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颜
10年前,于千万人之中,张彬和明迪相识、相恋,并结为夫妻。孰料,就在他们享受事业有成、儿女双全的幸福之际,癌魔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年仅32岁的张彬。令人动容的是,抗癌路上,这对恩爱伉俪“相互欺瞒”,用爱和痛演绎了一曲非同寻常的生命之歌,营造了一个凄美的斗癌童话……
明迪1986年出生于天津市,她中专毕业后在天津第一百货公司工作。2008年7月的一天,明迪在朋友花店的开业典礼上认识了腼腆的大男孩张彬。张彬也是天津人,比明迪大两岁,高中毕业后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明迪对憨憨的张彬非常动心,闲暇之余经常约他一起吃饭看电影。张彬也很喜欢她,但他坦言自己每个月工资只有2500元,父亲早年下岗,母亲已退休,家境很不好,怕給不了明迪幸福的生活。
张彬的坦诚让明迪更爱这个男人,2011年4月16日,明迪不顾母亲反对,和张彬裸婚了。张彬向妻子承诺,一定努力打拼,争取早日拥有自己的汽修厂,让她过上好日子。
次年3月,他们的女儿童童出生。此时,明迪家的房子拆迁,获得50万元补偿款。明迪的父亲在她18岁时因病离世,母亲退休后生活暂时无忧。想到张彬开汽修厂的愿望,明迪就说服妈妈将赔偿款给张彬创业。张彬却犹豫了,他害怕赔钱。明迪鼓励他:“放手去干吧,即使赔了也没什么,再苦的日子咱们都不怕。”有了妻子的全力支持,张彬全力以赴。
创业初期,张彬每天早出晚归,异常辛苦。在他的用心经营下,汽修厂半年后开始盈利。挣钱后,张彬第一件事就是给明迪买了辆宝马,自己则开辆二手车。之后,他们又换了大房子。明迪喜欢追星、旅游,张彬就抽时间陪她四处看演唱会,每逢节假日带着双方老人和妻女出去旅游。
2015年,张彬在北辰区开了分厂。不久,明迪发现自己怀了二宝。2016年9月30日,儿子出生了,一家人都沉浸在幸福中。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刚办过儿子的百日宴,噩梦就突然降临到他们身上。
有段时间,张彬突然胃疼得厉害,最初明迪以为是酒喝多了伤了胃,后来带他到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就诊。张彬做胃镜时,明迪看到医生盯着屏幕直摇头,还发出轻轻的叹息声。顿时,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得知活检病理结果要一周后才能出来,她瞒着张彬交了加急费,希望早点拿到结果。
三天后,明迪独自去了医院,等待她的是一个晴天霹雳。医生告知明迪,张彬患上了胃印戒细胞癌。胃印戒细胞癌不同于一般胃癌,它是一种高度恶性肿瘤,侵袭力强,病程进展快,患者术后存活期只有1年左右,且极易复发。
明迪顿感天旋地转,过了许久,她才发现自己被人扶到座椅上,医生满脸同情地说:“您还好吧?您要坚强一些,您爱人还需要照顾!”明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还这么年轻。”那天,明迪在离家不远的街心公园长椅上,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天塌了!
冷静下来后,明迪决定先对张彬隐瞒病情,她无法想象32岁的张彬知道这个结果会怎样。后来,明迪又带着病理检测报告,到天津肿瘤医院去咨询专家,结果如出一辙。明迪左思右想,决定将张彬的病情告诉妈妈和公婆,并哭着求他们一起隐瞒张彬。老人们哭成一团,表示理解并支持明迪的决定。张彬的妈妈提出做好儿子的后勤,让张彬加强营养。明迪的妈妈则住到她家,帮忙料理家务和照顾两个孩子。
明迪想让张彬到天津肿瘤医院治疗。考虑到医院和科室的名称,明迪知道不能对张彬说得离谱,就求医生说他是早期胃癌,手术切除后就没事了。医生考虑到患者的实际情况,点头同意了。
担心张彬起疑心,明迪又托一位精通电脑的朋友,做了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单,显示他罹患早期胃癌。
得知自己是早期胃癌,张彬的心情还是一落千丈,他眼眶红红地说道:“媳妇儿,我不怕死,就是放不下你和孩子们。”明迪强颜欢笑,劝他:“傻瓜,医生说了,早期的胃癌,只要配合治疗,几乎都能治愈。你忘了我家表叔以前也是这病,现在都十几年了,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明迪还举了许多早期胃癌病人康复的事例,以增强说服力。
听明迪这么说,张彬放松了不少,他抬手朝明迪敬了个礼,俏皮地说道:“媳妇儿放心,我一定好好治疗,把癌魔踩个稀巴烂。”看他滑稽的样子,明迪不由得笑起来,可此刻她心底在流血啊!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生命已接近终点……
2017年2月5日,在明迪的陪同下,张彬住院了。担心露馅,明迪逐个去恳求医护人员,求医院的护士给张彬准备胃癌早期的床头卡,把张彬病情的资料都收好。医护人员被明迪对张彬的爱打动,更同情张彬太年轻,都同意帮她隐瞒。
