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历史使命和现实关怀

2018-12-28 10:48周德仓
新闻论坛 2018年5期

【内容提要】本文立足于整体关照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状况,对今后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做出基本框架设计。同时,就大幅提升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现实话语权提出若干建议,以期提高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学术影响力。

【关键词】少数民族新闻传播 研究框架 现实话语权

关于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研究,已经为学界所高度关注。笔者愿意根据该领域研究面临的挑战,对其研究的主要使命和提升现实话语权等两个方面提出自己的看法,期望能够有助于推进中国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研究,为新闻传播学科的本土化、中国化尽力。

一、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历史使命

(一)历史研究:依然拥有较大空间

如果按照白润生先生的判断,1905年的《婴报》是少数民族新闻事业的起点,那么,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事业的历史也不过百年。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最初成果和主要成就,就在历史研究方面。于是,就有“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历史”的研究已经“完结”的议论。这种意见无疑有些偏颇。即使白润生先生本人,也不认为他和他的一批少数民族新闻史学者,已经终结了少数民族新闻历史的研究。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历史即使时间不长,即使相关的研究成果比较丰硕,但它的研究空间依然很大。

在评估已有历史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历史的研究还有如下增长点:

1.少数民族区域新闻传播史。有的地方已经出版,有的地方仅仅是篇章,而无专著。新疆、西藏、内蒙古、宁夏、广西5个民族自治区应该有自己完整的新闻传播历史著作。在少数民族比较集中,但并非民族自治区的省市,也應该成就自己的地方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史,比如云南、贵州、甘肃、青海、四川等少数民族比较集中的地方。

2.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史。关于藏语、维吾尔语、朝鲜语、蒙古语等语言媒介的历史,已经有基本的书写,可期待由篇章成为专著。研究的难点就在于有些较小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历史的梳理,但开展研究的价值也不能被忽视。在此基础上,可以荟萃各民族学者的研究成果和智慧,汇编“中国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史”,它不一定是大部头的巨著,但一定是比较完整、比较清晰的历史梳理。

3.重修“中国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史”。白润生先生的《中国少数民族新闻传播通史》,不仅是开创之作,而且是迄今为止最完整的成果。倡议重修“中国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史”,主要是用新的方法对历史重新书写,并吸纳此后众多的研究成果,把历史的研究向前推进一步。白润生先生其实也多次提出增补修订的想法。期望能够在白先生的带领下,继续开展这一项宏大的学术工程。

(二)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的研究: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最大挑战,也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核心范畴

尽管对“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概念和范畴目前并无一致的看法,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此领域的深入研究。最能凸显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特质者,非少数民族语言媒介莫属,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就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核心范畴。正是由于它的逻辑地位和在传播现实中的表现,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必然成为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重点、难点和突破点。

关于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的研究,应聚焦如下方面:

1.如前所述,就是研究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的历史形态。不仅是较多人口少数民族的语言媒介史,而且应包括较少人口民族,但有自己语言文字的民族语言媒介史。

2.与民族语言气质相吻合的传播方式。比如西藏自治区提出的“酥油糌粑味”。

3.“汉-民”双语传播模式。不仅包括语言方式(合璧式、双璧式、镶嵌式、封面式等),也包含由此引发的传媒机构内在机制,如汉-民不同语言编辑部的设立等。

4.在文化融合背景下,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的未来走向。少数民族语言媒介到底是一种政治符号,还是服从于受众需要的传播媒介?当然,研究的问题也包括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素养的培养(双语或多语教育)等。

(三)区域传播研究:凸显区域特色,为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奠基

由于地理、文化、民族的差异,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地域特色十分鲜明,形成了不同的传播特质。目前,少数民族区域传播的研究虽然取得进展,触角延伸到几乎所有少数民族聚居区,但还未达到成熟的程度,不足以支撑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宏观研究。

1.如前所述,包括少数民族区域新闻传播历史的研究。

2.区域少数民族新闻传播整体格局的研究。包括少数民族语言媒介的分布、媒介形式的构成、媒介融合发展等。

3.区域传播的特殊性、规律性研究。包括跨文化传播的研究。

4.比较理想的境界,就是此前一直被倡导的“区域学派”创建工程。在一些比较大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可以逐渐形成诸如“新疆学派”“西藏学派”等,在传播学的民族化、本土化、中国化方面取得实质性进展。

