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理论实践与启示

2019-01-03 23:10
关键词:霍尔木兹海峡海军海洋

梁 芳

(国防大学 国家安全学院,北京 100871)

今年以来,美伊争夺霍尔木兹海峡控制权的斗争日趋激烈,美国扬言为确保中东霍尔木兹海峡和曼德海峡的“航行自由”安全,将联合盟友组建一个“护航军事联盟”,霍尔木兹海峡时隔30年后又成为令世人揪心的火药桶。美国海军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霸权政策和手段,再次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综观美国海军成立200多年来,不管形势如何发展,战略理论怎么调整,美国海军战略的核心从未改变,那就是拥有强大的海权,而控制海权的核心就是控制重要的海上战略通道。美国对海上战略通道的认识和重视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自马汉提出“海权论”以来,根据世界形势和潜在对手的发展变化,美国海上战略通道思想随着时代的变迁、世界格局的转换、以及美军对自身定位认识的不同和美国海军战略理论不断发展,经历了从“前沿防御”战略,再到“由海制陆”战略的转变。特别是1986美国海军宣布战时要控制16个海上战略通道,美国海上战略通道控制理论同其海军战略的调整发展相呼应,美国海上战略通道控制理论经过不断完善和实用,谋略更为高超和超前。我应认真研判,妥善应对。

一、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政策演变

美国自1776年7月4日建国至今,在200多年的时间中其海上战略通道思想的演变与实践大致分成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1776—1890)年,近岸防御,守土保交。这一时期的美国盲目认为两洋是其天然保护屏障,海上无忧,对海洋的认识还处在肤浅的初级阶段。

1776年7月4日美国宣布独立。但英国并不甘心,试图用武力实现对美国的殖民统治,英国当时是世界上最强的军事、经济大国,人口数量为1100万,而美国13个殖民地的人口总数仅为250万,英国海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它几乎用了近一半的兵力进行北美战争,[1](P2)而美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只有隶属于各殖民地的民兵武装,再加上美国战后奉行孤立主义政策,盲目认为两洋是美国的天然保护屏障,海上无忧,更没有认识到海上通道的重要性,没有对相关海峡进行有效控制,致使英国舰只可以长驱直入,从海上攻打华盛顿和新奥尔良,并在1814年将美国首都华盛顿大火焚毁,给美国人留下了惨痛记忆。

与此同时,美国实施的是“重陆轻海”国策,轻视海军建设。独立战争结束后,1798年4月30日,美国正式成立海军部,获得独立军种的地位。但要建成什么海军以及如何使用海军的问题却始终没有明确,结果,海军的任务作用只是保护要塞、保护海上交通线和协助陆军领土扩张,海军建设起伏波折且发展缓慢。直到1815年才取消民兵组织,建立了常备海军,海军装备建设常常成为经济发展的借口,几上几下,因此更谈不上对海上战略通道的了解和运用。此外,海上方向受到英法海洋强国的压制,美国海军还处于“近岸防御”型海军,舰艇也多为小型舰艇,根本无法在大洋上与英国海军抗衡,尽管有几次跨过大西洋到英国沿海活动,但规模很小,影响不大。