住院期间,只要张彬出病房,明迪就找理由提前出去,让护士关掉护士站有他真实病情的显示屏。每次医生和护士进病房,明迪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们说漏嘴。一天查房时,一位新来的实习医生发现张彬的床头卡不对,当即说道:“这张卡错了,他患的应该是胃印戒细胞癌啊。”张彬一脸疑惑地问:“他说的是什么病?”明迪的心“扑通”跳得厉害,“完了,瞒不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实习医生:“这位病人的没错,我确认过,你说的是隔壁病房的病人信息,他的名字后面多一个字。”主治医生说完,一位护士也随之附和。见此情景,实习医生像做错事的孩子,愧疚地朝张彬和明迪微笑致歉。张彬很快打消疑虑,明迪偷偷长舒一口气。
2月9日是张彬应该做手术的日子,手术前一天,婆婆想来医院看看儿子,明迪再三叮嘱他们要控制好情绪。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彬的妈妈一见儿子就哭着说:“儿啊,你咋这么苦啊?你要是有事,妈可咋活?”张彬和母亲抱着流泪,见此,明迪不敢让老人久留。她掏出手机播放来电铃声,装作接电话。之后,她告诉婆婆,自己的妈妈临时有事,孩子在家没人照顾,请他们去帮忙照看会。婆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手术前,张彬很久没犯的哮喘发病了,还出现了心律不齐,医生称他是过于紧张导致,手术只得延期。这让明迪意识到张彬表面乐观,其实很脆弱,她很庆幸没有告诉他真实病情,并决定继续隐瞒。
张彬手术后第三天是情人节,明迪收到丈夫微信转账1314元钱,并留言:媳妇儿,爱你一生一世。看着这几个字,明迪再也控制不住,躲在医院的角落里放声大哭。
手术及化疗后,张彬的病情逐渐稳定。张彬乐观地说:“媳妇,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出去旅游了。”不仅如此,张彬还和明迪大谈汽修厂的经营之道。明迪不解地问:“你以前不是说我不懂管理,现在老是跟我说这个干吗?”张彬开玩笑道:“小傻瓜,我现在有空,才有机会将这一身绝学传给你,你得跟我好好学,别整天没心没肺的。”
尽管明迪认为张彬是无心之举,但想到他时间不多,不禁悲从中来。考虑到自己今后确实要接手修理厂,就故作调皮状说道:“好,多谢张大师赐教,小女子一定好好学习。”
第一个放化疗治疗结束后,张彬出了院。他回到工厂就开始忙碌起来,还带着明迪逐一拜访合作方。明迪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他却拍着胸脯说:“看,媳妇儿,我现在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2017年5月,张彬提出想带她和孩子们出去旅游。起初明迪不同意,但她咨询医生后,医生却建议:“趁病人的病情还没有恶化,他有什么愿望,就尽量帮他实现吧。”明迪顷刻泪奔,含泪点头。
随后,一家四口去了泰国、香港、广州等地旅游,所到之处,张彬都紧紧搂着明迪拍照,每一张照片,都要露出最灿烂的笑脸。
在海滩,张彬抱着儿子第一次踩沙子,儿子“咯咯”地笑着,兴奋地跺着小脚丫,溅得张彬一脸海水,张彬要明迪赶紧用相机记录这幸福的瞬间。幸福太美好了,那一刻明迪的眼泪夺眶而出,张彬见了,一把搂过她,和孩子们抱在一起,笑著说:“小傻瓜,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张彬还学会了玩抖音,每天和明迪以及孩子,拍各种搞笑视频上传到抖音上……看着丈夫活力四射的样子,明迪觉得奇迹肯定会出现。
然而,天不遂人愿,明迪的希望落空了。2017年6月14日,张彬复查结果显示:癌细胞扩散到左肾!医生称他最多只能活半年。明迪不相信,看上去好好的张彬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拿着病历和诊断资料去北京,托人找国内权威专家为张彬会诊,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结果。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明迪几近崩溃,却仍不忍心告诉张彬实情。而张彬也一直傻乎乎地坚信她的话,在她的鼓励下坚持治疗。
一次,张彬兴高采烈地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明迪怕他会感染,坚决不肯,可张彬说,一定要去,如果不去,肯定会后悔一辈子。明迪特别害怕听到这种话,只好向医生求情,让张彬再出去半天。
后来,张彬带着她来到天津市空港加工区东二道和丰和路交口,张彬指着面前的一家饭店说:“你不是一直想开一家酒店吗?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我盘下这家店当礼物送你。对了,大厨我都给你找好了,对方最擅长的是你最爱的大虾,饭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王牌大虾!”明迪想起张彬最近经常说要出去透透气,原来是要给她惊喜啊。那一刻,明迪抱着瘦弱的张彬泪流满面。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彬突然腹痛难忍,他捂着肚子,疼得全身发抖……明迪吓坏了,赶紧找医生。主治医生叹着气拿出刚收到的检查报告说:“他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肺、肾等器官,他整个腹腔都癌变了,生命危在旦夕。接下来,他会更疼,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太残忍了,明迪心如刀割,此时她更不敢告诉张彬真相。她从网上了解到,急性胰腺炎的症状和张彬当时的病痛很相似,就告诉他是胰腺炎痛,张彬深信不疑。
