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聂帅参加百万吨级氢弹试验

2019-01-03 06:56周均伦
百年潮 2019年12期
关键词:氢弹周总理当量

周均伦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决策研制原子弹的时候,美国、苏联、英国已经拥有氢弹。有了原子弹以后,要拥有氢弹,这是世界各国的通常做法。所以,中国当时的决策,当然也要研制氢弹。1957年,聂帅到苏联谈判达成的《国防新技术协定》中,就有苏联要向中国提供氢弹技术资料的条文。两年后,这个《协定》被赫鲁晓夫單方面撕毁了,但中国要研制氢弹的决心没有放弃。

为了突破氢弹技术,早在1960年底,著名核物理学家、后来的“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钱三强同志,就遵照二机部领导的布置,在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研究所成立了轻核理论组,带领科研人员开始了氢弹的理论探索研究工作。

1963年8月,在原子弹攻关已经胜利在望时,聂帅在国防科委办公会议上强调:“氢弹的研制和原子弹小型化的问题要开始考虑了。”此后他在听取二机部工作汇报等各种会议上,多次强调要抓紧氢弹的研制工作。9月,二机部核武器研究所开始研制氢弹。

1965年1月,为加强氢弹研制的攻关力量,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研究所的黄祖洽、于敏等30多位科技专家被抽调到核武器研究所。2月,他们与朱光亚、彭桓武、邓稼先、周光召等协同奋战,进一步加强了氢弹理论原理的攻关工作。2月,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研究所著名核物理学家何泽慧(钱三强的夫人),带领一批科技人员,经过约半年的实验研究,对热核材料的核反应截面进行了测量,获得了可靠的实验数据。同年夏天,于敏带领一个小组,在上海利用华东计算所的国产电子计算机,艰苦奋斗,分析计算结果,获得引爆氢弹的关键数据,突破了氢弹原理试验的第一关。与此同时,包头核燃料元件厂,经过科技人员刻苦攻关,生产出了合格的氘化锂-6产品,这是爆炸氢弹必需的热核材料之一。

1962年11月,成立了以周恩来为主任的中央专门委员会。图为1963年4月专委会成员周恩来、贺龙、聂荣臻、张爱萍在中南海交谈

1965年12月,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长吴际霖、二机部副部长刘西尧、李觉、国防科委二局局长胡若嘏,以及核武器研究所的其他专家,进行了多次研究后,确认于敏等提出的利用原子弹引爆氢弹的理论方案,从基本规律上推断,是合理可行的。据此分析,1967年或1968年可以研制出体积较小,重量较轻,聚变比较高的百万吨级氢弹来。聂帅听汇报后说:“利用原子弹爆炸的能量点燃热核聚变材料的这一氢弹设计原理,是个好设想,二机部、国防科委要组织力量,尽早进行试验,提请中央专委会议讨论。”

1965年12月29日至31日的中央专委第14次会议,作出了1966年底以前以地面塔爆方式进行氢弹原理试验的决定。

1966年11月,聂帅第一次来到核试验基地,详细了解了基地对新的氢弹原理试验的准备工作进展情况。12月11日,由周总理主持、聂帅等出席的第17次中央专委会议,批准了国防科委和二机部提出的氢弹原理试验方案。会上,聂帅要求到现场主持这次试验。

12月27日,聂帅乘飞机于下午5时到达核试验基地,28日12时整,以地面塔爆方式进行的氢弹装置按时起爆,试验获得圆满成功,爆炸威力达12.2万吨梯恩梯当量,与理论计算的爆炸威力10万至12万吨梯恩梯当量一致。

30日下午、31日上午,聂帅两次召开座谈会,听取科学家对这次氢弹原理试验的结果、下一步氢弹试验任务安排问题的意见。出席的科学家有:钱学森、王淦昌、彭桓武、朱光亚、陈能宽、程开甲、周光召、于敏、方正知等。这些科学家后来大多都获得了“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座谈结果,与会科学家一致认为,这次氢弹原理试验是成功的,这条路子走对了,我们所采用的“扳机”引爆“被扳机”的设计原理和方法是正确的,是中国氢弹技术的一项重要的突破性成就,而且非常简便。会上大家反映,听说法国要在1968年试爆氢弹,我们要赶在法国之前,用这个原理,争取空投爆炸一枚百万吨级的全当量氢弹。张震寰、张蕴钰、李觉等领导干部也出席了这次座谈会。

听了科学家们的意见,聂帅最后说:“1967年10月1日前,进行一次设计威力为100万至200万吨梯恩梯当量的第一颗氢弹空爆试验,在空爆的氢弹试验成功后再研制用于导弹的氢弹核弹头。各方面都要按此设想安排各项准备工作。”还说:“国防科委、二机部、核试验基地要认真总结经验,正确对待核武器研制和试验工作所面临的新形势,调整各项工作计划,为全面发展中国的核武器而奋斗!”