第二阶段(1890—1914)年,马汉“制海权”理论为美国走上海外扩张道路奠定了理论基础。

经过长期的战争,特别是受到英国从海上的进攻,使美国越来越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认识到控制海洋的深远意义,美国逐步从“重陆轻海”国家向“陆海并重”国家转变。南北战争结束之后,随着美国工农业生产恢复增长,以及西部开发的结束急需扩大市场,美国经济日益发展,其海上贸易的范围也日益向世界各地扩大,海洋无疑成为通往国外市场的最佳通道。马汉认为,对于美国来说,国家的生存有赖于对海洋的控制。长期以来,美国贸易船只不是被英国军舰和私掠船捕获,就是饱受海盗勒索之苦,其海军建设也始终停滞不前,无法保证海上交通线的安全畅通。为了保护远离美国本土的海上贸易利益,美国海军曾向其海上贸易利益比较集中的海域,分期分批地派遣舰队长期驻屯。从1815年到1843年间,美国曾先后派出过地中海分舰队、西印度分舰队、太平洋分舰队、巴西分舰队、东印度分舰队和非洲分舰队,打击对美国海上贸易构成严重威胁的海盗活动,以保护美国的利益。从太平洋到加勒比海,从美洲到亚洲,美国在相当程度上完成了它的海外扩张计划。到了19世纪九十年代,美国的工业总产值接近英法德三强的总和,其工业品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1/3,整个国家的经济实力跃居世界各国首位。

然而,在美国准备向外扩张的时候,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世界殖民地和势力范围早已被列强瓜分完毕,而且通往外部世界的各海上战略通道几乎全部被西欧老牌帝国所控制,这对一个新兴的海上帝国来说,要对外扩张,必须首先打通并竭力控制走向世界的海上战略通道,然后才能从老牌殖民帝国手中去抢夺殖民地和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在美国向海外扩张的进程中,美国海军思想家马汉的“海权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面阐述海权的理论著作,在分析了欧洲英国、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老牌海洋强国后,系统全面地提出了海洋在人类活动中的重要地位,提出了海上贸易对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提出了控制海上通道对成为海洋强国的重要意义,为美国走上海外扩张道路奠定了理论基础。这一理论的提出使美国能够首先占领海权理论高地,更重要的是美国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迅速将这个理论付诸实施,并在美西战争中得到检验,把与老牌海洋强国西班牙争夺海上岛屿作为战争中的一个重要目标,最终横扫大洋,把西班牙人赶出了太平洋,占领了包括关岛、夏威夷在内的太平洋上的所有重要岛屿,实现了对太平洋的全面控制。“美利坚合众国已经离开了它的老锚地,驶向海洋,成为一个世界强国”。[2](P322)

马汉的“海权论”提出后,立即得到了美国政界、军界的认可,认识到控制海洋必须建设海军,美国海军战略也由“近海防御”,开始向“远海作战”转变。在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制定了建造200艘军舰庞大的扩军计划,海军得到快速发展,特别是大力发展新技术,率先使用蒸汽动力舰艇,在技术革命上又抢占到了领先位置,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海军规模小,舰艇多以木制、风力推动,奉行近岸和近海防御,单舰作战,以奇袭海上商船为目的的海军战略,开始用钢造船,靠蒸汽推动,实行远洋舰队的战略。通过先进理论的创新和先进技术的应用,美国迅速赶上并超过了西方老牌海洋大国,成为新的海洋强国,进而为美国带来巨大商业利益,使美国经济得以迅速发展。

纵观这一时期,由于全球航路的开辟和各大洲殖民地的相继建立,人类的海洋活动有了大规模的扩展,真正具有了世界历史意义。随着海上实践向深度和广度的进军,人们对海上通道有了一个全局的认识,海洋上的争夺也就由局部的海上争夺发展为全面的世界海洋上的争夺,争夺海上通道直接影响到全世界的战略格局,这说明对海上通道的争夺已成为战略性的争夺。从世界各国来看,控制海上通道是保障国家进行海外扩张,掠夺海外资源,进行海外贸易,扩大国家版图,成为海上霸权的重要前提。因此,能否在海洋争夺中取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海上通道的控制与利用。海上通道意识已成为海上强国、甚或陆上强国的最重要的战略安全意识之一。

第三阶段(1914年—1945)年,两次大战,海上争锋。

这一时期美国海上战略通道思想与实践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太平洋战争实际上就是海上战略通道的争夺战。当时,日本的战略目的是打通南下的海上通道,控制马六甲,前出印度洋,获取中东的石油资源和南亚、澳大利亚的矿产资源,以发展本国经济。而美国海军又是其实施这一战略的最大障碍,珍珠港得手后为了防止美国的反攻,又连续发动海上攻势作战,其目的也是想解除对海上通道的威胁。历史往往不能假设,但如果日本在中途岛海战取得胜利,进而全面控制太平洋并威胁美国本土,美国将很难在欧洲投入重兵,开辟第二战场,彻底捣毁希特勒,战争的结局又将是另一种场景。

