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启蒙运动

2018-12-31 13:36康桂英
关键词:抗战爱国主义民族

康桂英

(安徽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1)

新启蒙运动是20世纪30年代左翼文化界发起的一次以弘扬五四精神为主题的思想文化运动,目的在于“号召所有忠于祖国的人士,紧急动员起来,发动一个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反对封建礼教、反对复古、武断、盲从、迷信及一切愚民政策为主旨的群众运动”[1]544。新启蒙运动始于国难当头的华北事变,终于七七事变的全面抗战爆发后。它虽然持续的时间仅为短暂的一年多,但以文化救亡为旗帜团结了很多文化战线上的爱国学者,他们探讨文化救亡的策略,为全面抗战进行了积极的思想动员。新启蒙运动的兴起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一、新启蒙运动的兴起

“‘新启蒙’这一名词早在1933年就有人提出,但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2]376。1935年华北事变后,中日民族矛盾上升到主要矛盾,亡国灭种的民族危机日益严重,抗日救亡已成为迫切的时代课题。为了充分调动广大民众的抗日积极性,开展强有力的抗战宣传成为非常重要的一步。在此情况下,从1936年下半年起,以陈伯达、艾思奇、张申府、胡绳、何干之为代表的受中共影响的进步知识分子,毅然举起继承五四启蒙精神的旗帜,在北平、上海等地发起了震动当时思想界的新启蒙运动。之所以把这场宣传和动员广大民众抗日救亡的文化运动称之为新启蒙运动,主要是视这场运动为“五四运动之后的第二次新文化运动”,是“文化上的救亡运动”[3]30。

陈伯达作为新启蒙运动的主要发起人,先后发表了《哲学的国防动员——<新哲学者的自己批判和关于新启蒙运动的建议>》和《论新启蒙运动——第二次的新文化运动——文化上的救亡运动》等文,提纲挈领地对“新启蒙”运动的宗旨、意义、组织、基本纲领等作了介绍,“第一次正式把新启蒙运动提上了日程,并初步勾勒出运动的基本轮廓”[4]。陈伯达认为,新哲学(新唯物论)缺乏对中国旧传统思想深刻的批判,没有“很好地和现实的政治结合起来,没有很好地用活生生的中国政治实例来阐释辩证法,使唯物辩证法在中国问题中具体化起来”[5]157,有时难免流于空谈。在“目前民族大破灭危机的面前,哲学上的争斗,应该和一般的人民争斗结合起来,我们应该组织哲学上的救亡民主的大联合,应该发动一个大规模的新启蒙运动”[5]159,以期发挥比“五四”新文化运动更大的威力。新启蒙运动的另一发起人艾思奇,对新启蒙运动的性质和内容做了探讨,并对以往启蒙运动的得失成败进行了总结。他指出,由于“旧启蒙运动没有在政治经济方面获得稳固基础的缘故,所以它没有建立起整个的中国自己的文化。它所留下的只是零零碎碎的成就(如国故整理之类)和各式各样的外来文化的介绍。新启蒙运动的任务,就是要接受旧启蒙运动的这些成果,给它来个新的综合”[6]172,并“在民主主义的精神之下结合成文化上的联合战”[7]9而为抗战服务。进步学者张申府则对新启蒙运动进行了较为具体的概念界定。他说,“今日是中国团结救亡,民族解放,争取自由,民主政治的时代。今日的新启蒙运动,就是适应这个时代的思想方面、文化方面的运动。因此,这个运动,也可说就是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民族主义的自由民主的思想文化运动。”[8]168

在大敌当前的时代背景下,经过新启蒙学者的宣传,新启蒙运动的思想开始在北平和上海的思想界传播开来,影响渐大。但在获得广泛同情的同时也引发了守旧派的诘难和诋毁。1937年5月,北平教授联合会主席杨立奎在《华北日报》接连发文对北平“新启蒙学会”所谓的“反对礼教,诋毁忠孝节义、五伦八德”,“蛊惑青年”,“狂背荒谬”[9],进行了斥责,并扩大到对整个新启蒙运动的诋毁。之后受杨氏声讨的“新启蒙学会”的9名教授联名反驳,申明他们的主张和愿望。在“申讨”与“反驳”的一来二往之间,通过舆论工具的媒介,更加扩大了新启蒙运动的影响。同年,上海《读书月报》编辑部邀请了新启蒙运动的主要干将艾思奇、何干之、吴清友、李凡夫、夏征农等人,就新启蒙运动的相关事宜举行了一个座谈会,之后将座谈的内容公开发表,进一步宣传了新启蒙运动。

