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锻丝旗袍,传统且略显华贵;稀纺旗袍,轻盈而妩媚;镂金碎花旗袍,华丽并且高雅;黑平缎高领无袖旗袍,凄美哀愁。旗袍透露着一股岁月的味道,一股流年的暗香,一股生活的苦楚……
一、 蓝旗袍——闺中少女的梦
王琦瑶是上海弄堂里典型的女儿,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哼着周璇的《四季调》,着一身旗袍,没有妖娆妩媚之感。旗袍是此刻上海的时装潮,就连学生的校服也是旗袍,那是摩登的开启。王琦瑶是追随潮流的,不落伍但也不超前。一身阿丹士林蓝旗袍,没有兴风作浪的美,还带着拘泥不开的小女儿情调。她的旗袍颜色要暗一色,款式要老一成,就连脸上的脂粉也要淡一层,带着点自我牺牲的悲壮。
当然,王琦瑶能够穿出旗袍所特有的神韵,她所显现的美,也有她本身那种潮流化的感伤主义的存在。发暗的眼睑,有着些许的孱弱和可怜,给人以楚楚动人之感。在伏天晒霉的日子里,王琦瑶望着母亲的垫箱,憧憬自己的嫁妆,倒有了些女儿家的私心和期盼。
此刻的阿丹士林旗袍里埋藏着一个少女的梦。上海的弄堂里也记录了王琦瑶的少女的情味,就连墙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也写满了时间和光阴的残骸。身穿旗袍的王琦瑶,略有所思地走在弄堂里,让心怀心事的她便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和开始。
二、 花布旗袍——“沪上淑媛”的标杆
张爱玲曾经说过:“出名要趁早啊,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好友吴佩珍盛情邀请她去片厂参观,王琦瑶却“拒绝”了,最后是吴佩珍超乎哀求的话语,王琦瑶才“勉强”答应,她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心机,真正体现了王琦瑶的人生处世名言 “收放自如”。
也许上天依旧眷顾王琦瑶,不,不应该是眷顾,而是命运的捉弄吧。程先生的出现,让心如死灰的王琦瑶再一次活过来。记录着她美丽的照片被选为《上海生活》的封面,一身家常花布旗袍,照片上的王琦瑶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那种“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的感觉,无论是五官还是体态,甚至连布旗袍也是乖的表现,这样的照片不是平常女儿家所能体现的,当然夜上海的交际花看了也会自愧不如的,有点艳丽,又有点俗丽,是让人百看不厌,爱不释手的那种。
旗袍上的花样,成为流行的花样,她给“沪上淑媛”画上了一幅肖像。平常中有些虚荣,安分中又有些风头主义。一身素色旗袍少了些世俗的艳丽,让王琦瑶有了一种走下舞台,走进观众的亲切感。一身家常旗袍成就了她的人生梦。
三、 粉色旗袍——富人豢养的“金丝雀”
一般来说,粉红这个颜色,光鲜的色彩,充斥了太重的女人味,更是将妩媚写在脸上,有了一种露骨的风情。然而,粉红却是王琦瑶的对号颜色,高挑的身材,白色的细高跟鞋,娇嫩新鲜,有种挡也挡不住的美。
程先生选择粉红旗袍作为王琦瑶参选“上海小姐”的第一场礼服,再配上草果绿的洋装,还有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婚服,以净素取胜,更符合民意的要求。所以用粉红色和着王琦瑶的妩媚,做出了一个娇嫩的艳。程先生这种殷勤的帮助,让他与王琦瑶的关系近了一步,此刻他是欣喜的,但他难道没有体会和意识到:王琦瑶成名后真的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不敢想也不肯去想,因为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的身份,他怕最后连这份美好的回忆也成为虚幻和遗憾。
粉红旗袍上的细针密线,绣的都是王琦瑶的希望。入住“爱丽丝”公寓,在李主任看来,无论是身着粉红旗袍的王琦瑶,还是白色滚白边旗袍的王琦瑶,爱不是人生大业,王琦瑶只是他暂时求得精神安慰的栖息地。“爱丽丝”如同鸟巢,栖息着一颗女人的心。然而,电话是爱丽丝公寓少不了的,不必追究是谁打来的,只要那铃声一响,就能领会到它的悸动不安。在这里,旗袍是用不到的,因为穿了也没用,没有了原有的光鲜,无人欣赏和独守空房的寂寞是让人窒息的。王琦瑶放逐了尊严,放逐了爱情,也放逐了女人的现实名分,她抓住的只是黄灿灿的金条,寂寞空虚像不加糖的苦咖啡一样,让她难以下咽。