二是大洋上的岛屿是控制海洋的关键点。由于美国占有太平洋上的夏威夷、中途岛等关键岛屿,便于舰艇驻泊和机动,使没有海上基地作为可靠支撑的日本,只能依靠航母劳师远征,长途跋涉,作战效能大打折扣,这使美国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可见控制海洋上的关键岛屿对控制海洋是多么重要,即使航母也不能完全替代岛屿的作用。

三是继续推行海权思想,实行大洋扩张。美国在战争中进一步加强对战略通道和岛屿的占领,至二战结束,太平洋上大部分岛屿、东南亚大部分国家都由美国占领,美国第一次有效控制了太平洋、印度洋和大西洋,为美国的控制亚太、围堵社会主义阵营打下了基础。

第四阶段(1945—冷战后),美苏通过控制世界上重要的海上战略通道争夺海洋霸权。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凭借战胜国的政治、军事优势,加紧了在全球的势力扩张,采取了从陆地控制欧亚大陆的“边缘包围战略”和控制东亚大陆的“海上包围战略”。欧亚大陆的“边缘包围战略”主要是指从黑海、地中海往东直至蒙古、西伯利亚一线存在一个“心脏地带”,谁控制了这个“心脏地带”,谁就能控制世界。东亚大陆的“海上包围战略”认为,新中国的成立对美国在全球的势力范围构成威胁,必须加以“遏制”,1950年1月,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在美国全国新闻俱乐部发表演说提出,阿留申群岛—日本—琉球群岛—菲律宾群岛是美国的一条“需要绝对防卫的安全线”,这就是所谓的“艾奇逊防线”。之后又与韩国、台湾、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等国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形成了对中国由日本海—台湾海峡—马六甲海峡的第一道封锁线,由阿留申群岛—马里亚纳群岛—新西兰—澳大利亚的第二道封锁线,至1955年美国及其同盟国,建立了一个旨在欧亚大陆边缘包围社会主义国家的军事联盟体系,完成了对欧亚大陆的战略包围。从地理上可以清晰看出,这两个包围圈充分利用了海洋地理,将地中海、波罗的海、黑海、红海、印度洋、南中国海、东海、黄海等敏感海域,特别是包括了众多的海上通道,如英吉利海峡、直布罗陀海峡、博斯普鲁斯海峡、苏伊士运河、马六甲海峡、台湾海峡等,可见二战结束是美苏争夺海上战略通道的开始。

出于与苏联争夺全球海上的考虑,美国在1986年提出的海上战略中,时任海军作战部长的莱曼不仅提出了“建设600艘舰艇的海军”计划,还提出要控制曼德海峡、霍尔木兹海峡、马六甲海峡、苏伊士运河等世界16条海上战略通道的计划并大力推动实施。这些海上咽喉要道也是苏联海军的必争之地,美国通过在和平时期谋求对它们的控制实质上是为自己创造一种有利的战略态势,能够在战时以较小的代价保证美国及其盟友畅通无阻地利用海洋同时阻止敌人使用。

第五阶段(新世纪以来),美国新海上战略的出台及其海上战略通道控制新思维的出现,强调利用盟国在关键区域显示存在和海上合作。

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在控制战略通道方面,同以往的直接控制和主动控制不同,突出“硬实力”与“软实力”相结合。2015年3月,美国再版《21世纪海上力量合作战略》,更加强调在关键地区的军事存在和注重与盟国的海上合作。特别是近年来,由于种种原因,美国海军的舰艇数量降到了不到300艘,使其感到在应对复杂多变的威胁和挑战时越来越力不从心,需要同那些和美国有共同利益的国家合作来确保海上战略通道的安全。