在此影响下,更多的学者逐渐加入到了新启蒙运动的行列中,他们纷纷发文就新启蒙运动的深入开展发表了很多精辟的见解,主要有:陈伯达《思想的自由与自由的思想》、何干之《新启蒙运动与哲学家》、《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社会基础》、胡绳的《谈理性主义》等文。新启蒙运动一时之间成为了当时思想界的主流思想,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新启蒙运动继承了五四启蒙运动的传统,它是五四启蒙运动的继续与发展。但由于它是共产党人所倡议,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指导,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旗帜、为活动范围,因而它比五四运动规模更为宽广、影响更加深远”[1]555。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全民族的抗战成为时代主题。受抗日战争的影响,新启蒙运动的干将先后奔赴敌后,积极抗战,这使新启蒙运动自身的发展进程受到了影响,相关问题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但随着抗战的进行,这场在思想界发起的关于爱国与救亡的新启蒙运动便逐渐融入到了抗日战争的洪流中,并在实践上为抗战做了积极的思想动员工作。

二、新启蒙运动鲜明的爱国主义特征

“新启蒙运动是在民族危机日趋严重, 中国共产党改变政治斗争策略的背景下开展起来的”[10]一场国难文化运动。所以,从一开始,这场思想文化运动就高扬着爱国主义精神,文化救亡是其鲜明的旗帜。

新启蒙运动的主要发起人艾思奇指出,新启蒙运动“是以爱国主义为直接的主要内容的文化运动。这一运动的发生,是由于敌人的猛烈的新的进攻的刺激,是由于亡国的危机的迫切,是由于民族敌人不但要灭我们的国家,而且正在用种种方法想毁灭我们的文化,使我们在文化上也成为他的奴隶”[11]235。新启蒙运动的另一主要发起人柳湜认为,“现在我们的文化任务,在上面已经约略提到,是彻底解放我们全民族同胞的头脑,使大家明了国家及自己的前途,并且共同来解决国难,创造自己的前途”[11]235。新启蒙运动的主要参与人何干之也说,“目前文化运动的任务,无疑必须配合着现阶段的政治要求,而现阶段的政治要求是民族团结统一,一致抗敌,使中国成为一个现代民主的独立国家,从而文化运动的任务也便是唤醒并推动全国民众争取民族的解放,争取民主的实现”[12]103。这充分表明了新启蒙运动试图从文化上解除国难的主旨,显示了其鲜明的爱国主义特点。

何干之说,新启蒙运动是“以爱国主义为依归,以自由主义为前提来反对武断,宣扬理性,而达到建立现代中国的新文化的”[11]232目标。针对当时思想界出现的关于文化运动与政治运动关系的认识分歧,1937年6月15日《读书》杂志举办的《新启蒙运动座谈》中,艾思奇、吴清友、何干之等人就指出,文化运动到底是做政治的尾巴还是走在政治的前面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政治是社会经济的上层构造,而文化也是社会经济的上层构造,两者不可分离而独立存在,并且是互相影响的,不能勉强地、人为地把它从政治上分离出来”[12]102。在抗战救国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文化与政治绝对是密不可分的,文化救亡和政治救亡是统一的。

与此同时,为了精诚团结一致抗日,新启蒙运动的发起人还号召文化界要以爱国主义为主题,结合抗战形势启发大众、教育大众,尤其强调文化传播的大众化和通俗化,主张文化运动应配合政治运动,向保守的封建残余和无耻的卖国汉奸开战,“仔细地、耐心地、坚忍地向大众解释,说服大众,争取大众”[12]103,让社会各界明白我党的政治主张,以期促进抗日爱国运动的进一步发展。此外,新启蒙运动还以爱国主义为中心,主张文化上的大联合,共同推进文化救亡,主张“对于过去在文化运动上有功绩的人物,对于他们应该重新估价,并努力把他们争取过来,使新的文化运动获得更多更大的力量。在学术方面,介绍并翻译世界名著,来充实我们文化的营养,以坚实新的文化运动的牢固基础”[12]103,以此壮大文化救亡的队伍。

而面对来自极“左”方面攻击新启蒙运动者为“社会爱国主义者”、“新国粹主义者”的不实腔调以及极“右”方面将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对立的错误见解,何干之大声疾呼,“我们让极左派喊‘社会爱国派’罢。历史是最好的审判者,判断谁的是非曲直”[11]236,“我们的爱国主义运动,目的可说与第一次大战中的爱国主义,完全两样。我们的祖国是全民族的国家,这个民族国家,遭着敌人的猛烈进攻已处在灭亡的危境了。我们要从死亡线上,杀出一条活路。我们为着拥护全民族的利益而抵抗强权,为着保护多数人的生存权利而抗战”[11]237,“中国在此时此地要解除的第一是国难,第二是国难,第三也是国难。在这时候,如果我们只对最高理想作迷信的追求,而放弃现实的抗争,放弃达到理想的现实抗争,一味作亭子的左派神化,这是一件如何天大滑稽的事!”[11]238现实是,生活在帝国主义高压统治下的中国人民,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社会主义无疑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爱国主义是实现国际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前提。

