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龙
你回来过,带回夜晚的露珠,
野外一只黑色的陶罐,和树丛间
幽深的蓝光。
你把这些物件,
依次放在离开时的位置,
像从未失去过。
“究竟得到过什么”
我重复着古老的问题。
“熟悉的陌生之物”,
你的每次回答,都像是告诫,
在江边,我凝视过
闪烁的萤火,你带回的房子
就在不远处的对岸,
旺盛的爬山虎缠绕着,
几乎要把它淹没。
你带回的我,住在神秘的房间里,
写着最笨拙的诗,
像在亲吻一个锋利而迟钝的深渊。
深渊。缠绕。
我挂在树上,在强调来自地面
或者河对岸的某种虚空。
一只水鸟,从芦苇荡跃入
幸运的傍晚。
她翅膀里的水汽,一度成为宇宙中
最柔软的寺庙。
那钟声在唤醒一切,
隔着古老的杉木和新鲜的丛灌,
我快要腐烂了。
——爱情。
一头辽阔的犀牛,
突然在雨中现身的存在之谜。
水鸟在黑暗的礁面叫唤。
一种父亲的物质,浮现在眼前。
雾气。或者长势整齐的芦苇。
我得到过暗示。
亲爱的神,请把我亲历的不朽瞬间,
返回到红树林的秘密中去。
我在诞生,而湿地里的所有种族
在和一束断裂的光,
交换着面孔。
树霭中的雪山,露出神秘的部分。
远方的妻子告诉我,
积雪要在五月融化。
一头麋鹿在山间走丢了,
在徒劳的瞬间里,
我得到床、岛、骨头和爱人
我得到它们的时候,
好像我就是它们——
多么具体的劳作:
床在海面游荡,
母亲,那是一座岛,
没有路可以通向那里。
这并不是秘密,
我需要一块干净的骨头,
用来强调——
我一生的羞愧,
都在和得到的部分和解,
在一片摇曳的珊瑚
你看我的爱人,一只蓝色水母
在努力靠近
她从没存在过的触须。
气球飘在空中,像银河系的
某个星座。像一种动荡,穿过森林
大象卷起长鼻子。
有人渡过了河,有人在河对岸
建着木屋。
终于要来了,墓地上的一群乌鸦
我耗尽的无数个黄昏
在一个椭球形的平面
同时出现它们温柔的盲光
并不呈现什么。湖畔的椿树
倾斜着弯曲的树干。一群黑脑袋的小飞虫,
在树底的灌木丛聚集。
空气中隐约的香气,是哪一种植物
在接受神的洗礼。
并不急于证明,湖面的波纹
沿着同一方向涌动,好似欢脱的星火,
我绕着柠檬桉踱步,倾听那未知的
降临在我周围的无限——要把它们储存起来,
那灵魂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