古文理念的形成等相关内容。叙事的重点确实元和时期的文学观念与唐宋思想转型的关系。元和时期的文学观念是唐宋文学思想转型的核心内容,因此必须要形成文学史的一个核心内容。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都会出场。作为中唐文学的繁荣阶段,元和时期的文学观念有着重大突破。以韩愈、柳宗元为代表的古文领域的“文以明道”观念被确立下来并最大程度地传播开来,这其中的细部问题需要探讨,如韩愈、柳宗元与进士阶层的交流与古文观念的传播,他们形成的各自的文化圈与文学观念的关系。重大政治事件成为文学书写的必要背景,宇文所安以唐传奇为分析文本探讨故事与历史的关系。“思想的转向”是一个重要议题,如“韩孟”“元、白”“刘、柳”交往过程中形成的文学观念与唐宋文学思想转型的联系,“诗到元和体变新”与唐宋诗学的转型之关联,传奇的叙事观念与唐宋思想转型的关系等等都是值得探讨而又富有启发性的研究内容。元和时期对“文学内涵”的确立与界定及其影响是研究中心议题,这部分内容将贞元时期与长庆时期联接起来,成为一个核心研究时段。

以笔者的浅见,唐宋思想转型背景下中唐文学家文学观念的个案研究成果是要融入文学史文本之内的。与唐宋思想转型具有直接联系的中唐文学家是韩愈、柳宗元和白居易。他们的文学观念是唐宋文学思想的转型过程中的理论资源,也是唐宋政治思想、哲学观念、社会观念的理论资源。个案研究的意义显而易见。可以集中探讨韩愈作为文坛领袖地位确立的过程分析,对于“韩门弟子”的基本内涵展开探讨,试图通过对韩愈在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的交叉意义有所发现。柳宗元与求教者之间的交流,柳宗元的贬谪生活与文学观念的形成,柳宗元的士族身份与文学观念的关系、他的无嗣之忧与文学创作的关系都是需要重点研究的内容,透过这些研究可以发掘出柳宗元的文学观念的思想内涵。白居易作为元和时期的“诗坛盟主”,在本时代以及唐宋之间都发生了很大的影响,我们主要探讨白居易诗歌观念的基本内涵与创作的多重意义;诗教说与他的社会身份所具有的联系;白居易文学观念与所处不同群体,如与元稹、刘禹锡等人对于文学观念的影响等等。研究者将个案研究放在唐宋思想转型的大背景下,就具有了文学发生学、文学传播学的意义。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就在关于中唐诗歌的分析和“散文的文体文风改革”的两章中有所论述。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将中唐诗文列为中世文学分化期的开端。中唐文学观念的渐变与诗文分化成为主题,并且延续到“晚唐诗歌的演进与诗文分化的缓解”,这样就将文学史图景联接起来了。不过,作为一部写给英文读者的文学史,我们对《剑桥中国文学史》不可避免地过于苛求了。