她的美有了些虚渺,像浮云,但王琦瑶不在乎,虽然只是一时的俯瞰,虚浮就虚浮,短暂就短暂,只有王琦瑶明白,从她自愿入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一首实惠的“金丝雀”们所唱的赞歌,此刻她身穿旗袍,更多的是世俗和无奈。
四、 毛夹袍——逃亡时的无根之感
邬桥是专供避乱的地方,所以这里只有两种颜色:黑和白。王琦瑶来到这里,只为能疗病养伤。但一身土气的夹袍里依旧包裹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这夹袍充其量是掩盖王琦瑶内心的痛苦。等待着抚慰李主任这个阴影的存在,一段不成功的感情罢了。如果此时把粉红旗袍穿在身上,透出的不是娇艳,而是一种狰狞的恐怖,所以土气的夹袍再合适不过了。
王琦瑶是不属于这里的,就连栀子花开,她都能嗅到上海夹竹桃的气味。毕竟她与上海是分不开的,那老刀牌香烟,美人牌的月份,都是上海的产物。再说她的旗袍穿旧了,鞋也走了样,手脚裂口,整个人都千疮百孔的,不想回家也得回家了。
王琦瑶从邬桥走出来了,还没到苏州,已嗅到了白兰花的香。苏州是上海的回忆。船到苏州,她已经激动得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她选择坐火车,因为嫌船太慢。上海像从帷幕后面慢慢地显现在眼前,王琦瑶一定泪流满面了。那土气的夹袍也随之被脱掉,因为它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
五、 素色旗袍——真爱面对世俗
这是上海的角落,是摇摇欲坠的“平安里”。对于王琦瑶来说梦破了,痛过了,又会抬头。“日子还是靠王琦瑶自己过下去,谁也不能真正拯救她”,人都只有一生,谁是该为谁垫底的呢?王琦瑶只有自己想法救自己,做一名护士,冷静平和地生活着,一身素色旗袍抚去了太多的艳丽,咬牙忍受痛苦,她有足够应付生活的聪明。
严师母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安静。她从箱底翻出旧日的好衣服,开始化妆,一点一滴地收回自己的美丽,一针一线地拾掇生活。王琦瑶是时尚的领路人,她善于抓住时尚,把握时尚。她清楚地了解流行这东西的轮回,所以她是个女人中的女人。
康明逊的出现再一次把她的心撩拨起来。也许康明逊是王琦瑶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但二人互相猜测试探,谁也不愿妥协。最后却是王琦瑶做了让步。孩子的出现,本来让王琦瑶有了争取婚姻的更多筹码。但王琦瑶的素色旗袍下包裹着一颗坚强的心,于是为了保护一个男人而与另一个男人萨沙开始周旋。但萨沙的逃离,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遭了那么多罪,但她却无怨无恼。
素色旗袍透着女性的坚忍、宽容,保卫着自己所爱的人,保卫了自己所谓的家庭,坚强地独立于家的屋檐下。素色旗袍下还有一颗平常心,所以她可以在动乱世界的缝系里偷得片刻的欢愉和安稳,这就是女人的平常心,那素色旗袍发出的是木星的气息和伟大。
六、 火焰般的旗袍——飞蛾扑火的疯狂
此刻的她已年华渐老,女儿已经长大。王琦瑶以为自己已经醒了,也只是以为。但老克腊——一个怀着畸形目的的上海青年,再一次唤起了王琦瑶不安分的心。王琦瑶再一次屈服,此时王琦瑶已毫无强势而言,她一次比一次更脆弱,更脆弱。焰火般色彩的旗袍只能是生命的最后展示。
女儿的离开,让她再一次陷入孤独中。她讨厌孤独和寂寞,所以当老克腊欲弃她而去时,她竟然用守护了一辈子的金条乞求老克腊的留下。表面上是一次双方货真价实的利益交换,实际上是王琦瑶对爱情的最后争取,对以后几年生活希望的争取,也是与命运的抗争。
本来烟火的美是一时的,它不可能将美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所以那烟火般色彩的旗袍无非是像飞蛾般的挣扎。一次次的爱情,一次次的纠葛,王琦瑶用一生去追寻,疯狂的开始,换来的却是无法抹去的伤痕,就连旗袍也如斑驳的岁月,烟消云散了。
在这四十年的人生历程中,王琦瑶用旗袍演绎了看似光鲜的一生。每一次的追求,换来的却是希望的破灭,旗袍也在最初的纯真梦幻中,走过浮华,最终在飞蛾扑火的疯狂追求中走向毁灭。伤痕也在每一次蜕变中越陷越深,最终痛苦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