(四)文化传播: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大家族”

有一项研究成果①显示,“民族文化传播研究”在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中稳居研究主题的首位(29%)。这种研究主题,还将是今后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首选和主体。不过,在今后的研究中,在如下方面应该给予充分关注:

1.对于少数民族文化传播的理解,应该有较高的“立意”。少数民族文化,是中华文化体系的组成部分。传播少数民族文化,既是为了弘扬、传承民族文化,丰富中华文化的多样性,彰显民族文化的特色,实现文化的融合和交流,更是为了实现对中华文化、中华民族和中国国家的认同,这是少数民族文化传播的宗旨。国家认同是文化传播的灵魂。

2.在国家认同的前提下,民族文化传播是国家对外传播的组成部分。在西方话语体系中,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特别是少数民族文化状态,一直是西方评估中国的重要指标,少数民族文化发展客观上成为国家形象的重要支撑点。因此,要站在国家的高度引导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播。

3.在少数民族文化传播中,宗教文化的传播成为绕不开的话题。在此研究领域,准确的概念应该是“宗教文化传播”,而非“宗教传播”。要从文化的角度审视宗教,而不是宗教传播本身。要使宗教文化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同时要将宗教的本质和宗教文化相区别。

二、大幅提升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现实话语权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研究,虽然获得了战略层面的认可,并逐渐获得学术话语权,但依然未能根本改变学术边缘化的困局。其中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所谓“主流学者”参与甚至引导不足,也不仅仅是因为学科建设上的缺陷,最关键的问题,正在于现实影响力有限,既未能扮演新闻传播事业发展的“现实导师”的角色,也未能提供足具智慧的应对方略,发挥咨询和智库功能,显示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重要现实价值。

(一)以“现实难题”引导学术研究。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要解决相关传播的现实问题甚至是难题,“问题意识”在该领域的研究中的引导作用更加突出,否则就没有“另立门户”的必要性。在一般的传播规律之外,少数民族新闻传播还出现了很多特殊现象,我们研究的重点就是这些特殊性。如民族文化对传播的影响、双语或多语传播、政治传播与信息传播(宣传与传播)、国家认同、文化认同、舆论引导、国家对外传播、宗教文化传播等等,都是重大现实问题,不可回避。新闻传播中的重大现实问题,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研究的选题,关注的焦点,必须面对的问题。不同少数民族聚居区、各个少数民族所产生的传播问题各不相同,因此,立足于自身的传播环境,密切关注自身的传播难题,从本地区、本民族做起,应该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合理思路。如果学术研究在纷纭复杂的现实面前没有丝毫存在感,“躲进小楼成一统”,那就真要怀疑这种研究的必要性了。

(二)研究方向:回归“新闻传播”本身。在少数民族传播研究中,文化传播是一个热门话题,而且能够从中获得足够的学术回报,但这还不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关注的焦点。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最迫切现实需求,是“新闻传播与社会发展”问题,既包括大众传播媒介自身的挑战,以及大众传播媒介对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稳定、社会发展的影响力,而且还包括日益发达、无微不至的“公共传播”问题。在传播媒介对社会发展的影响越来越强悍,民众对信息全方位的需求更加急迫的情况下,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研究回归传播本身,不仅凸显学术研究的本质价值,而且源自于现实的强烈呼唤。

(三)在双语(多语)传播研究中实现重大突破。民族语言媒介始终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核心话题,双语(多语)传播也始终是少数民族新闻传播最需要关注的焦点。民族语言媒介最集中体现了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特质和挑战。目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1.民族语言媒介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仅仅是一个民族的文化权利、国家民族政策的符号,还是传播的真正需要?2.谁在接受民族语言媒介?3.民族语言媒介的传播效果到底如何?4.民族语言的媒介未来路径在哪里?5.如何培养最理想的“双语人”受众?6.如何看待跨文化交流语境下民族语言媒介遭遇的挑战?