9月初的一个早晨,张彬吃了点粥后,眉头又紧锁起来,明迪赶紧问:“老公,是不是很疼?”张彬咬牙安慰她:“媳妇儿,别担心,我扛得住。”明迪心疼不已,忍不住抱着他大哭。
张彬只要精神好一点,就会对明迪说:“媳妇儿,要不今天陪你去逛逛吧?好久没给你买衣服了,要不陪你吃最爱的火锅?”被明迪断然拒绝后,他情绪低落地说:“我这不是怕以后……”明迪白了他一眼说:“怕什么?别多想,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养病。”张彬赶紧做了一个遵命的手势。
不久,明迪最爱的歌王张学友到天津开演唱会,张彬偷偷在网上买了票,要陪明迪去看演唱会。明迪不肯去,她说:“你身体要紧,下次再去看吧,来日方长呢……”然而,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哽咽了。张彬拿手戳了下明迪的头说:“下次歌神来了,我再陪你看,可这次我们票都买了,不去多浪费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给张彬打了一针曲马多后,两人开心去看演唱会。
那天,明迪一直问张彬疼不疼,张彬都微笑说:“不疼!真的不疼。”晚上回到医院,明迪发现张彬的衣衫全湿透了,她以为是热的,可后来才知道,那是疼痛时,张彬冒的虚汗。后来,张彬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直配合明迪隐瞒病情的医生告诉她:“你必须让病人知道真相,他太年轻了,肯定还有很多要交代的事情。从医生的角度,我们也不能再隐瞒下去……”
现实太残忍,但明迪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那天,明迪抱着张彬,哭着说出了他真实的病情。不承想,张彬却异常冷静,他轻轻拭去明迪的眼泪,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媳妇儿,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明迪情绪好了一些后,张彬搂着她,静静地说道:“我没想到这个病能要我的命,媳妇儿,我很不幸,但又是幸运的,因为遇见了你。这几年我该吃吃了,该玩玩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留下两个孩子,害得你以后会很辛苦。”
“不,你这个傻瓜。”明迪哭道:“孩子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
2017年11月14日,张彬在明迪的怀里去世。弥留之际,他叮嘱明迪:“媳妇儿,我走后你不要太……伤心,一定要爱惜身体,为孩子坚强生活,你还年轻,遇到真爱的男人就……往前走一步……”明迪泣不成声:“不,这辈子我就嫁你一个男人……”无限依恋中,张彬不舍地闭上了双眼。
张彬去世后,明迪强忍悲痛办理了他的身后事。后来,明迪去医院办理最后手续,和她熟识的护士将她拉到一边,指着张彬睡过的病床说:“你去看看那张床吧……”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明迪看见张彬睡过的床垫,靠头的两侧,被戳了几个洞,床沿的铁杆上,油漆都抠掉了。护士红着眼说:“他这是疼的啊……”明迪顿时泪如雨下,此刻她才明白,张彬总跟她说“不疼,不疼”。原来这个傻瓜,是怕她担心,宁可疼得把床垫抓出了洞,也不愿让她担心啊!看着床沿上被抓掉的油漆,明迪不敢想象,张彬的身体遭受了怎样的疼痛啊!明迪扑到那张丈夫睡过的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明迪无法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丧事结束后,她把孩子交给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这时,张彬的好友蒋强拿着几份保险单找到明迪。蒋强告诉她,自从那次实习医生说床头卡错了后,张彬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病情。不久后,他从护士站偷看到自己真正的病历卡,上网查询后,他绝望不已。可看着妻子苦心隐瞒,张彬不忍戳穿。为了让明迪能够在他走后坚强活下去,他假装自己不知情,陪着她做了许多她想做的事。教她如何经营修理厂;费尽心思,盘下饭店送给她;还给她和孩子购买大额保险……蒋强说:“张彬所做的这一切,是希望他走后,你能够坚强地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得知真相,明迪泣不成声。她抱着张彬的遗像,哭着说:“你这个傻瓜,自己痛得不成人形,还为我操心,怎么这么傻?”
采访结束时,明迪说目前自己一边打理修理厂和饭店,一边带着孩子。为了张彬的遗愿,她会充实而快乐地生活!
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