特朗普上台后,首次推行“印太”战略,将海洋重心由传统两洋转向“印太”,美国军事部署亦做了重大调整,把60%的海军舰艇、55%的陆军部队和2/3的海军陆战队作战力量部署到印太,海军舰艇也将从270多艘增加到350多艘,通过加强军力来确保美国在印太,乃至世界海域的畅通。与此同时,美国加强与盟国在重点通道上的合作,将日、印、澳和部分东盟国家推到前台,让其充当美国战略实施的马前卒。但必须看到,合作思想并不表明美国正在降低或放弃对海上战略通道的控制,相反,美国正是以合作为名试图建立由美国操控的全球体系。当前,美国在霍尔木兹海峡组建的“护航军事联盟”,就是其全球霸权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企图利用这些国家弥补美国军力的不足,协助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可谓谋略更为高超与险恶。

二、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主要方式

美国把海上战略通道控制作为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国家大战略的全局角度,准备和预置海上战略通道的控制。

(一)利用全球的基地网控制相关海上战略通道

马汉在研究英国海军历史时发现,英国海军之所以强大,并不在于其舰队的实力,而在于英国控制着众多的海上基地。当发生冲突时,英国可以迅速通过这些基地调动它的海军,从而赢得巨大的时间和空间优势。后来美国吸取了马汉的海权思想,自二战以来,在世界各地建立了星罗棋布的军事基地网,美国利用这些基地主要控制着世界上重要的海上通道、相关海域以及战略岛屿,实现对世界上一些关键地区的控制,有力地支撑着美国的全球战略。[3]美国国防部发布的《2015财政年度美军基地结构报告》显示,美国海外军事基地遍及除南极洲外的六大洲、四大洋,辐射全球50多外国家,总数587个。[4]主要有四大特点:

一是大多靠近战略对手。鉴于亚太和印度洋地区有着极重要的战略价值,美军在这一地区设有7个基地群,占其海外基地总数的50%,日本122个,韩国83个。[4]美军在第一岛链构筑了东北亚基地群和东南亚基地群,大多选择靠近战略对手的位置。美军利用强大的军事实力,对这一海域的海上通道、重要海域等进行严密的监视与控制。如东北亚基地群,主要针对朝鲜、俄罗斯、中国等战略对手。依托朝鲜海峡美军既可支援朝鲜半岛的陆上作战,也可支援西北太平洋的海上作战。而如果沿海峡向南,稍移动兵力,便可有效控制台湾海峡。此外,美军还可依靠冲绳群岛的军事部署,对宫古代海峡进行有效监控。同时,依托东南亚基地群和迪戈加西亚基地,主要封控中国和牵制印度。

二是大多靠近战略通道。美军在第一岛链上选择什么地方、选择哪些国家、选择哪些战略点都具有很强的战略性、针对性和目的性。美国利用驻扎在日本的第七舰队,控制着东北亚绝大多数进出太平洋的出海通道,朝鲜海峡、琉球群岛之间的海峡、水道。像朝鲜海峡,是中国、日本、韩国、朝鲜和俄罗斯等国之间常走的航道,控制了这个海峡,就等于掐住了这几个国家的海上运输命脉。而东南亚基地群的新加坡樟宜和森巴旺海军基地,则直接扼控马六甲海峡。按照美国的全球战略,马六甲海峡无疑是美国抢占地缘优势、抑制大国崛起,以及掌握世界能源流向的关键海域,是美国战时必须控制的全球16个咽喉要道之一。在霍尔木兹海峡周边的阿联酋、阿曼等国有多处军事基地,在苏伊士运河周边租用了埃及的军事基地等。近年来,美军在东南亚和关岛基地部署了大批先进的海空军装备,对相关海峡水道进行重点侦察,举行军事演习,以显示存在和威慑,对马六甲海峡、三巴海峡等战略通道的威胁越来越大。

