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 范乐乐
关键词:人口老龄化;消费异质性;消费需求不足;消费潜力释放
本文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马克思主义消费心理学理论研究创新团队(20720181104)
中图分类号:F202 文献标识码:A
收录日期:2018年10月25日
当前,我国经济告别了两位数的高增长时代,随后进入“三期叠加”的重要时期,即经济增速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在此背景下,为提升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率,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明确提出要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将消费需求的地位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然而,从居民平均消费倾向的大幅下降可以看出,我国的消费需求仍然不足,疲软趋势明显。事实上,消费作为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之一,始终动力不足,导致了经济下行压力进一步抬头。与此同时,我国人口老龄化也步入了全面加速的新阶段,预计到2050年,我国人口年龄结构将会呈现出倒金字塔形,人口红利逐渐消退,“未富先老”的问题将更为突出。特别是,随着人口老龄化的日益严重,区域间、城乡间以及不同年龄居民之间的消费结构不平衡将会愈发突出,消费水平差异也更加明显,消费异质性会愈发显著,进而抑制了消费潜力的释放,这给尚处于经济转型期的中国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而另一方面,人口老龄化所引致的“银发经济”将为老年产业的发展提供广阔的空间,进而带来新的消费增长点。那么,“新常态”下,人口老龄化趋势将会给我国的消费带来何种影响?其影响机理如何?应如何进行因势利导,主动作为,积极利用人口老龄化倒逼机制趋利避害,最大限度地激发消费潜力?为此,本文基于异质性消费理论,剖析我国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的异质性影响,以此挖掘人口老龄化引发我国消费需求不足的差异化诱因,从而为当前政策的制定、实施提供建议和参考,这对于扩大国内消费需求,优化消费结构,释放消费潜力具有重要意义。
美国经济学家莫迪利安尼与布伦贝格于1954年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说理论,首次涉及到了人口年龄结构与消费二者关系的探讨,并将人口年龄结构作为内生变量纳入消费模型中。该理论模型假定消费者均为理性人,他们总是试图在不同年龄阶段中将预期总收入在储蓄和消费之间进行最优分配,使其在整个生命周期中,收入与消费相等,从而最大化其一生所获得的效用。具体而言,当个体处于少年或老年时期,他们的消费一般会大于收入;而中年时期,收入则会大于消费,此时就需要将多余的钱用于偿还以往的债务或储蓄起来养老。因此,当一国的劳动人口占比提高时,居民消费率会相应下降;反之,若少年和老龄人口的占比增加时,则消费也会随之提高。在此之后,这一研究课题备受政府和学界的关注,国内外学者从理论假说到实证研究均展开了较为广泛的探讨。虽然不同学者所构建的具体消费函数模型以及所采用的计量方法有所不同,所得结论也不尽相同,但是人口年龄结构对于居民消费的作用已经得到广泛共识。
然而,生命周期假说这一经典消费行为理论主要是基于消费同质性的假设,仅考虑了现期及预期收入,忽略不确定性因素,认为消费只受生命周期内可支配资源禀赋总量的影响,消费者不会对临时性消费冲击做出反应,即边际消费倾向为零,而这与经验数据不符。为了消除基于消费行为的理论预测和实证结果之间存在的不一致,学者们所构建的消费函数模型就必须引入异质性消费者,区别于同质性消费者,他们无法实现跨期最优决策,对于临时性收入冲击表现出显著的边际消费倾向。因此,消费函数理论的分析框架也从同质性模型逐渐向异质性进行过渡。譬如,学者将经典消费理论与预期结合产生了理性预期模型,以霍尔(1978)的随机游走假说、弗莱文(1981)的过度敏感性假说以及坎贝尔和迪顿(1989)的过度平滑性假说为主要代表。之后,风险偏好和禀赋跨期调配的交易成本也被引入消费者行为理论中,形成了预防性储蓄模型和流动性约束模型,这在某种程度上引入了消费的异质性。但是,由于这两类模型无法产生足够的异质性消费者,因此在解释居民消费异质性行为特征方面仍然不足。
