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我国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两个方面,一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一是发展的不平衡与不充分,这两个方面当然是既对立又统一的,而矛盾的解决显然有待于后一方面的扬弃与超越,所以不平衡不充分发展是我国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把握不平衡不充分发展可以从理解不平衡不充分入手。不平衡不充分是相对于平衡与充分而言的。平衡在最一般的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依据事物的本性,作为系统的该事物内部诸要素处于恰当的比例、结构之中,从而使系统的运行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而当用平衡指涉人类事物时,又自觉不自觉地包含了对于社会主体之间平等、公平的价值偏好。充分在最一般的意义上可以理解成作为对象、客体的一定范围内的资源与利益,对于相应的有需求属性的存在物的需求、动机、目的而言,并不匮乏甚至更为充裕的状态。平衡与充分的对立面即为不平衡不充分。
讨论不平衡不充分,首先要分清对于何类事物而言。离开人类的利益与立场,用不平衡不充分来分析判断纯粹的自然界,总体上是没有意义的。自然界包括有生命的事物与无生命的事物。无生命的事物难言需求,所以谈不上充分不充分的问题。无生命的事物如某一星体会因结构失去平衡而发生爆炸,但如果不以人类为主体,也无从分析其意义。与无生命的事物不同,植物、动物等生命体存在平衡与充分问题。动植物获取不了充分的食物与营养就会死亡。动植物所处的生态系统失去平衡,会导致某些生物个体或种群的衰亡。科学研究表明,即使在人类之前,完全没有人类的干预,地球曾经存在过的物种很多都已经灭亡了。研究这类生物进化史对于人类有莫大的启示。但假如离开人类的利益与立场,声称人类应对地球所有物种的存亡与它们的秩序负责,这好像是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实际上是要求人类扮演“上帝”的角色,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
我们对不平衡不充分的关切,基本上是从人类的立场来说的,就此来说我们多少有点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而相对于自然界,人类的事情要复杂得多。从主体来说,平衡、充分与否是因个体或因群体而异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说明部分社会主体物质财富极度匮乏的同时,而另一些主体却财富过剩了。从客体来说,不充分首先指物质财富的不充分,但同时也指向政治、文化、生态等方面利益的不充分。同时还指获取利益的能力的不平衡不充分。而且平衡或充分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好,譬如原始社会的“共同贫穷”也是一种平衡,但显然是不值得向往的。平衡常常意味着相对静止,而静止常常意味活力的衰退。黑格尔曾形象地说:“风的吹动防止湖水腐臭……持续的平静会使湖水发生相反的结果。”[2]341充分也未必就是“多多益善”,孔子将道德规定为“中庸”,亚里士多德将之规定为“中道”,就说明了“过犹不及”,适度才好。
更为复杂的是,人类的不平衡不充分是随着具体历史条件不断变化的。恩格斯说:“善恶观念从一个民族到另一个民族,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变更得这样厉害,以致它们常常是互相直接矛盾的。”[3]奴隶社会的所有社会资源都归奴隶主所有,奴隶被当牲畜一样对待,这种利益分配机制在今人看来是极“不平衡”、极不合理的,但在当时却是天经地义的。而随着奴隶社会被推翻,这种利益分配制度便失去了合理性。对于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结构与分配制度的合理与否,也应当作如是观。
福建省水利改革发展中的若干问题探讨与建议…………………………………………… 游祖勇,高 平(22.57)
当代中国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更是有其具体而确切的时代内涵。其一,所谓“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是相对主要矛盾的另一方“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要”而言的。离开后者,前者无以规定。“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从时间维度来说是动态的,如习近平所说,人民“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4]。但动态之中有一个客观的标准,那就是实现了现代化的国家的国民可以过上的较为惬意的生活。从内容方面说,人民的物质需要是基本的,但人民还应当有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的需求。也就是在物质文化需要之外,还有“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1],随着广大人民物质需求得到较好的满足,后几个方面的需求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会越来越突出。