三是大多靠近海上重要的交通线。海上交通线对于海军强国如同咽喉之于人。美国为了牢牢控制亚太多条重要的海上航线,其军事部署大都靠近海上交通道线附近,几大基地群完全掌控了海上航线的命脉。比如,东北亚基地群控制着进出一岛链的重要海上战略通道和海上交通线;东南亚基地群控制着南海通道、特别是马六甲战略通道;关岛基地群控制着东西太平洋上的重要航线和进出第二岛链的重要通道;设在中东巴林的第五舰队,专门负责中东重要石油能源通道,尤其是霍尔木兹海峡。

四是大多靠近战略能源聚集地。美国把保护海上战略通道,尤其是石油运输线作为美军的一项重要任务,把海洋咽喉纳入其“能源政策军事化”的轨道。早在1999年8月,美国能源部就列出了六大“世界石油运输咽喉”,即马六甲海峡、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霍尔木兹海峡、博斯普鲁斯海峡和曼德海峡,这六大石油咽喉运输通道的运输总量超过世界总运输通过量的40%。目前,只有美国凭借其强大的军事优势,对上述石油战略通道进行有效控制。实际上,美国全球战略的重新调整和部署就是围绕能源产地和能源运输线而展开的,其背后的强烈企图就是控制石油资源。

(二)利用强大的海上军事力量作为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主要工具

长期以来,美军一直以强大的海上力量为后盾确保对海上战略通道的控制,在制海权与保护海上战略通道安全中的战略地位和作用是任何力量都不能替代的。尽管美国海外军事基地和驻军在逐渐减少,但对全球的战略控制不是削弱了,而是更强了。特朗普上台后,加大对海军的投入与建设,其海上装备不断升级换代,航母将从10艘增加到12艘。海军装备正在向无人化、隐身化和智能化方向发展,正是有了高精尖装备,才使得美国具备了控制全球重要海上战略通道的能力。

与此同时,美国海军还根据需要将部队进行了重新部署,大大提高美海军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快速反应和机动能力。美国航母编队仍是应对危机的首选,不论是近几场战争,还是美伊在霍尔木兹海峡上不断叫板,美国最先派去实施战略威慑的都是航母,它发挥着进攻和保障、威慑和实战的重要作用,使美海军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世界任何海上战略通道实施控制,减少了对岸上后勤支援的依赖,更加灵活,是美军实现“前沿威慑”“先发制人”军事战略的重要前提与保障。此外,美国海军常年在阿拉伯海、西太平洋、加勒比海、印度洋等关键海域部署航母等机动兵力,保证对马六甲海峡、霍尔木兹海峡、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的世界性四大战略通道的控制。

(三)利用“战略岛”作为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节点

自二战后,美军一直重点关注和经营太平洋和印度洋中的8个战略岛屿,平时承担着对飞机、舰船的后勤补给和储备基地的任务,战时则担负起军事调动的中继站、补给基地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加快战争的进程,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具有极高的军事和战略价值。特别是关岛,它扼守亚太地区咽喉,是美军各类舰只编队尤其是航母编队到西太平洋执勤路线中部航线的必经之地。从2008年开始,美国全面升级关岛的海空基地,将其建成西太平洋地区的战略中枢基地和力量投送中心,支援和强化第一岛链的军事实力。如果船只从这里出发,4天之内即能抵日本、菲律宾、澳大利亚北部和马六甲海峡。向北可控制对马海峡,向南可封锁马六甲海峡,在战时能从容地掌握战略主动权。