回到北京,聂帅于1967年1月11日,向毛主席书面报告氢弹原理试验情况。报告说:“试验结果,证明这个路子(指我国自行设计的‘扳机引爆‘被扳机的方法)是成功的。各项参数,特别是主要参数,如快中子、热核材料氘化锂-6的燃烧率、爆炸威力12.2万吨梯恩梯当量等,都基本符合设计要求。前四次核试验,基本上都是解决原子弹方面的问题,这已经基本掌握了。氢弹如何搞,通过什么技术途径,如何体现主席提出的赶超精神?曾探讨了多种方案,最后决定,先突破‘扳机方案。这个方案的成功,对解决氢弹重量轻、当量大,既便于制成航弹,又便于制成小型化的导弹头,技术上有关键意义。下一步的工作,已在现场与二机部、核试验基地等有关单位作了初步安排。”这里说的下一步工作,聂帅在报告中说:争取在1967年国庆节前再用现有的核材料和方法,进行一次100万至200万吨梯恩梯全当量的空中爆炸大型试验,目的是进一步摸清这条技术途径,探讨大当量核爆炸的规律。

正当科研战线的同志们在努力争取突破一系列核武器研制技术难关的关口,“文化大革命”内乱之风越刮越猛,冲击着与氢弹研制、试验有关单位的正常工作。1967年1月23日,聂帅毅然批准,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发出特别公函。公函要求有关部门,必须保证与氢弹试验有关的研制项目顺利进行,任何人不得阻挠。接着,针对导弹试验基地、核试验基地的造反派要求开展“四大”(指“文革”中开展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呼声,聂帅又代军委起草了《中央军委关于国防科委所属试验基地不开展“四大”的通知》。通知说:“军委慎重考虑了同志们的要求和基地的一些具体情况和任务,决定继续搞正面教育,不搞‘四大……基地的一些重大改变措施,必须报上级批准。运动要坚决贯彻抓革命促生产的方针,保证各项试验任务更好地完成。”军委批准发出这个通知。

2月20日晚上,周总理在京西宾馆与聂帅等一起,听取国防科委、二机部等单位领导同志汇报,得知二机部的科技人员认为中国的全当量氢弹空爆试验可以提前进行时,周总理、聂帅等感到论据充分,同意这次试验可以抢在法国之前进行,力争在7月1日前爆响。

2月23日,西宁市发生死伤100多人的大规模武斗。二机部221厂两派群众组织被牵涉其中,危及工厂安全。221厂是有关核武器研制的重要工厂,而且当时一批核科技专家正在该厂开会,讨论下一步氢弹试验的有关问题。事态严重。聂帅遵照周总理指示,当即命厂领导尽快将科技专家撤到附近军事基地,以保证安全,后来又派空军专机将专家们接到北京。在了解情况后,聂帅向周总理建议,对221厂实行军事管制,获得批准。

3月3日上午,聂帅到京西宾馆,召集国防科委副主任罗舜初、国防工办副主任李如洪、二机部部长刘杰以及李觉、朱光亚、陈能宽等专家开会,听取氢弹研制工作的安排和进展情况汇报,会议着重议论了导弹核弹头及核燃料有关的问题。聂帅在听取汇报过程中说:搞核武器研究可以实行研究人员、工程师、技术工人三结合的方式进行,这是个好办法。战术核武器可以探索,但不作重点,重点还是要搞氢弹小型化,争取未来的战略地对地导弹,要配原子弹和氢弹核弹头。科学家对技术问题要敢于坚持真理,不要怕,不要被造反派左右,核试验和有关的会议,不能让造反派主持。九院在北京的业务工作也不要让造反派监督。

在党中央、中央专委和军委的领导下,特别是在周总理强有力的领导和支持下,也在聂帅等的大力支持下,在“文革”内乱中,“两弹”的研制工作始终在逆境中前行。到1967年5月,第一颗全当量氢弹的装配及试验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5月9日,周总理主持召开了中央专委第18次会议,聂帅出席了这次会议。会议讨论了氢弹试验的各项准备工作,认为:我国第一次全当量的氢弹空中爆炸试验,在政治上有重大意义,军事上,它将使我国的核武器技术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会议要求国防科委、二机部对试验的各个环节,进行反复检查,反复落实,确保安全,确保试验成功。对试验后放射性烟云经过的地区,辐射剂量可能超过允许标准的地方,事先要做好防护准备工作,并有应急措施,以防意外。中央专委责成核试验基地党委负责现场指挥,张震寰、李觉参与现场的组织领导工作。