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和细化,学者们在消费异质性理论方面取得了一些开创性的进展,譬如Kaplan & Violante(2014)、Huntley & Michelangeli(2014)所提出的双资产生命周期模型为消费异质性分析提供了一个能够有效解释实证观测结果、相对完善的分析框架。相比之下,国内关于异质性消费者的研究仍然较少,且主要从流动性约束、消费者短视性等方向出发,从宏观层面上分析我国居民的消费行为特征以及实际对居民消费产生影响的因素。遗憾的是,目前关于人口老龄化是如何引致消费异质性的产生,其内在机理尚不明晰。特别地,我国正处于人口老龄化加剧和新常态转型期的双重背景下,消费也呈现出了有别于西方发达国家或我国以往发展阶段新的特征,如消费的多层次性、个性化、多样性、异质性等。因此,探讨新常态下我国人口老龄化对消费的异质性影响就显得尤为重要,而异质性消费的理论则为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论视角。下文从异质性消费行为的视角出发,分析我国老龄人口的消费异质性特征,探讨人口老龄化引致我国居民消费异质性产生的机理,进而厘清我国内需不足的原因,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由于老年群体在生理需求、消费心理以及消费观念等方面与其他年龄阶段的消费者存在较大的差距,使其消费行为也呈现出异质性:首先,生理需求方面。老年人由于新陈代谢减慢和消化吸收功能下降,对食品消费需求相对较少,但体能的下降使得其医疗保健、旅游休闲娱乐、智能家居、健康服务等依赖性需求有所上升;其次,消费心理方面,大部分老年人通常持有怀旧的情怀以及沿袭舊俗的习惯,他们对新事物的吸收和接纳速度都较为缓慢,因此消费也比较保守和固化。但随着老年群体消费观念与消费意识的不断增强,他们也将更加注重追求生活品质;最后,消费观念方面,中国居民“为了下一代,自己无所谓”的传统家庭观念,使得老年人非常看重子女后代的消费,家庭资源也更多地从“尊老”向“爱幼”让步,此外,老年人深受“为下一代留些什么”的观念影响,因此也会提高储蓄,降低自身的消费倾向。
人口年龄结构的变迁除了会直接作用于消费需求引致消费异质性之外,还会间接影响消费行为的异质性。首先,人口老龄化会通过强化预防性储蓄动机和流动性约束,改变资源的跨期配置,进而提高消费的异质性。人口老龄化会导致少儿抚养比的下降以及老年抚养比的上升,进而会扩大整个经济的收入不平等程度。而收入分配的不平等会进一步强化消费者的预防性储蓄动机和流动性约束。尤其是我国现行的老年社会保障制度尚不健全,人口年龄结构的老化必然使得居民在养老、医疗、教育、住房等民生问题上需要承担大部分成本,并且消费成本仍在不断地上升,更可能导致居民的预防性储蓄以及流动性约束的强化,进而提高了消费异质性;其次,人口年龄结构的老化会提高区域间、城乡间的消费异质性。无论在收入水平、居民的消费观念还是消费市场的发展程度,东部较发达地区较中西部欠发达地区、城市与农村之间均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再加上现存的制度性歧视,譬如现存的城市户籍管理在住房、医疗、教育等基本公共服务方面对外来人口的歧视,进而引致流动人口边际消费倾向的降低,居民总消费需求不足。并且,伴随着大批青壮年劳动人口涌进城镇,“城乡倒置”的人口老龄化格局凸显,导致农村地区老龄化程度将更为严重,而这会进一步激化城乡二元结构的对立。因此,人口结构的老化将可能进一步放大我国区域间、城乡间的消费异质性。