其二,当代中国所说的不充分不平衡,是一种具体的历史的社会生活状态。经过改革开放近40年的高速发展,用贫穷来概括当代中国的国情已不恰当。中国的经济总量居世界第二位,许多方面的生产能力已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全体国民总体来说已实现了小康,部分国民已相当富足。但中国又是人口众多的大国,“我国经济总量已居世界第二,但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仍排名第九十位左右;我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但人类发展指数在188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第九十位”[5]。特别是发展的不平衡,更凸显了部分地区与人群的不充分。
而当代中国的不平衡,并非原有财富总量情况下你多我少的零和博弈。实事求是地说,全体国民基本上都程度不同地分享了改革与发展的红利。当然,毋庸讳言,当下的中国确实存在较为严重的地区、城乡与贫富的严重不平衡。就地区而言,我国东部地区的生产力水平接近或达到发达国家,但其他地区的生产力水平则相对落后,“我国仍有大量传统、落后甚至原始的生产力”[6];就城乡而言,当代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存在严重缺憾,城乡差距仍然在不断扩大。“当前,我国社会中最大的发展不平衡,是城乡发展不平衡;最大的发展不充分,是农村发展不充分”[7]。就贫富分化来说,中国的贫富差距近年来一直在基尼系数的警戒线附近运行,而且目前尚有4千万贫困人口有待脱贫[8]。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是当代中国的客观事实,准确地理解与把握这一事实必须分析其原因。
解决当代中国的主要矛盾,首先要探究主要矛盾的形成原因。而这种原因只能从既往的历史中去探究。出于研究的方便,我们不需要无限地向前追溯,分析中国改革前后的历史,基本上也就能够理清当代中国主要矛盾的形成原因。
改革开放以前中国人的生活状况,大致地可以概括为“平衡而不充分”。首先,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生产力发展很不理想,也就是不充分。邓小平说:“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领袖,中国革命是在他的领导下取得成功的。然而他有一个重大的缺点,就是忽视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是说他不想发展生产力,但方法不都是对头的,例如搞‘大跃进’、人民公社,就没有按照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办事。”[9]116仔细体会邓小平的论断,一是毛泽东时代频繁的政治运动严重干扰了经济建设。党的“八大”之后相继发动“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右派、“四清”等带有浓厚政治性质的运动,“文革”更是把“以阶级斗争为纲”作为国家生活的主题。“抓革命,促生产”的实际结果是“革命”冲击了生产。二是长期受制于源于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没有进行有效的改革。计划经济体制虽然在工业化初期有其重大意义,对于中国的工业化起步乃至建立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有其必要性,但长期以往必然严重束缚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阻碍生产力的发展。计划经济体制在分配领域的根本特点是平均主义,因而具有浓厚的“平衡”色彩。由于新中国建立后逐步形成了城乡二元结构,平均主义在城乡又有不同的表现。在广大农村地区,由于实行“政社合一”的集体劳动与平均分配制度,严重影响了广大农民的劳动积极性与创造性,加之农民几乎没有任何社会保障,而且国家为实现工业化而实行“工农业价格剪刀差”政策,让农业支持工业、农村支持城市,结果造成广大农民普遍贫困的生活状况。邓小平说:“在没有改革以前,大多数农民是处在非常贫困的状况,衣食住行都非常困难。”[9]237-238“从1958年1978年整整二十年里,农民和工人的收入增加很少,生活水平很低,生产力没有多大发展。”[9]115计划经济时期的城市非农业人口的生活相对宽裕,社会保障也较为全面,但由于总体生产力水平的落后,物质资料严重匮乏,非农业人口也只能以粮票、布票、肉票、油票等各种票证予以定量供应。当然,计划经济年代人民生活的均衡色彩也只是就经济生活而言的,考虑到“文革”造成的严重政治混乱及对文化的摧残,国民的政治与文化生活也是严重失衡的。