相比之下,宇文所安更注重时代的延续性,过渡人物可以在不同时段出现并发挥作用。走向晚唐也就迎来了“最后的繁荣”,宇文所安从文宗时代说起,以白居易、刘禹锡、李绅等旧人物引出新话题,姚合、贾岛、刘蜕、许浑陆续登场,而占据核心位置的自然是杜牧和李商隐。李商隐之后,“三十六体”的另两位温庭筠和段成式也就出来了。轶事、传奇和关于李杨爱情的主题书写也都成为这个阶段文学史的一角。唐末五代北宋初期被宇文所安列在一起加以叙述,乱世的文学理念,词的兴起,“四大类书”的编纂都是宇文所安笔下联接文学史的纽带,他花费不少笔墨以文化发展论述文学史图景复杂性的一面。文化元素在文学史叙述中不断地介入其中,往往会割断文学的脉络,通观全书总觉得细碎之处不少。如蒋寅所说:“这又不能不让我们反思全书立足的文化史方法,到底是将文学史作为文化史来写,还是将文化史作为文学史来写。其间的界限其实是不那么清楚的,换了我也觉得难以把握。”[4]宇文所安主编的这部文学史特别注重文学传统与文学图景的关系,从广义来说,文学史其实就是文学接受史,文学史家往往根据自己的文学史观让作家、作品、读者、生活互相联系起来,形成纵向的叙述理路。如果将“唐代”部分与他的著作《初唐诗》《盛唐诗》《晚唐》加以比较,就会发现文本细读并没有纳入其中,文学史更注重通观意义上的叙述和分析。以《晚唐》为例,互文性贯穿叙述的过程中。“李贺的遗产”部分,宇文所安作为互文性研究的对象文本有两篇:《雁门太守行》和《苏小小墓》。对两者的解读策略并不一样,《雁门太守行》以轶事和选本的传播引出张祜的同题之作。认为:“张祜采用了李贺并置的技巧,但是各景象之间更协调一致。……张祜有效地驯化了李贺。”[5](P167)张祜作品的系年具有不确定性,宇文氏认定张祜对于李贺的“互文”本身就难以成立。文体差别、语词差别非常明显,意境的营造有些类似却不能作为唯一的评判尺度。庄南杰对于李贺的互文则非常明显,宇文氏却简单放过。从《苏小小歌》到《苏小小墓》,从《苏小小墓》到《题苏小小墓》,宇文所安抓住“油壁车”“结同心”等语词意象确认了彼此的承袭关系。以“张祜显然被李贺的鬼气所吸引,试图重现这种鬼气。”[5](P171)作为互文性研究的坐标点,意在挖掘晚唐诗史的一个咏史图景。互文性研究作为一种手段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篇文本不是单独存在,它总是包含着有意无意中取之于人的词和思想,我们能感到文本隐含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总能从中挖掘出一篇文下之文。”[6](P31)互文性是一把解读的钥匙,由此出发将选本、文论、文学史结合起来专门探讨其文学史观的选题还有继续研究的价值。作为一位美国学者,宇文所安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非常全面。文学理论、文学史、文选、比较研究、文学经典研究均有所建树,如果加以整合从比较之视域形成全方位的融合研究,必然能够深入理解他对于文学史格局的建构过程。

宇文所安在文学传播的视域内对文学史完成了接近现场的认证,进而形成自家的判断力。他的“文化唐朝”构建以碎片化呈现出来,文学生产、文学批评。这部分内容贯穿全唐,构成文学传播史的几处景观,透过景观间的衔接,与文本、轶事结合起来,构成唐代文学史的基本轮廓。这部文学史是给非专业英语读者的,故而芜杂些,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文学史家并不是将唐代文学作为一个专题展开研究,他们更多地站在中国文学宏观的发展视野下,充分吸收已有的研究成果,再加上自己的研究经验和书写风格。因此所形成的阶段性文本样态势必要纳入整个中国文学史的体系之中,成为整体中的组成部分,至于个性化与视角的区别则各具面目。

三、《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唐代文学时段的文类书写

宇文所安主编《剑桥中国文学史》是以文学发展线索为中心,更注重文化背景、文化传播对于文学发展的影响,对于文学史某些发展环节的论述精彩纷呈。最新翻译为中文版的《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则是另一种书写样态,[注]梅维恒《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新星出版社,2016年7月版。本文之所以将对《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放在后面加以论评是以翻译为中文版的时间顺序进行的。这部著作完成在《剑桥中国文学史》之前,孙康宜、宇文所安应该是读过的。该书是以文类为基础而展开书写,单看每一文类部分,则成文类发展史,组合在一起则为一部通观的全景文学史。

以文类而设章节则各章可独立成文类史,《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并非独有,此种写法国内已至少有两种,[注]赵义山主编《中国分体文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胡吉星《分体文学史》,辽海出版社,2011年版。德国学者顾彬领衔的一套文学史也是这种写法。[注]顾彬主编的这套《中国文学史》分为《中国诗歌史》《中国传统戏剧》《中国古典散文》《中国的美学和文学理论》《中国中短篇叙事文学史》《中国皇朝末期的长篇小说》《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等。值得注意的是:《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中文版是通代的,从先秦到当代;《剑桥中国文学史》中文版则至近代而止,两书中文版的容量并不一样。其实,如果细读即可感受到,这部文学史同样重视文化元素与文学的联系。《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从导论“文人文化的起源和影响”中就能窥知一二,第一编“基础”部分即是以文化体系分析文学规律及成就的典范,语言和文字、哲学、十三经、佛教、道教都被纳入到文学史的叙述理路中来。只是这部书成于众手,很难始终如一,具体到对唐代文学图景的把握,两书则各具一番风貌。这部文学史写及唐代文学的共有四章,我们分别叙之。