1967年6月12日上午,周总理在京西宾馆第二会议室召开中央专委小型会议,聂帅、叶帅、李富春等出席。会议听取国防科委副主任罗舜初汇报氢弹空投试验的准备工作最后情况。周总理在会上指示:“不要犯经验主义,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这次试验又有新的特点,应认真严肃地对待,切实解决存在的问题。要在6月13日综合预演后,对氢弹总装再一次作全面检查,确保安全可靠。”周总理在会上请聂帅到现场主持这次试验。

6月14日,聂帅第三次飞临核试验基地,主持全当量氢弹空中爆炸试验。临出发前一天晚上,我在陪同聂帅散步的时候,向聂帅提出,过去在国防科委工作时去过导弹试验基地,还没有去过核试验基地,这次想跟他一起去。聂帅表示同意。

6月14日上午9时,聂帅一行来到北京西郊机场,叶帅到机场为聂帅送行。他紧握住聂帅的手说:“祝你一路顺风,圆满完成任务,你健康欠佳(这次执行任务时聂帅还在发烧),还望保重。”聂帅表示感谢,然后登上伊尔-18专机。同机的有军委三总部去执行任务或参观的代表18人。

我第一次乘飞机去新疆,西北的黄土高原,茫茫的戈壁沙漠,其广袤辽阔,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经过五个多小时飞行,目的地罗布泊快到了,飞机盘旋下降。当时罗布泊附近的博斯腾湖,波光粼粼,飞机在它上空飞行时颠簸得厉害。13时50分到达基地马兰机场,平稳降落。

虽是6月的天气,聂帅因患病是穿着军用棉大衣下的飞机(我们工作人员都穿单衣)。到机场迎接的有张震寰、李觉、国防工办副主任郑汉涛、基地司令员张蕴钰等领导同志。当时基地的两派群众组织也聚集了不少人在机场,他们既呼喊着欢迎的口号,又呼喊着互相对立的派性口号。聂帅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与张蕴钰等握完手,驱车直奔基地招待所。在招待所,他边走边对随行人员说:想不到才过了几个月,这里本来是很安静的地方,现在“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也刮到这个基地来了,对这次试验任务很不利,要特别小心,做过细的工作,才能完成好任务。之后,他在听取基地领导等汇报时重复了同样的意思。

吃过午饭,聂帅遵照周总理的指示,在张蕴钰陪同下,立即到基地礼堂,调研6月3日空投配重弹(即与氢弹同样体积与重量的模拟弹,没有核装料)试验时主伞有三处破裂的情况。因为6月12日周总理在专委会上曾说过,这次试验能否成功,很重要的是看降落伞能不能保证不出问题,能否正常开伞。聂帅仔细看了主伞破裂的情况,又看了要执行试验任务的新伞,询问在场技术人员,对备份伞质量有无把握,能不能正常开伞?在得到确切答复后才放心。

晚上,聂帅听取张震寰、郑汉涛、李觉、张蕴钰、陈能宽、程开甲等关于试验准备工作的情况汇报。当听说检查中技术上出现了两个小问题,就一再询问,并说:“这些问题不要看成是小事,出起事来会变成大问题。规程上的工序一道也不能少,少了一道工序,就是个教训。”最后说:“现在大家很累了,要注意很好休息。这次试验与过去不同,有质的变化,休息安排不好,工作是搞不好的。”

6月15日,聂帅再次听取郑汉涛汇报降落伞加固及氢弹准备的详细情况。晚上,听张蕴钰汇报基地关于试验准备工作的详细情况。当听说各项准备工作都比较充分时,聂帅感到满意。