改革开放是中国历史发展的重大转折。为了突破发展的困境,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者推行了经济优先,及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的政策。经济优先是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生活主题的否定。党的十一届三中会全决定“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10]。后来,江泽民说:“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不动摇,关键是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动摇。……除非发生大规模外敌入侵,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动摇这个中心。”[11]222胡锦涛说:“要牢牢扭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坚持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12]部分先富是摆脱共同贫穷的现实路径。“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同步富裕又是不可能的,必须允许和鼓励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以带动越来越多的地区和人们逐步达到共同富裕”[11]220。而要发展经济,打破平均主义,内在地要求改革,经济方面逐步以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取代单一的公有制,逐步以市场取代计划作为经济运行的机制,对外则大胆利用与融入经济全球化;政治体制方面,不断消除政府对经济的不当干预,但又保持党和政府强有力的集中统一领导,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这些治国理念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为核心内容的党的基本路线中得到集中的体现。“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本身就标识了国家与社会生活在运行机制方面的稳定态与平衡态。
中国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了近40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中国经济以每年10%以上的速度高速发展了30多年,即使自2010年步入经济发展的新常态以来,也保持了每年7%左右的中高速增长。中国目前的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位,正日益接近世界第一。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中国的民主政治、精神文明、社会建设、生态建设等领域,也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正因为如此,改革开放后沿袭了30多年的以“落后的社会生产”为主要方面的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已不合时宜,党的十九大适时地宣布中国新时代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30多年来的改革开放也内在地蕴涵了中国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
其二,“先富”政策内在地蕴含了地区、城乡、人群、个体间的发展不平衡。就地区差别而言,由于改革之初发展经济的重要方式是利用经济全球化,发展外向型经济,所以东南沿海地区具备面向海洋、对外贸易的天然优越地理位置,所以很自然地就率先发展起来,而不具备外贸便利条件的内陆地区,发展自然就相对滞后了。当然东南沿海地位自近代以来积累的比较雄厚的工商业基础及其人才素质,也是重要条件。就城乡差别而言,现代化的进程必然是第二、第三产业迅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走向城市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城市致富、发展的机会自然多于农村,城乡差距扩大有一个必然的过程。只有城市化进程近于结束,缩小城乡差别才比较容易、比较现实。就人群与个体而言,如罗尔斯所言,每个人的出身不同、天资、运气有差异,“即使在秩序良好的社会里,我们的人生前景也深受社会偶然性、自然偶然性和幸运偶然性的影响”[13],从而必然地出现贫富差距、地位有别。
其三,“经济优先”的国策,内在地蕴含了五大领域发展的不平衡。包括人的时间、精力在内的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优先发展经济,只能相对牺牲政治、社会、文化等领域的发展。而且经济是前提与基础,政治、文化等在一定程度上是服务于经济的。只有经济发展了,才能搞清楚政治、文化等方面相应地需要进行什么样的改变,否则政治、文化等方面的改革就搞不清方向与内容,是盲目的。而这也造成了“五大建设”之间的相对不平衡。