再如迪戈加西亚岛,地处印度洋航路的要冲,是美国在印度洋上唯一的军事基地。驻守该基地既能北攻南守,又能左右出击,非常便于美国到达多个海上战略要地。该基地距马六甲海峡不到3000千米,美军可利用航母、核潜艇、战略轰炸机等兵力辐射整个马六甲海峡和霍尔木兹海峡,可控制从中东到亚洲的整条运油路线。除此之外,位于太平洋东西航线中途的中途岛、太平洋中心地带的夏威夷群岛以及塞班岛、威克岛等岛屿均为美国所控制,对美国利用和控制海上战略通道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四)利用盟国或伙伴国家控制重要的海上战略通道

与盟友或伙伴国家加强海上力量合作,控制海上战略通道,是美国的一贯做法,作为美国的铁杆盟友,日本早在冷战时期,以美日为一方,以苏联为一方,就对第一岛链之间的海峡水道开展了封锁与反封锁的激烈争夺。时至今日,日本在第一岛链平时严密监视过往船只,战时则通过实施反潜作战、水面战斗和布设水雷,对海峡实施封锁。美国还利用澳大利亚、韩国、新加坡等国,强化海上合作,美国同这些盟国均定期举行联合演习,提升控制西太平洋地区海上战略通道的能力。

今年以来,美伊争夺霍尔木兹海峡控制权的斗争日趋激烈,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表示,为了确保中东霍尔木兹海峡和曼德海峡的“航行自由”安全,美国将组建以美为首反对伊朗军事活动的护航军事联盟,组建所谓的护航军事联盟,实际就是组建以美为首、以海湾国家为主的攻击伊朗的军事联盟,通过这个军事联盟对伊朗在霍尔木兹海峡的军事行动进行最大限度的牵制和威慑。美国组建联军护航的计划范围从霍尔木兹海峡到曼德海峡,这样就可拉拢更多中东地区盟友,改变对伊单打独斗的状况,为其围剿伊朗增添筹码。同时,加快推进未来“海湾北约”构想。2018年9月,美国提出“中东战略联盟”的集体安全协议,把海湾合作委员会的6个国家以及埃及、约旦拉到一起,以“海湾北约”之名对抗伊朗。由于海湾一些国家矛盾很深,“海湾北约”构想迟迟无法推进。而今年的油轮遇袭事件给美国加速推进构想提供了难得契机。美国就是希望通过利用欧洲及中东和亚洲盟友,加大对伊朗的震慑和对霍尔木兹海峡的影响。

(五)实施多样化军事行动加强对海上战略通道的控制

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和“印太”战略以来,在印太,尤其是西太平洋主导实施的各种军演的频率、规模和复杂程度都不断提升,通过在重要海域、重要通道的演习,显示军事力量,提高其信息作战能力和快速反应能力,形成一种“全能型”的威慑力量,在海上战略通道方向保持一种高压式的威慑态势,慑止传统威慑与非传统威胁,其针对性、灵活性和快速反应性更强。

此外,展开海上打击行动,消灭威胁源头。今天的威胁大多表现在海上,或者来自于海上,而海上战略通道的安全也面临着恐怖袭击的严重威胁,如马六甲海峡,霍尔木兹海峡,一旦有油轮遭受恐怖袭击而沉没于狭窄的海峡中,将导致海峡数月不能正常通航。诸如此类的威胁难以做到准确预见和有效阻止,因此,美国试图消灭威胁源头,使之没有力量对海上安全尤其是生命攸关的海上战略通道的安全构成威胁。“海上打击”突出了信息化背景下舰队和海洋的作用,以海洋为依托,以舰队为主体,试图对陆上战争的进程和结局发挥更加积极的影响。

三、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几点启示

新时代,美国控制全球海上战略通道的国际战略环境和态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其控制的方式与手段也有所改变。