中国第一颗氢弹爆炸后升起的蘑菇状烟云

6月16上午,聶帅听取基地领导汇报6月3日空投配重弹时降落伞破裂的经过,以及基地对这次实弹试验时所准备的降落伞的看法,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下午,来到马兰机场,先看望慰问了在现场为执行任务而忙碌的科技人员,接着看了氢弹实物。后又登上执行这次空投任务的轰-6甲型飞机,慰问了徐克江机组人员。聂帅握着徐克江的手勉励机组人员说:“这可不是一个一般的炸弹,一定要按操作规程执行好任务,但也不要紧张。”19时,在马兰机场登上伊尔-14飞机,来到开屏机场,到开屏时天色已晚,于是就住在开屏临时开设的简易招待所里。晚饭后,天还没有完全黑,聂帅与叶帅通了电话,叶帅很关心试验准备情况,聂帅作了介绍。聂帅又召集张震寰、张蕴钰等,听取气象分析情况汇报,确定试验零时定在17日上午8时整。聂帅立即在电话里向周总理作了报告,获得批准。然后,我们在机场散步。这里的蚊子特别多,而且叮上皮肤后就不动,别人告诉我,就是你拨弄它也不会动,直到把它打死。我试了一下,果真如此。没办法,基地同志给我们每人发了带纱网的头罩,我们戴了手套,把袖口、裤腿口扎紧,才去散步、休息。

17日晨6时50分,聂帅由开屏坐吉普车,约7时30分来到白云岗前方指挥所。一到白云岗,聂帅就在指挥所听张蕴钰汇报,然后分别给周总理、叶帅打电话扼要汇报了现场情况。白云岗离氢弹试验爆心投影点约50多公里,指挥所设在一块高地上,就是一顶帐篷,里面用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有两部电话,其中一部是直通北京的“红机子”,有几把活动椅子,陈设非常简单。在指挥所南20米左右,挖有一条约1.5米深的掩蔽壕。打完电话,聂帅与张震寰进入掩蔽壕,我们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进了掩蔽壕,这就算是防护措施了。

8时整,轰-6甲型飞机飞临试验区一万多米高空,我们翘首以待,但飞机在高空没有投弹,转了个圈飞走了。聂帅赶紧在电话上问:“怎么回事?”空军现场指挥员回答:“飞机投弹人员漏了一个动作,请求再飞一次。”聂帅说:“这是讲科学的表现,可以!”20分钟后,空投飞机再次飞临试验区上空,投下了氢弹。有传言说,这个插曲是因为投弹手在飞机上背毛主席语录,忘了投弹。我的记录是:兰州军区空军杨副司令事后汇报,投弹手要找爆心投影点,想尽量投得准一点,心情太紧张,才造成多飞一圈。

8时20分许,我们看到高空一顶降落伞徐徐下降,不一会儿,看到一道强烈的闪光,像一个人造太阳,出现了与大自然的太阳并排高挂蔚蓝色天幕的奇观。紧接着,巨大的隆隆声由远而近,我们知道氢弹爆炸试验成功了。事后测算,氢弹爆炸点,距离地面爆心投影点,高2960米,偏315米。当年我与男护士欧阳乐畅一起,高兴得跳出掩蔽壕,尽情欢呼,别的人也一样,现场一片欢腾!可不一会儿,氢弹冲击波的强风吹来,几乎把大家吹倒。聂帅已经上了年岁,还有病,无法像我们一样行动,他在张震寰、刘长明等的陪同下,身着棉大衣,在掩蔽壕中手握电话,激动地凝视着高空。那个人造太阳慢慢演变成橘红色的伞状火球,又逐渐演变成白色的蘑菇云,徐徐上升,蔚为壮观。军事摄影家孟昭瑞,不仅拍下了氢弹爆炸主要演变过程的画面,也拍下了聂帅主持氢弹试验的那张历史性照片。

后来,聂帅在人们搀扶下出了掩蔽壕,走向指挥所,我赶紧跟了过去。他边走边要张蕴钰赶紧问科学家,爆炸当量多少,够不够得上是氢弹爆炸?到了指挥所,发现指挥所的帐篷已经被强风吹倒,大家正在把它重新扶起来,聂帅进了帐篷,答案也有了,科学家们初步计算,爆炸威力在300万吨梯恩梯当量以上。聂帅听张蕴钰报告后,高兴得连声说:“300万吨,够了,够了!”(以后各种测量方法综合计算的数据是在330万到350万吨梯恩梯当量之间)他当即用“红机子”先后向周总理、叶帅报告了氢弹试验成功的好消息。周总理在电话上说:“我代表毛主席、党中央、國务院,向所有参试人员表示热烈祝贺和慰问!”叶帅则代表中央军委,向参试指战员表示热烈祝贺!我把周总理、叶帅的话快速记在工作本上,本想抄正一下给聂帅,但聂帅说不必了,就把那页纸撕下来拿着,走出指挥所,向等候在外面对他热烈鼓掌的人群挥手致意,接着大声转达了周总理、叶帅的话。稍事休息,聂帅回到开屏,于11时乘伊尔-14飞回马兰。一到马兰机场,聂帅就去慰问徐克江机组人员,向他们表示感谢,并合影留念。