其四,改革开放政策措施的不配套,乃至不应有的失误,也是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社会发展与演进是个系统工程,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需要协调一致,社会进步才能行稳致远。经济固然是基础,须先行,但没有适当的经济、文化等因素的配合,经济社会的发展会受到严重的制约,以至产生严重的混乱。其中重要的是经济体制改革与政治体制改革的配套前进。邓小平说:“只搞经济体制改革,不搞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也搞不通……我们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还是决定于政治体制的改革。”[9]164“我们提出改革时,就包括政治体制改革。现在经济体制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深深感到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9]176长期以来,突出的问题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没有调整好,政府存在严重的越位情况,形成“权力搅买卖”的严重问题。一则,政府过度介入微观经济领域,实际是自觉不自觉地延续了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必然压制相关社会主体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造成相应领域经济发展的低效率。二则,巨大的权力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形成严重的“寻租”现象,扭曲了经济的正常运行,产生严重的灰色收入,是贫富分化的重要推手,并且严重毒化社会风气。“打虎”“拍蝇”“猎狐”固然成效卓著,大快民心。但如果不能从源头上、制度上加以解决,很难杜绝贪腐之风的死灰复燃、再起波澜乃至恶性反弹。
当代中国的不平衡不充分,是发展过程中的不平衡不充分。但这种不平衡不充分也是中国进一步向前发展必须加以解决的。
事物的发展总是绝对与相对、必然与偶然的统一。事物的未来发展总是受到过去积淀下来的条件的制约,总是受制于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因而有其必然与绝对的一面。但绝对与必然总是与相对与偶然纠缠在一起的。即使是纯粹的自然界事物的演变,传统哲学认为存在绝对的线性因果关系,而现代哲学认为只存在统计规律性,也就是承认一定范围内的事物发展的多样性与偶然性。而在社会领域内,由于人的意志自由及主观能动性的存在,事件的未来演变更具有多样化与开放性。
不能否认,当代中国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有向坏的方向演变的可能。其一,中国有倒退到改革开放前的“平衡而不充分”状态的隐忧。这就是党的十八报告所提出,而为党的十九大报告再次警告的“停滞僵化的老路”。“一些质疑改革的论调明显落后于时代,其思维还停留在40年前。在一些人眼里,过去什么都好、现在什么都糟,他们享受着现代方便舒适的生活,却沉溺在旧的思维方式中不能自拔。”[14]有的人念念不忘计划经济时代,念念不忘平均主义分配模式。更有甚者,有些人“运用民粹主义的言说,把大众对腐败和分配不公现象的正当不满,引导到反对市场化改革的方向上去”[15]。一旦中国社会的发展方向被这些人所左右,确如某些政治家所担忧的,“文革”的悲剧可能重演。其二,中国也有可能陷入不平衡的发展之中而不能自拔,充分发展的希望也会落空。这就是典型的“拉美陷阱”。克服贫富两极分化,需要加强以公平为核心的社会建设。但是一则,公平与效率是一对矛盾,强调公平往往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效率,这是一种代价。二则,加强社会建设一般需要削高就低,向富人征税,必然受到富裕阶层的抵制。而且,也会产生如诺奇克所说的“对劳动所得征税等于强迫劳动”[16]的道德争议。改革的路线图是部分先富带动、实现共同富裕。但如何从部分先富走向共同富裕,却是复杂而艰难的。邓小平说,十几亿人口“怎样实现富裕,富裕起来以后财富怎样分配,这都是大问题。题目已经出来了,解决这个问题比解决发展起来的问题还困难。……过去我们讲先发展起来。现在看,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17]。中国自世纪之交就开始加强民生与社会建设,强化社会公平,但标志贫富分化状况的基尼系数多年来在我国仍然高居不下,声称中国可以摆脱“拉美陷阱”为时尚早。
当代中国由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走向平衡而充分的发展,既是必要的,又是可能的。只要中国的发展永不止步,只要党的基本路线始终得到不打折扣的遵循,只要中国在“温饱—小康—富裕”的方向上稳步前进,不充分的问题一定能得到很好地克服。只要中国在科学发展、和谐社会、“五位一体”的方向上迈出扎扎实实的步伐,不平衡的问题也会逐步得到解决。
解决未来中国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以下几个方面应当予以足够地重视:
其一,大力发展生产力,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策,决不能动摇。一则,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是衡量一个国家与民族文明进步的根本标尺。生产力没有现代化,则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就失去了最基本的物质基础。二则,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惨痛教训说明,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水平落后,则其最基本的国家安全都是没有保证的,人民的自由幸福更是无从谈起。从目前来说,中国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当然是可喜的。但考虑到中国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人口规模的悬殊,那么目前的经济总量又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大而不强,有数量无质量,创新能力不强等问题亟待解决。经济发展不上去,其他一切都是空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为俗语但却是不易之理。