(四)把握少数民族传播的特质。在我们的身旁,其实不乏质疑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必要性的学者,在他们看来,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特殊性,在新闻传播强大的“一般性”面前“微不足道”。实际上,这种对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特殊性的否定,并不占很高的比例,但对我们能否在这种特殊性的研究中取得多么大的成绩,却持普遍的怀疑。因此,在少数民族新传播研究中,梳理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传播的特殊现象,并能给予学理上解析,从而升华到对少数民族新闻传播整体性规律的把握上,成为目前亟待突破的难题。肇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从历史的研究起步,又在历史的研究中率先奉献比较完整的成果,但相关理论的研究却未能跟上历史的步伐,令人高度期待!如果现在就要形成关于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理论的经典著作,为时尚早,但逐步产生针对于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传播规律研究的成果,然后形成具有学科价值的“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理论”,一定可以水到渠成。

(五)打造稳定的研究梯队。在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关注度大幅提升的背景下,更多的学者特别是青年学者将目光投向这个领域,不过问题就在于:“观光者”多,“居民”少;汉族学者多,少数民族学者少;“个体户”多,团队少;规模在扩大,整体影响力提升有限。这种局面,有待于以研究的价值期待和研究成果凝聚力量,塑造梯队。也许不能急于求成,但“少数民族学者”较少投入“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的现象,却不能不被高度关注。有学者以2009-2013年《少数民族地区信息传播与社会发展论丛》(历届少数民族地区信息传播与社会发展论坛的文集)中刊载的157篇论文为例②,分析作者的民族身份,结果发现:汉族作者有195人(篇),占比93.3%,而蒙古族(4人,1.9%)、维吾尔族(3人,1.44%)、藏族(3人,1.44%)、回族(2人,0.96%)、彝族(1人,0.48%)、傣族(1人,0.48%)等少数民族学者总体占比还不到7%。目前还没有最近幾年的统计数据,但总体并未有根本性改观。期望少数民族学者积极加入。

(六)融入地方和国家“智库”机制。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现实功能,还突出体现在“智库”功能上。相关的研究,不仅在于能够诠释传播现象,更能够为政府决策提供专业咨询、策略规划和方案设计,以“成果要报”的形式,将研究成果放到决策者的案头。简洁、时效、可操作、富于创意的对策研究成果,不仅可以服务于国家战略和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发展,而且会提升学术研究的效度和影响力。

(七)建立名副其实的少数民族新闻传播教育体系。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特殊性,需要特殊的专业人才支持。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院校”教育体系,其所设立的新闻传播院系,具有与生俱来的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人才培养的天赋和使命;身处少数民族地区的新闻传播院系,也当以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人才培养为己任;在教育对口援助(援藏、援疆等)机制下,内地新闻传播院系其实也肩负着为少数民族地区培养专业人才的历史责任。中央民族大学的“少数民族传播双语新闻传播(藏语基地班)”实验,已经在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方面做出出色尝试。掌握国家民族政策、谙熟民族文化、具备双语传播能力等,成为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人才培养的几个关键指标。

(八)在媒介融合的传播生态中,直面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的大变局。网络对传播的革命性影响,同样并没有忽略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地区传统媒体遭遇的挑战,绝不亚于经济发达地方。在网络能够覆盖的地方,就有新媒体不可抗拒的影响力。手机几乎取代传统媒体,成为接受信息的首选。民族语言信息化取得的成果,使新媒体融入少数民族受众,已经没有任何语言、技术障碍。媒介融合正在少数民族地区成为现实,这种传播格局,是否消解了少数民族传播的主要特色,将少数民族新闻传播与一般传播装在同一个筐子里,成为新媒介生态下第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少数民族新闻传播教育的目标与改革途经研究”(项目编号:13BXW005)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②李文竹、唐凤英.少数民族新闻学研究热点与发展趋势[J].长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

参考文献:

[1]李欣.近年来我国民族新闻学研究综述[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

[2]赵丽芳.继往开来,玉汝于成——中国新闻史学会少数民族新闻传播史研究委员会的创办与4年发展综述[J].新闻论坛,2016(1).

[3]马青青.我国当前少数民族新闻传播研究[J].新闻世界,2017(7).

作者简介:周德仓,西藏民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少数民族新闻传播(西藏传播),著有《西藏新闻传播史》《中国藏文报刊发展史》等

编辑:孟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