聂荣臻(左)在氢弹试验现场通过电话向周恩来报告试验成功的喜讯

在开屏,我怀着想了解这次氢弹试验威力的强烈好奇心,向聂帅报告,想跟着防化分队去看看氢弹爆炸“效应”情况。聂帅同意了我的要求,要我注意安全,听指挥,别乱跑乱动。于是我穿上白色防护服,戴上特制口罩,向爆心进发。防化分队的同志告诉我,因为是高空爆炸,地面的放射性沾染不会太严重。我们进到爆心,看到被强烈光辐射烧成玻璃体的地面,略带金色,乌黑闪光,我踩上去,地面松软,一踩一个脚印,而周围的戈壁滩,依然是坚硬的沙石地面。一路上,我看到了被拧成麻花状的铁轨,位移了许多米的火车头、坦克,被从地面彻底摧毁的建筑物……我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为我们终于有了新的“钢铁长城”而骄傲自豪,帝国主义国家恐怕再也不敢为所欲为地欺侮中国了!

18日上午,聂帅听取张震寰、李觉、张蕴钰、郭永怀、陈能宽、程开甲等关于昨天试验结果的情况汇报,研究下一步的工作。专家们再次从各种测量角度计算,肯定这次氢弹爆炸威力在300万吨梯恩梯当量以上。张蕴钰等汇报了氢弹爆炸时基地各处的感应情况,也汇报了焉耆、鄯善、敦煌等地远方的感应情况。对下一步的工作,确定在年底前再做一次新的氢弹原理试验,用飞机空投。此外,聂帅强调了一定要研制体积小、重量轻、威力大的与东风3号、4号、5号配套的导弹核弹头,争取与七机部的型号研制工作进展同步。300万吨的氢弹已经够了,不要去争取更大的爆炸当量了。

18日下午,聂帅在听取新疆军区王恩茂、张希钦等同志关于新疆“文化大革命”的情况汇报后,接受《解放军报》记者采访。聂帅对记者说:革命干劲要与科学精神结合。现在革命干劲很高,但科学精神方面有不好的苗头。这次氢弹上的一个小螺丝钉垫圈不该掉的掉了,不要看这是个很细小的问题,可能会出大事。技术规程不该破的不要破。你在破的时候就要考虑立,破中有立,你没有立为什么要破。希望军报在报道这次试验情况的时候,注意这个问题。降落伞的问题,今年2月搞出来了,没有很仔细地检查维护,结果6月3日投弹试验时破了,破了就重视了。如果这次试验伞出了大问题,弄不好敦煌、河西走廊都要出大问题。当记者提到,苏联顾问在的时候,总不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九院同志称他们为“哑巴和尚”,问聂帅怎么看?聂帅说:“哑巴和尚”的问题,你们报道时要删除。我们的矛头始终要对准苏修领导集团一小撮,不要打击过去来华工作的广大苏联专家,他们大多对我们是友好的,不回答问题是受命而为。我们的氢弹爆炸提前一年实现了毛主席的指示。这次试验匆忙了些。原想九十月份进行。七八月不合适,因为雨多,考虑放射性尘埃会随雨水沾染地面,我们要对人民负责。试验的结果证明,我们走的技术道路是正确的,一切合乎理想,场区也全都安全。

6月19日上午9时,聂帅要返回北京了。当他来到马兰机场,基地两派群众组织的不少人也来了,他们与聂帅14日到达时一样,喊着派性口号,有的递信,有的要聂帅对他们所属一派表态。我们工作人员接了信,聂帅则与两派头头握了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过去试验的是原子弹,那是‘裂变产生的威力,这次试验的氢弹,是‘聚变产生的威力,我希望你们两派,像‘聚变一样,团结起来,把基地的各项工作搞好。”说完这段深富哲理的话,聂帅挥手致意,登上伊尔-18专机,于13时20分到达北京西郊机场。徐帅、叶帅等到机场迎接。

