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郁
老实说,看了两遍,还是不太能把握这篇小说的主旨。甚至是,读得也略为吃力。其实小说本身并不复杂,故事脉络也很容易厘清:江城大学秀林山上冒出一头大黑猪,带来一阵恐慌,在咬伤了学生家长之后,被有关部门击毙。所以有人说小说是经不起重述的,这篇小说的复杂性就在于在简单的故事之绳上,挂了太多的思考,看吧:回忆与爱情,当今大学的现状,有性格有脾气理所当然被冷落的老教授,应用型智能科技的研发和伦理问题……这么多命题,以至于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小说呈现出的是被坠得有点不堪重负的样子。
这篇小说也不是通常意义上那类期刊体小说,好读、现实主义、人性冲突等等这些普适性的帽子都无法将其套住,或者你能看到作者认真的任性,他在认真思考着,也在任性表达着,甚至这表达不是那么圆满,也不失为一次可贵的探索。在一篇从网上看到的《从不忌讳自己是个在思想性上使劲的写作者》的访谈中,刘诗伟说道:“至于我的写作定位,实在想都没有想过。我想,文学创作跟工厂生产产品不同,不宜在‘定位上策划,作家成天要想的是如何弄出高级一点的作品来。”读到这里,我理解了作者的初衷,也理解了他为何在短短的尺幅之内,不惜冒着破坏架构的风险,将所有的思考一股脑儿挂出来。这是认真的写作者本能的付出。
在我這种小辈眼里,刘诗伟可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老作家”,先不表仰慕,单从阅读这个不太长的小说得出的印象,那就是如一位老武师在一次小规模的武艺展示中,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轮番上阵,一时间苍然肃穆虎虎生风,有一份全力以赴的郑重。这当然来自一位“老作家”对所秉持技艺的尊重,对小说这个门类的尊重,也是对读者的尊重。从这个意义上,这篇小说只是一位老成高手的一次小小出招。
但是,作为读者,我也得承认,是稍微有点失落的,不好拿王小波笔下那头特立独行的猪和类似调性的小说和这篇作品作对比,但确实没能读到那种智识上的趣味性,没有逻辑圆满地反映出某种深刻性。
但不妨碍我对这篇小说的敬意。
特别是在上面提及的期刊体小说大行其道时,你会沮丧地发现太多人操持相似的新闻体语言,写着雷同故事,打着现实主义的旗子进行隔靴搔痒的人文关怀。就像同样配方勾兑出的假酒,倒人胃口。所以刘诗伟和他坚持的小说写作追求,才越发可贵,他有他的文本野心,有他的策略和旨归,对于现阶段也在操持现实主义写作的我,也是一种深刻的警醒。
在小说里,有一个画面让我觉得特别动人:“孙海问怎么回事,二位老顽童似的嬉笑,顾不了回答,又去应酬大黑猪,一人丢一块干煸排骨,一人将酒杯送到猪嘴前……不一会儿,大黑猪软软地侧身躺下,两人各脱出一只脚,在猪肚上摩挲揉弄,渐渐地,大黑猪跷起一只后胯,露出那对鼓胀发亮的睾丸。马教授喊他过去,他慭慭地靠拢;古教授鼓励他跟大黑亲近,他慢慢提一只脚,试着用鞋尖触及大黑的肚皮,大黑猪勾头看他一眼,安然而卧……”此刻,落拓的老教授,求知若渴前景远大的年轻学生,庞然大物的黑猪,不理会之外的纷争,在一起其乐融融,给人一份会心的暖色调场景,让人觉得,在这一刻,小说是多么好,有种致幻的效果。
我一直认为先锋应该是一种精神,而非某些刻意出奇的形式,它是穿透故事,拨开庸常,贯穿于文本的精神之光,是对常见主义的思考和反抗。刘诗伟的作品无疑具有真正先锋的气象。实际上之前没怎么拜读过刘诗伟的作品,但读了这篇小说,让人忍不住去搜索他过往的作品,也想去读一下,集中领略他的作品呈现的风貌,愿意更深入地去了解他的思考。这大约也是这篇小说的魅力吧。就如小说的题目一样,《阿猪之光》,他让我们看到了“猪”后面的光,这光才是恒长的,是价值所在。
责任编辑 石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