“诗歌”部分是唐代文学的核心内容,共有两处与之相关。开篇的第十二章“骚、赋、骈文和相关题材”,其中有一节述及唐代骈文和唐赋的发展。这一节重点写了四位作家:张说、苏颋、陆贽和李商隐。康纳瑞对张说的重视算是独到之处,这位盛唐文章的大手笔在过去的文学史中往往与苏颋一起出现,时常被简单地一笔带过。[注]这一点熊飞在《张说集校注》“前言部分”有所申说,认为张说是一位低估的文学家。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30页。康纳瑞认为陆贽是唐代骈文的最高峰,这是一种极为大胆的看法,他在评述中突出陆贽奏议文的“以散入骈”特征,认为“他对骈文之后发展的走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7](P264)这段评价极有见地,体现了作者的研究水准。康纳瑞认为李商隐等人继承了陆贽的精神,并影响到宋代骈文的发展。这一部分篇幅虽然不长,却提纲挈领,见解独到,的是精彩纷呈。

“唐诗”则是第二编“诗歌”部分的核心内容了,柯慕白先是探讨唐诗的分期、形式、相关文献及其局限等三个问题,然后以“世纪”为单位加以论之,打破了高棅《唐诗品汇》中的四唐说设计格局。七世纪,八世纪、九世纪的诗人分别登场,文化背景的介绍穿插其间。以七世纪为例,先从类书说到文学侍从,魏征、王绩、许敬宗、上官仪、“初唐四杰”、陈子昂等人相继被介绍,“初唐四杰”是重点书写的一个群体。“八世纪”则是唐诗的黄金时代,亦王朝起笔,张说、张九龄、孟浩然、王维、高适、岑参、李白、杜甫、萧颖士、李华、元结、韦应物、王梵志、寒山等人,李白、杜甫自然是重中之重。“九世纪”则直接点将,李益、孟郊、韩愈、柳宗元、刘禹锡、李德裕、贾岛、姚合、白居易、元稹、李贺、杜牧、李商隐、施肩吾、马戴、许浑、李群玉、薛涛、皮日休、陆龟蒙、罗隐、贯休、韦庄等人,白居易是重点书写的人物。唐赋被纳入这部分内容中来,故而萧颖士、李华、李德裕被论及。论述中,《河岳英灵集》与八世纪文学的关系、九世纪诗歌与词体的关系都有所叙述。这部分内容的特色在于作者以自己的体悟和研究来理解作家及作品,往往体现了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如论孟郊的诗,云:“孟郊古体诗为主,大都带有悲愁郁堙之气,有意在遣词造句中极尽冷峭尖锐,有时甚至触及一种天地间的孤清感。孟郊诗歌中最独特的性格也是最烦扰读者之处。阅读他的诗,经常是一种紧张而非愉悦的体验。孟郊不是那种你想要邀请至家里的朋友,越是理解他的灰色基调,就越不愿意接近他。”[7](P330)确有此感才能出此言语,这也是唐代部分的整体特色,字里行间突出的正是文学家的个体创作特质,这些特定时段的特质组合起来,应该是文学特质的历史。柯慕白并不像我们一样,可以概括出几条共通的思想内容或者艺术特色,让这些诗人统摄其下。文字间往往有独到的体悟,如写到被流放的柳宗元就想到罗马诗人奥维德,这种跨文化的比较意识散布文中,这是建立在对作家及文本阅读研究基础上的准确把握。