(一)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海上力量已从单一走向多元

不可否认,海军作为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重要海上力量,其地位和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但随着世界多极化力量与海上科技的不断发展,海上力量及其作用的内涵发生了很大变化,海上力量已不是过去海军单一力量,而是包括从太空到深海,联合陆、海、空、天、电、网等多维一体的体系作战力量,海上战略通道的作用也不再是单纯的海上运输,而是向海上战略投送转变,整合了兵力、火力,甚至是能量投送。未来信息化条件下对海上战略通道的争夺,必将是多维作战要素紧密结合的体系作战,这种作战不再依赖于作战力量的数量和规模,而主要取决于信息主导下的作战体系的质量和作战效能的发挥。美军在经过几场局部战争后,更加重视太空作战准备和太空威慑的作用,通过掌握制天权来获取巨大的战略利益和作战效益,为各军种提供及时、快捷、准确的信息,并把这种优势转化为空中、海洋和陆地上的优势,以此获得制信息权、制空权和制海权,这对获得战争的主动权,特别是海上战略通道的主导权至关重要。

(二)通过掌控先进科技拥有对海上战略通道的控制权

科学技术始终是推动海军力量建设和制海权斗争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从桨船舰队发展至帆船舰队,再到机械动力舰队、核舰队的历史演变过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科学技术推动作用的历史轨迹。比如战略核潜艇的出现,使对海上战略通道的斗争扩展到包括水下、水面和海上、空中在内的整个海洋空间,成为争夺制海权、控制海上咽喉要道的重要手段;远程精确制导武器的出现,也使海上战略通道安全面临新的威胁;卫星侦察设施等信息技术装备也使海上战略通道更加透明。这种高技术带来的冲击力,一方面威胁海上通道的安全,另一方面又成为扩展海权功能的有效手段,使海洋强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能力得到显著提升。

随着世界经济发展和多极化进程的加快,大国间的利益博弈不断加剧,各国海洋战略的不断变化,必然会引起控制海上战略通道争夺方式的改变,但无论如何变化,其基础仍是强大的、先进的海上力量。特别是在海军向智能化、无人化发展的今天,面对导弹和远程飞机的打击,海上战略通道的地理局限不是不能逾越的。虽然海洋地理对军事行动的影响在减弱,但军事行动仍不可能完全摆脱地理条件的限制。只有那些掌握海上技术和海上军事技术优势的大国,才能在海洋领域展示力量和威望,才能在拥有制海权和使用海上战略通道方面占有先机。新时代的制海上通道权,必须结合技术因素对此做出反应,技术条件永远都是彰显国家海权地位的必备手段。

(三)控制海上战略通道、赢得制海权仍是成为海洋强国的必要条件

海权是影响大国兴衰成败的重要因素。从历史上看,海洋强国无一例外都在列强争霸世界的过程中,海战场的胜负,尤其是控制海上咽喉要道,会对战争结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所谓制海权,就是对海上交通线的控制权,控制了海上交通线就控制了海洋,从而就控制了海上贸易,而控制海上交通线的关键就在于控制海上咽喉要道,制海上通道权是制海权的核心。这是因为,军事斗争能否取得战争的胜利,关键取决于两种能力:一是国家的战争潜力,二是军队的战争实力。而实现战争潜力向战争实力的转换,必须依赖于军事交通。反之,军事斗争将成为无源之水,战争将成为断流的干涸之渠。海上通道畅通与否,对海洋国家的安全与发展,对交战各方的经济运行、战场态势,都会产生直接的、关键性的影响,从某种角度讲,控制海上战略通道可起到让对手终止战争甚至妥协屈服的目的。因此,海洋强国往往把控制重要的海峡通道作为遏制对手的重要底牌,二战后爆发的230余场局部战争和军事冲突,其中20%左右都与海洋通道的争夺与冲突有关。事实证明,要想成为海洋强国,首先要控制世界上重要的海上交通线和海上通道,掌握制海权。此外,海洋强国在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观念和手段上也做了调整,尽管仍突出利益至上,但不再像冷战时期那样执着于全球、全时、全域的海上霸权,而是转向利益优先的局部优势;对通道的争夺也不再是全部亲力亲为,而是借助盟国的力量与支持;军事力量部署也不都是战争需求,更多的则是强调突出军事威胁与遏制。

