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 尉文渊 上交所:白纸上画出的梦中情人

2018-12-28 10:03
中国经济周刊 2018年50期
关键词:上海证券交易所朱镕基管理处

中国要建股票交易所?要建资本市场?这对任何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言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1990年,“伟大的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刚刚解体,改革开放被严重质疑,姓资姓社争论不绝于耳,那个被长期冠以资本主义特有标识的股票和股票交易所,居然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上海外滩的标志性建筑群中悄然启动。

尉文淵上海证券交易所的筹建者之一。1990年至1995年,任上海证券交易所总经理,也是首任总经理。

2018年金秋十月的一个下午,沪上桂花沁人,满街飘香。在上海市郊的一座院落里,当年在一线筹建上海证券交易所(以下简称“上交所”),并担任首任总经理的尉文渊先生,和《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畅谈了4个小时,讲述了1990年筹建交易所的那段故事。

28年风云变幻,尉文渊虽早已离开交易所,但他的人还在资本市场,心还惦记着中国股市。

是机缘巧合还是时势所赐

1989年年中,30多岁的尉文渊放弃了国家审计署处长的身份,从北京回到上海,这个消息被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时任行长龚浩成知晓后,他让人捎信给尉文渊,“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捎信的这个人叫刘波,是尉文渊在上海财大的低一届校友,后来与尉搭档任上交所副总经理。

龚浩成与尉文渊的交集是在上海财经学院(现上海财经大学)。那时,尉文渊在财政金融系读书,是学生骨干,深得时任上海财经学院副院长的龚浩成喜爱。毕业时,龚浩成曾力邀尉文渊留校,无奈尉文渊一心想出去闯荡。也许是机缘所致,尉文渊重回上海,而龚浩成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位爱徒。

“老师召唤,岂敢怠慢”。尉文渊于是就职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金融行政管理处。什么是金融行政管理处?这也是尉文渊当时向龚浩成提出的问题。但龚浩成并未详尽介绍,等进入这个处室工作,尉文渊才意识到其权力之大。现在社会所熟知的银监会、保监会、证监会都是从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金融行政管理司分离出去的,当时的证券业务监管工作也是由金融行政管理部门负责的。或许正是因为这层原因,筹建上交所的具体执行机构就是尉文渊所在的金融行政管理处。

筹建上交所还有一个重要背景:浦东开发。时任上海市委书记兼市长的朱镕基向邓小平汇报:“小平同志,我们想建立上海证券交易所。”邓小平当时说:“好啊,你们干嘛。”1989年12月,朱镕基召开上海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专门研究在当时背景下的金融改革问题,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要不要和如何建立上交所。正是那次会议上,朱镕基拍板,确定筹建上海证券交易所,并由龚浩成和李祥瑞(交通银行行长)、贺镐圣(上海体改办主任)组成“上交所筹建小组”。三人小组办事机构设立在人行上海分行,而具体执行机构则是金融行政管理处。

“那时金融行政管理处在业界是个硬邦邦的实权机构,而交易所是个啥?能不能建成?建成后能不能长久?前途未卜。”尉文渊对《中国经济周刊》回忆说。然而上交所的设立已经迫在眉睫。1990年6月8日,朱镕基宣布:上交所将在年内开业。因为香港贸发局主席邓莲如将在1990年12月率领一个大型贸易代表团访问上海,朱镕基希望代表团出席上交所开业典礼。

筹备时间只有半年,1990年6月下旬,尉文渊向人行上海分行的领导透露一个愿望,是不是可以让我去筹建上交所?一拍即合,时年35岁的尉文渊挑起了这副前途未卜的担子,1990年7月3日,他从人行上海分行金融行政管理处副处长摇身变为上交所筹备小组组长。

“我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股份制,现在看真不像样子,不过是马克思《资本论》的大段摘抄而已,但从思想上看,我对股份制这种生产组织形式是肯定的。但知道股份制就能建好交易所?这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尉文渊说,刚接手上交所筹建之时,交易所在尉文渊的脑子里只是电影《子夜》中的片段,它究竟该怎样运行?怎样管理?用怎样的规则构建怎样的机制?一切都是空白,但尉文渊心中有个基本准则:要建交易所,就要建一个高标准的交易所。

白纸上的“梦中情人”

“不上手不知道,一开始了就睡不着觉了。”尉文渊描述自己刚接手这项工作时必须面对的千头万绪和无穷无尽的压力。毛泽东形容新中国建设基础时,用了“一穷二白”一词,而新中国证券交易所建立实际也是如此,穷的是硬件,白的是软件。

交易所的交易运行和管理机制到底什么样?当时全中国恐怕也找不到一个懂的人。按尉文渊的说法,刚接手筹备工作后好多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在经历过一段迷茫之后,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建交易所无论如何首先要有一个物理场所——交易大厅。按尉文渊的说法,有了这个物理场所,我就会有各种场景的想象,各种设备的需求,就会使所有问题都变得更加具象。所以,上交所的筹建就从交易大厅的寻找开始了。

按照龚浩成的要求,这个交易大厅应当放在黄浦区。龚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尉文渊心知肚明,这里不仅是上海金融聚集区,而且有外滩这个标志性的时代印记。当然,在尉文渊的心中,交易大厅应当是个什么样子,说不清。

但就是这个虚幻的形象和标准折磨着尉文渊,让他跑遍上海这一区域所有可能带有大厅的场地,包括卖火车票、卖船票、卖邮票的地方,他甚至考察过当时上海南外滩、55路公交车终点站对面商业储运公司的仓库,那个地方离十六铺的粪码头不远。“我们筹备小组就在附近办公,一到夏天,上海爱刮东南风,办公室空气就很不好,必须关窗。” 尉文渊说。

也许又是机缘巧合。上海大厦一位副总经理听说尉文渊正在满外滩寻找大房子,便托人带信。当时,上海大厦旗下的浦江饭店经营非常困难,希望能找到大客户物尽其用。尉文渊刻不容缓地去看了,“真够破烂的,又黄又旧,穹顶像块破席子都快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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