其二,大力发展落后地区的生产力,是平衡发展的必然要求。目前是我国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其中的重要内容是实现落后地区的完全脱贫,实现全体国民共享发展成果,实现全体国民的史无前例的公平,这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当然是空前的成就。但是进一步说,贫困地区的脱贫与小康,仍然与现代化的目标有很大的差距。小康之后的历史性任务,仍然是实现落后地区的产业结构与生产力水平的现代化,非如此,则贫困地区的脱贫既是不稳固的,也谈不上真正的现代化。
其三,实现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各领域的均衡发展。经济是基础,但只有经济的单兵突进,既是不全面的,也是不可能的。说其不全面,是因为无论就公民个体还是民族国家来说,没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等的充分而均衡的发展,那就离“全面而自由发展”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与目标相去甚远。说不可能,是因为经济的发展,一定受制于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领域的发展,后几个方面跟不上,经济的前进也不可能走得远。这方面古今中外的教训多的是,譬如晚清希望通过洋务运动来挽救危亡,最后以惨败收场;巴西、阿根廷等拉美国家,于上世纪后半期经济高速发展一段时间后,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难以自拔,上述著例都是社会各领域不能均衡发展的必然结果。根据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社会的发展应该有个先经济、再政治、再文化的顺序,前一个阶段有了较为充分的发展,才能为后一阶段的发展创造条件,但任何阶段的发展都不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都需要付出艰巨的努力。就政治来说,“旧中国留给我们的,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法制传统很少”[18]。亨廷顿说:“权威的合理化、结构的离异化及大众参政化就构成了现代政体和传统政体的分水岭。”[19]如何在权力集中以维护秩序与扩大参与以体现民主二者之间取得平衡,既需要艰苦的主观努力也需要现实的社会条件。中华民族在历史上既饱受君主专制之苦,也曾备尝军阀混战所导致的分裂与混乱之苦。如何加强中国的政治建设,在这方面我们一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文化建设通常是缓慢的,常常滞后于经济与政治,所谓“密纳发的猫头鹰要等到黄昏到来,才会起飞”[2]序言14,文化强国的建设,也一定是个漫长的过程。在这方面,我们还需要足够的耐心,要牢记“欲速则不达”的古训。
其四,均衡发展的过程中,各地区的内容与要求也应当有差异。中国是个超大规模的国家,无论何时,要求各个地区等齐划一地发展,都将违背科学发展的要求。起码我国东部地区与其他地区的发展,其要求就应当不同。东部地区既然在经济发展方面已接近或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那么它就应当在继续保持经济与科技发展的同时,更需要在政治、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倾注更多的精力。东部地区在经济以外的领域先行一步,以其文明成就与成功经验带动其他地区的后续发展,也应当是我国未来发展的规律。
当然,不平衡不充分也有个正确理解的问题。平衡并非平均主义,只要不平衡不伤害人的尊严,不影响人的基本生存与发展的权利,只要人的发展在机会上是平等的,全社会遵循贡献与报酬的统一,合理范围内的不平衡应当允许存在,甚至是必要的。孟子云:“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孟子·滕文公上》)而所谓充分发展,仅就经济来说,也不意味着GDP的增长必须永远保持下去。只要能给人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生态主义思想家所期许的零增长甚或负增长,不仅是允许的,甚至是值得想往的。而国民的政治权利、文化权利等的增长,也有个适度的问题,并非永远是“多多益善”。
当代中国是充满希望、伟大复兴的时代。但是伟大复兴的梦想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实现的,而是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在这场进行伟大斗争、推进伟大事业的过程中,抓住社会的主要矛盾以及矛盾的主要方面,即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就抓住了发展的牛鼻子与关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