由于我国的人口老龄化现象兼具基数庞大、发展迅速、未富先老以及高龄人口占比不断上升等独特性,因此老龄人口的异质性消费行为会对我国的消费需求产生很大影响。从消费水平来看,一方面相比于劳动年龄人口,老年群体没有过多额外收入,但预期的医疗保健费用会增加,以及深受为了下一代的利他主义传统家庭观念的影响等,都会促使老年群体会缩减消费支出,从而导致了较低的消费水平,这是引起我国消费不足的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老年人口规模庞大、老龄化发展迅速,使得我国老年群体的消费市场潜藏着巨大的消费潜力,至少在市场规模上如此。從消费结构来看,它与人口年龄结构二者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稳健的关联,一方面我国银发市场还欠发达,目前的老年产业发展尚不完善,供求匹配错位的现象严重,老年人的消费领域仍然过于狭窄,这也是造成我国内需不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老年人对旅游休闲娱乐、智能家居、健康服务等方面的需求,易于催生新的消费增长点。可见,人口老龄化有助于推动消费结构的升级,为改善消费相对不足的问题提供了有利的契机。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人口老龄化对消费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人口年龄结构的老化对于尚处转型期的经济是个严峻的挑战;另一方面它所引致的“银发经济”也将带来新的消费增长点,有助于消费结构的升级。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进行因势利导,主动作为,积极利用老龄化倒逼机制趋利避害,最大限度地激发消费潜力?对此,本文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首先,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特别是要逐步健全包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在内的老年社会保障制度,为“银发经济”发展提供制度保障。一方面要大力推进养老保险制度的完善,逐步扩大保障制度的覆盖面,建立基本养老金调节机制,持续提高保障水平;另一方面要不断完善我国社保体系、医保体系,要积极完善老年人的卫生医疗政策,为老年人提供高效、快捷便利的就医渠道,降低老龄人口的就医门槛,从根源上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难点和痛点,降低“因病致贫”等类似情形发生的概率,推动消费预期改善,弱化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和流动性约束,进而降低消费行为的异质性,以期提高老年群体的增强消费信心、消费能力和消费水平。
其次,大力推进供给侧改革,围绕着老龄人口的异质性需求,引导和规范老年产业发展,积极发展“银发经济”,促进需求侧和供给侧之间的高效耦合与精准对接,实现供给与需求的动态匹配,推动消费结构转型升级。譬如,开发针对老年人诸如健康养生、休闲旅游等服务产品;以PPP模式建立健全社区、居家的养老设施,并对其实行适老化改造;提高对老年产业智能化科技的研发与支持力度;鼓励、引导并规范包括商业银行、保险公司在内的金融机构推出专门针对老龄人口的理财产品,推动老年群体由生存型消费向发展型、享受型消费转变,促进新的消费格局形成和完善,实现经济增长方式向消费驱动转变。
再次,把握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化发展与变革的契机,建立和完善“互联网+”领域技术创新平台,促进互联网和老年产业的深度融合创新。鼓励人工智能新一代信息技术在老年产业率先进行应用,持续推出绿色的、智能的消费新产品,孵化形成体验经济、共享经济等消费新理念、新模式,深度挖掘并释放出老龄人口潜在的消费能量。特别值得探讨的是,要全力促进互联网在益民服务等民生领域的深度融合,大力推广在线医疗卫生等新模式,不断推动智慧养老产业的健康发展,持续探索新型老年教育服务的有效供给方式。我们要善于运用互联网思维,主动创新服务模式,整合服务资源,完善信息发布制度,并不断拓宽服务渠道,以促进老年人生活方式的智能化、服务化、绿色化、便捷化,最大限度释放消费潜力,打造经济增长新引擎。
最后,不断完善生育政策,妥善处理好年龄结构老化与人口增长的问题。要实现人口长期均衡优质发展,应始终坚持人口政策的总体稳定、渐进微调和逐步完善,将人口自然增长率稳定在一个合理水平上。实施全面二孩政策,如果生育率仍处低位,可以适时研究出台放开三胎政策,以期减缓人口老龄化速度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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