新启蒙运动以爱国主义为主题在民族危难的时刻担负起了挽救民族危亡的文化任务,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它以爱国主义为旗帜广泛动员了一切爱国的文化工作者实现了文化上的大团结。在这个阵营内部,既有共产党领导下的文化人士,也有爱国主义的自由主义者。虽然他们在一些具体的问题上认识有分歧,但却组成了文化上强大的爱国联合战线,最终“为全民族的抗战作出有益的贡献”[1]549。

三、新启蒙运动的学术影响

新启蒙运动作为一场配合抗战而进行的文化宣传,在北平和上海的一部分知识分子中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由于其所倡导的建设中国新文化的理论问题远离民族危机日益严重、如何抗日的现实问题,“所以在中国新文化史上的地位根本无法与‘五四’时期的启蒙思潮相比”[2]388,也没能产生 “五四”新文化运动那样的声势,更没能走向基层而发展成为中国社会普遍的思想革命。而放眼中国近代文化发展的过程,新启蒙运动也曾一度成为社会主要的进步思潮,故能称得上是“与五四一脉相承的现代中国启蒙思潮的又一波澜”[13],其独特的作用和意义至今仍闪耀着光辉,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新启蒙运动强调文化救亡和爱国主义,为抗战进行了积极的思想宣传。艾思奇阐述了新启蒙运动的宗旨,提出新启蒙运动“是以爱国主义为直接的主要内容的文化运动。这一个运动的发生,是由于民族敌人的猛烈的新的进攻的刺激,是由于亡国的危机的迫切,是由于民族敌人不但要求我们的国家,而且正在用种种方法想毁灭我们的文化,使我们在文化上也要成为他们的奴隶”,故新启蒙运动是要“集中一切有爱国意义的文化成果,不管是旧的也好,新的也好,一致地去要发挥对敌的作用,而不单是在自己内部做反封建的工作了”[7]9。陈伯达更是提议建立新启蒙运动的组织,以“中国新启蒙学会”或“中国哲学界联合会”命名,并拟定了基本纲领,即“继承并扩大戊戌、辛亥和‘五四’的启蒙运动,反对异民族的奴役,反对礼教,反对独断,反对盲从,破除迷信,唤起广大人民之抗敌和民主的觉醒”[3]29。通过新启蒙学者们的广泛宣传,积极抗战、反抗外族的奴役的思想在广大进步知识分子中间达成了一定的共识,南北呼应。这种对抗战思想比较系统和深入的宣传,为即将开始的抗战进行了积极的舆论准备工作。

新启蒙运动探讨的建设中国新文化的问题为中国新文化建设指示了方向。新启蒙运动站在以往启蒙思想的高度上,“不但继承了中国近代启蒙思潮的优良传统,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已开始用新的思想方法洞察救亡运动,研究中国历史尤其是中国思想史,提出了‘文化大众化’和‘民族性’的思想,同时主张正确对待中西文化问题”[2]387-388,在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与建设新的中国文化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而这些 “富有价值的建设新文化原则,对毛泽东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形成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4]。

新启蒙运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进一步传播。新启蒙学者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情出发,在民族危机日益严峻的危急时刻,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对中国传统文化展开了批判,试图建立一个广泛的思想联合战线以抗战救亡。陈伯达分析了“九一八”事变以来,在紧迫政治形势下国内外反动势力对中国人民进行文化奴役的现状,倡言反对孔教佛化,而要以马克思主义新哲学作为改造文化的工具,以此“反对异民族的奴役,反对旧礼教,反对复古,反对武断,反对盲从,反对迷信,反对一切愚民的政策”[3]32。艾思奇则指出了半殖民地的中国文化庞杂而不平衡的现象,以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思维要求正确地对待传统文化,提出对于“封建文化中有用的精粹”我们要吸取,但也要“毫无顾惜地排斥有毒的渣滓”,“我们要排斥和忠君同类的盲目征服的思想,但如果有人讲民族气节,我们仍可以接受他”。他还提出了在民主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旗帜下,结合成“文化上的联合战线”的问题,认为“不论是资本主义的文化要素也好,封建文化的要素也好,不论实验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只要你发挥的是有用美点,都竭诚欢迎你到这运动中来”[3]9。随着新启蒙思潮的逐步发展,新启蒙学者研究问题的方法、路径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进一步传播。

新启蒙运动历时虽短,却以爱国主义为主题动员和团结了一大批文化界人士,在抗战救亡、新中国文化建设以及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作出了颇有价值的理论贡献,可谓“是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在文化战线上的具体运用”[1]548,对后世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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