“说明性散文”中叙述了唐代散文的发展,作者艾朗诺以骈散之分入手,主要论述了韩柳为主的“新文风”的出现。韩愈散文被分成弘道类论文、写生活空间的墓志序跋小品文和戏谑之作。柳宗元则主要是游记,还涉及寓言、论文和传记。这部分内容容量极小,意在以“古文复兴运动”将唐宋古文的发展联接起来,故而忽略其他,难以呈现唐文的丰富性,文学史的线索过于单一。“唐传奇”是“小说”类的开篇,由倪豪士撰写,倪豪士著有《传记与小说:唐代文学比较论集》等著作,对唐传奇有过深入的研究。本章则分为三个组成部分:一是“传奇”的涵义,顺便简述志怪、轶事和寓言在唐代的发展;二是传奇的内容,他选了二十五部作品和一位作家;三是唐传奇故事的演化进程。第二部分是主体内容,介绍作品常常是讲述故事之后,三言两语道出这个故事的渊源、特色及其与唐传奇发展的关系。如《古镜记》言:“但作者试图编排成一个更长篇的作品,使用的人物角色也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这预示着唐传奇以后的发展方向。”[7](P635)沈亚之是倪豪士极为关注的一位唐传奇作家,花了大篇幅藉此告知读者“沈亚之及其生平向我们展示了传奇作家是如何开创这一新的文学体裁的。”[7](P644)关于沈亚之主要讲述了他通过何种途径获得故事并完成创作的,涉及《异梦录》《歌者叶记》《湘中怨解》《冯燕传》《喜子传》《表医者郭常》《秦梦记》《谊鸟录》等多篇作品。或以真实人物写故事,或虚构人物写故事,倪豪士经过实在的记录方式指出这些作品或另有所指的不寻常之处。第三部分则将所划分的两个阶段加以分析,而后得出结论。如将《史通》与第一阶段的历史叙事规则结合起来申论,将复古运动与寓言文学的兴起加以联系。倪豪士高度评价了唐传奇的叙事水准,“假如这些传奇小说可以以其写作时的精神来予以解读的话,它们便不止是最好的文言小说作品,而且也是足以和唐代诗歌的丰富、复杂之遗产相匹敌的叙事文学作品。”[7](P649)分类可以使某一文体独立出来,具有相对完整的书写空间,却也有其弊端。那就是或多或少地忽略了文体之间的联系。以文类为中心往往会割裂文学发展的整体性特征,加大了将时代、文体与文化结合的书写难度。

总体说来,《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因各有分工而各具特色,更注重个性化研究特征及学者独特的体悟,注重对文学史链条的联接更是书写的中心要点。相比之下,回到当下的价值判断成为主要的考量因素,并没有体现接近文学现场的努力。以点将录的方式介绍文学家和经典文本也无法避免选择性书写,取舍之间会留下更多的书写空白。《剑桥中国文学史》吸收了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以“混搭”的方式讲述文学的历史,文化传播理念贯穿始终,整体布局显得更加统一。《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则更符合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史文本形态,就文学自身发言,抓住文类的主要特征呈线性发展延伸,文化背景与文学发展并没有完全融为一体,文学本位观念主导了文学史文本的生成过程。这两部文学史的共同点是很少以当代意识驱使文本,也没有让文学史成为本时代观点的注脚,对某些细部问题的分析更见特色。文学、文化是两个统领的关键词,只是设置的比例不同,文化元素承担的分量不同而已。

四、文学史风貌:文学精神与敞开的文学图景

对于学者来说,文学史是敞开的,可以按照自家观念书写出多种样态的文学史文本。从两部域外文学史的体例及书写样态来看,文学史将时间段落与文体发展结合起来可以形成多元化的书写模式,文化元素是文学史中不可或缺的内容,写什么和用什么形式写成为文学史家考虑的核心议题。以时间推演为叙事进程、以文化与文学的关系为主线的文学史能够展现清晰的文学之历史。虽然往往以散点透视现象,却呈现出文学发展的复杂性。如果以文类为书写空间,按照时间顺序书写的文学史则呈现出单线叙事的架构,某些章节更像是点将录。这一点常常让我想到冯沅君、陆侃如合撰的《中国诗史》。