20日,聂帅就氢弹试验的简要情况,向毛主席、林彪、周总理写了书面报告。当天,聂帅又先后去向林彪、周总理作了口头汇报。

29日,聂帅又写了详细报告。报告中说:“这次氢弹试验成功,充分体现了毛主席的树雄心、立壮志赶超世界先进科学技术水平的精神。”“去年12月,氢弹原理试验成功后,根据各方面平衡安排,曾预定在今年9月进行这次试验。后来有个消息说,法国可能在今年第三季度进行氢弹试验。广大群众提出一定要赶在法国前面。1月份确定提前,争取在7月1日前进行。以后又考虑到烟云通过的北方地区,6月底7月初可能雨季到来(要求烟云通过地区三天不下雨),又决定在6月中旬进行。由于任务提前,各项工作很仓促。加上有些单位两派斗争很激烈,研制加工任务不能正常进行。所以对几个承担任务的单位,都采取了些特别措施。221厂在最紧急关头,暂停了‘四大。轰-6甲型飞机的改装,降落伞的加工等,都给工厂去了中央军委的特别公函,并由国防科委派专人督促检查。”“试验场的试验工程,装配厂房,都因陋就简,利用原有设施改建,氢弹本身,也用了原有核航弹的壳体。尽管采取了这些措施,时间仍然很紧。但广大群众,热情很高,日夜奋战,保证了这次试验成功。”

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氢弹爆炸,我们只用了两年零八个月,而美国用了七年零四个月,苏联用了四年,英国用了四年零七个月。我们能够这样快,聂帅在报告中分析:“主要原因是:1.毛主席搞尖端武器的决心和指示,周总理的关怀和指导;2.广大群众的雄心壮志,冲天干劲,现在只要说是国防任务,特别是尖端任务,到处抢着干,积极性非常高;3.我们已经有了一支相当水平的科技队伍,一开始就注意了从理论上突破,现在已经有了一定基础;4.工作安排上一环套一环,一年要抓几次。”“试验结果证明,我们发展氢弹武器的技术途径,设计原理是正确的、成功的:1.氢弹的实际爆炸当量,从各种测试手段综合分析,不低于300万吨(梯恩梯当量),可能在350万吨(梯恩梯当量)左右,高于设计当量。由于裂变到聚变,核材料燃烧率,一开始还摸不准,实际爆炸当量往往超过设计指标。美国最初几次氢弹试验,曾超过设计当量几倍。2.我们这次试验方法,超过美国开始氢弹试验的水平。美国氢弹试验都是在太平洋岛上进行的。第一次是1952年10月31日,直到1956年5月,共进行了七次,都是采取地面或驳船的办法。自1952年10月至1956年5月,先后经过了三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才敢用B-52飞机进行空投试验,弹重10吨,飞行高度18000米,爆炸高度5000米,投弹误差6.5公里。我们这次空投,飞行训练时间短,正式试验时,空中风速特别大,飞行高度11000米,爆炸高度2960米,爆心投影点距靶心315米,准确度比美国高

得多。”

核试验现场的人们欢呼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

这次试验,由于赶时间,很多准备工作做得还不够细,飞机、降落伞、弹都发生了些问题。如飞机在训练时发生加油故障,正式试验时漏掉动作,多飞一圈;降落伞在训练时破裂,开伞信号不准确;装配氢弹的班子新,开始组织比较乱。弹的小螺丝钉垫圈掉了,找不到。聂帅在报告中分析:“这些问题,有的是没有经验,有的是工艺和操作规程不严格,注意了革命性,但科学性、组织纪律性掌握不够好。遵照毛主席把坏事变好事的教导,通过发动群众,仔细分析研究,采取了很多措施,结果对保证试验成功起了有益作用。这些经验和教训很可贵,已告有關方面注意认真总结。”

聂帅在报告中建议:“通过这次试验,原子弹、氢弹的爆炸原理,我们均已基本掌握。今后除继续探索提高外,需大力组织力量,进行武器化的研究设计工作,以便尽快为部队提供核装备。……重点是地对地导弹东风3号、东风4号、东风5号等核弹头。技术上有可能,力量上也有条件。”

这次氢弹试验是成功的,大振了中国的国威,我见证了这个历史性时刻。但与聂帅在书面报告中所希望的前景相比,无论是核弹头还是导弹,因为受到“文革”内乱的严重冲击,都大大地推迟了,令人叹息!这次成功的全当量氢弹空爆试验,时间已经过去半个世纪零两年。今年恰逢聂帅诞辰120周年纪念,我想起在聂帅身边工作31年的历程,聂帅为中国“两弹一星”事业日夜操劳的身影,一幕幕闪现在我眼前,谨以此文纪念我深为敬爱的聂荣臻元帅!(编辑 杨琳)

作者:原聂荣臻办公室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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