(四)建立海外军事基地对控制海上战略通道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从古至今,海洋强国维护海洋方向的利益,获得制海权、制海上通道权,大都在海外建立军事基地,它不是整合战略资源的重要依托和保障,而且还发挥着战略威慑、补给修整、情报收集等功能,对通道控制有着重大战略意义。二战后,以美国、苏联为首,成立了北约、华沙两大军事集团,各自建立起大量的海外军事基地,这些遍布世界的军事基地很多都处在海上战略通道或其附近海域。冷战时期,美国通过在世界大洋建立了完整的基地网,数量最多时达1000多个海外基地,尽管大多数通道都远离美国本土,但美国却实现了对远隔万里的海上通道的控制。当前,美军海外基地减少至589个,试图打造更为综合精干的海外基地网。苏联在海外军事基地也多达100多个,在埃及建立的军事基地,有效地控制了红海和苏伊士运河,掌握了中东地区的战略主动权。目前,俄罗斯海外基地虽已减少至20余个,但俄罗斯仍寻求恢复更多的海外基地,比如越南的金兰湾等。日本也突破宪法在非洲吉布堤建立了战后首个海外军事基地。印度也不断其在印度洋的影响,分别在吉尔吉斯期坦和马达加斯加建立了军事基地。所有这些表明,尽管建立海外基地存在着高风险,高投入,高威胁,但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战略布局所产生的巨大威慑,以及灵活机动的快速反应能力,仍是海洋强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不可或缺的现实选择。

(五)美国过分依靠武力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给世界带来不稳定因素

首先,美国通过霸权手段在全球各地大搞军事基地,招致多国不满。当前,以“美国优先”、美国控制海上战略通道的做法,加剧了各种矛盾,增大了地区的不稳定性。霍尔木兹海峡安全问题就是美国过度依靠武力,加剧了海峡周边国家矛盾的典型案例。霍尔木兹海峡已保持了30多年航行安全,尽管海湾一些国家之间矛盾重重,但出于共同利益始终保持海峡通道畅通。美国作为域外国家,不断挑战中东安全底线,退出伊核协定使中东和平曙光熄灭,频繁使用武力加剧各种矛盾,增大了地区的不稳定性。可以肯定的是,海峡乱则海湾乱,没有一个国家能置之度外、全身而退。这一点海峡国家看到很清楚,盲从很可能会给自己国家带来灾难。其次,加剧了濒海国家间的不信任。美国在强化海上战略通道安全时,从本国利益出发,采取不同手段对沿岸各国进行拉拢和控制。有些国家为美军提供军事基地或结成军事同盟,主要是想借助美国的力量防范甚至挑衅邻国;有些国家希望得到美军的“保护”,获取军事援助,以增强防卫能力;而有些国家则警惕美国,担心美国军力的介入。这些都会加剧地区各国之间的不信任,使濒海国家间容易发生冲突。其三,美国无视联合国动辄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的手段很难达成目的。当前美国在中东的霸权行为以及可能产生的高风险,导致响应国家寥寥无几。海湾战争时期,美国一呼百应,共有30多个国家追随美国参战。但今非昔比,尽管美国盟友某种程度上支持美国行动,但要真正加入“护航联军”却持谨慎态度。明确表示加入美国主导的海湾护航联盟国家有英国、澳大利亚、以色列、巴林和韩国。此外,海湾国家经济十分依赖石油出口,担心霍尔木兹海峡发生战争会导致石油命脉被掐断。因此,不排除部分国家会参加美国组建的护航联军,但其规模和数量不会很大。其四,美国企图同时控制多条海上战略通道,有顾此失彼的倾向。美国试图控制的海上战略通道数量多、分布范围广。然而,随着舰艇数量的不足以及威胁的多样性,美国要想做到对所有海上战略通道实施完全控制并非易事,疲于应对各种威胁,极易顾此失彼,这也是美一大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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