文学史首先要还原文学发展的文化图景。这个图景一定要尽可能还原文学现场,至少包括两个部分:一是文学史要包括作为艺术水平的“文学”发展史。文学史应有对文学演进规律的分析,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看到文学艺术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在时间长河中缓缓流动,随着浪花的翻动而不断变化。这个部分还应有对文学艺术品格生成的评述,这涉及到艺术形式、作家个体、文学团体、文学运动以及文学观念与文学创作的关联等等。二是文学史还要包括作为文化演进的文学“精神”史,文学文本是生命体的诗性思想,将情感融入美的形式中,迸发出兴发感动的力量。文学乃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部分,通过不同形式的文本在艺术表现与精神开掘方面均创造了伟大的成就。如谢思炜所说:“从‘文学的精神史’来说,文学比其他思想文化形态似乎更适宜作为精神史研究的对象,是因为它几乎涉及了人类精神生活的所有方面。”[8](P4)一代又一代之文学,一代之文学以极具感染力的艺术形式展现精神生活之风貌。从这个角度来说,文学史是心灵的历史,“一部文学史就是人民的灵魂史,知识分子的灵魂史。”[9](P56)艺术水准与灵魂书写相互依附,融为一体,方可催生文学经典。

其次,文学史应是对文学风貌的发展历程描述。以文学史家基于对文学发展图景的重绘形成论断。这一点,两部域外文学史处理得较为成功。《剑桥中国文学史》是以朝代与年代相结合,以文化联接并引领文学风貌,叙述极为流畅;《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则以点将录的方式按照时间段排列下来,文学风貌成为不可移易的叙述核心,尤其重视对文学家创作个性特点的抉发。

再者,文学史要与文学观念史结合起来。罗宗强提出将“文学批评、文学理论主张与文学创作倾向结合起来考察,了解文学思想的实际情况,它在各个时期的主要特点,它演变的轨迹,以及它的历史的与理论的价值。”[9](P1)这个设想也适用于文学史的编撰,文学史与文学观念紧密相连,文学观念对文学创作潜移默化地发生作用,在文学演进过程中时隐时现,文学史的发展轨迹藉此清晰可见。既要抓住特定时段的文学特征又要将这个特征放在文学史的链条中去。骈体盛行,文学观念使然,古文运动只是在中唐的一个时段振起,随后在后人的生活中消退,任你几个古文家如何呐喊,士人依然用四六文解决生活和工作的事宜。我们在第一部分提到的同一部文学史的重写现象就是鲜活的例子,时代环境变了,附在文学史文本上的有些元素如同房间里的灰尘,把灰尘打扫下去才能符合当下读者的阅读习惯。后来的文化对文学史的影响是双面的,既有重新解读的动力,也易步入过度解读之误区。

文学文本的缺席是一个重要的关注点,作为教本的文学史是离不开文学文本的,而赋予个性化的文学史著作或者以外国读者为对象的文学史读本呢?两部域外文学史给我们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如何将文学与文化融合起来形成新的阐释视角,让文学史的演进过程浑然一体,这是值得思考的研究议题。《剑桥中国文学史》以文化传播为视角的分析范式有独到之处,值得借鉴,这方面已经有诸多学者论之。因为作为教材的缘故,国内的文学史将大量的文学作品嵌入其中,常常用作品分析以点带面,让文学史附加了过多的内容含量。经典文本自然是文学图景的组成部分,但在文学史中,文学文本更应该发挥潜在的作用,没有经典文本则文学家虽无立足之地,对于确定其身份不可或缺,却可以发挥潜在作用,作家、作品以推进文学的发展为考量标准,在文学的历史中有所作为,文学史家的任务亦是呈现文学的历史。龚鹏程所撰文学史就有所改变,对于叙述文学的历史而言,这一点或需要有所改观。自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问世以后,引发重要反响的文学史已经不多见,以文学本位建构文学史已经成为共识,只是大家对此的理解并不一致。以文化建构文学史也好,[注]林继中在论及“文学的文化建构”时认为:“文化不仅是文学与客观世界或经济基础之间的中介,它与文学还是互涵互动的系统与子系统的关系。于是文学便具有系统的特性,即既受文化大系统的制约,服从文化的总体规律,与其它各文化要素交互作用而产生整体效应,同时又相对地独立,有自身的发展规律。”参林继中《文学史新视野》,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1-142页。林氏的观点有其合理的一面,然而文学史偏偏要在“总体规律”以外找到自身的独立特质。以文类统分文学史也罢,都只是尝试的样本。无论以何种方式形成文学史书写样态,我们都盼望建立在研究基础上的文学史既要尽可能地还原文学现场,也要回到当下,让文学史学渐具规模,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缤纷光彩。文学是一面镜子,反映了人类所发明并独有的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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