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里的梦想

◎石艳侠

朝阳铺在水面上，小舟过处波光涌动，那样的时刻我经常坐在蟠龙湖畔的山顶上看书。天地高远，太阳无阻光线充足，我沐浴其中整个人沉浸在书里。书里的世界精彩纷呈，各种人物翩然登场，心随主人公悲喜、往复，那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冲动和享受。读书成了我心灵纯净的渴望，灵魂永久的追逐。书，以它神秘的吸引、圣洁的点化、默默的陪伴，让我心底的梦想灿若繁花，引领我走出烦恼的泥沼，向着光明行走！那些先贤的理论哲人的思考一点点注入我的血脉；那些豪气干云的英雄侠客、忠肝义胆的良臣名将在我心中驻足；那些为捍卫真理、舍生取义的仁人志士激发着我的爱国热情……篇篇如水东注,令人夺魂的经典美文滋养着我的性灵，充实了每个春秋冬夏，灌溉着生命的四季。

小时候生长在乡下，读书是一件难事。没通电时,总觉得白天特别短,尤其是借到一本小说时，放学后趴在窗前，直看到眼睛生疼贴在书上，暗淡的光线挤压在眉梢眼底，竟忘了点灯。当油灯亮起，不由一声惊呼, 这并不明亮的光线仿佛瞬间照亮了宇宙。家里四世同堂人口较多，我们姐妹五人都在上学，这是不小的经济负担，没有闲钱买课外书,更难得到一本小说，当时看的最多的是“小人书”。为了能在供销社里不断地买到“小人书”，我利用假期和小伙伴们翻山越岭去挖药材、摘山枣卖钱。药材还没干，我就把供销社摆放在柜台里所有的“小人书”封面隔着玻璃看了一遍，记下喜欢的书名，卖了药材后直奔柜台倾囊而出，一把抓似的买了“小人”书就迫不及待地边走边读，走走停停到家时不是天黑了就是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有几次看书入了迷被石头绊趴下，摔出去老远，书却从不撒手，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继续捧书前行，内心依然沉浸在读书的喜悦里。那一百多本用辛勤汗水换来的“小人书”，每本都读过十几遍。尤其喜欢英雄故事，它们让我懂得珍惜今天的安定生活,在平常生活里精神上的富有令我很容易知足，少了很多烦恼，也激发着我要写些文字的愿望。我在“两个文化挖掘办公室”编辑《宽城抗日故事》时，走乡串户去采访抗战英雄和他们的后代，听着他们的讲述，这些“小人书”里的人物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现，原来他们就是无数英雄故事的真实缩影。

大伯父在承德工作，每次回家看望奶奶，总会带一两本小说。当他去吃饭了或睡着了，我就赶紧把书拿过来如饥似渴地读起来。真是应了那句“书非借不能读也”，心里那份急切的读书之情竟然如战鼓咚咚，声声催人，暗暗希望伯父慢点儿吃完或者多睡一会儿，我好多看几页。伯父回来几次看到我在读书有些诧异，因为他拿的小说《三侠五义》是文言文，他认为我这个小学生根本看不懂。他在书里找了几段话，让我念给他听并且解释下来。我根据故事情节联系上下文，把大概意思说给他。那些陌生的字词我看书时曾查过字典。伯父欣喜，走时欣然把这本小说送给了我，还有一本雪克的《战斗的青春》。我接过书时整颗心瞬间膨胀,好像蹦到了嗓子眼儿，差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得跳起来。后来，伯父只要回来就会送给我两本小说，那个接书的时刻是我少年时最简单的幸福。我总是如获至宝，一直感恩伯父赠书之情，伯父在92岁高龄时因视网膜发炎看不了书了,便将他喜爱的书都赠与我。每本书我都精心收藏，还写了一首小诗赠给伯父，他像宝贝一样加在本子里。

村里刚通电时，要求大家节约用电，每天晚上一到九点，父亲就会在窗外喊我们熄灯，如果灯还亮着，就会反复催促。放下读到半路的书，尤其是正看到关键时刻，被里面的故事情节吸引着，又没法看下去，真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我在黑暗里把书贴在脸上使劲睁大眼睛看，明知是在做无用功仍是心有不甘。光线对我来说多么珍贵，多么重要，我曾无数次幻想着“宝莲灯”会忽然落在我面前，那明亮的光线供我尽情使用。为了不被父亲发现，我就偷偷地摸了奶奶枕头边的手电，在被窝里打开，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像一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手电筒斜倚在被子鼓起的一角，让光线与书的位置垂直，我必须保持一个固定姿势不能乱动，以免光线偏离。光线暗淡对眼睛是有伤害的，而且看书的姿势受限很不舒服，但我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放不下书中故事的诱惑。书里的世界没有穷尽，总是吸引着我看到眼睛干涩眼泪直流、蜷缩得颈项酸疼，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手电也忘了关，开到天亮。父亲总是纳闷儿地问：“你这屋的电池怎么使得这么费？”我低头不语，眼睛望着地面说不知道。殊不知那光线里面的文字，一天天丰满着我的灵魂，丰富着我的思想和追求文学的梦想。清晨，我老早就起来，拿着一本书跑步出去，坐在蟠龙湖畔安静的小山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准备看书。这时候太阳的光线对我来说好到奢侈，空气也异常清新，读累了就看看远方，望着雾气升腾的水面，目光随一叶叶小舟在雾里游移，幻想着书中描述的小龙女会忽然飘出水面。

上中学第一次读到文言文时，好像老友重逢一样，让我好个激动和欣喜，联系以前读小说时的理解方法，我学得津津有味，语文成绩一直排在前面。那些老师没要求会背的段落我也把它背下来，不要求会写的生字我也查字典看解释，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每次老师在课间考大家课外生字、词语时，很多同学默不作声，我就不慌不忙地走到黑板前写下来。遇到调皮的同学发难，用揶揄的口气提出让我解释字词的意思，我就认真地解释一下，老师就在一边笑，并且得意地说：“不服吗？那就回去好好学学，多读一些课外书！看看,还是我们班里的‘女秀才’嘛！”学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时，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笑着说这篇文言文朗朗上口，谁能当堂背下来可以提前回家。我早就预习过了，老师的话音刚落我就举手背诵，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里背起书包出了课堂，当时的自豪感一直激励着我。

参加工作后，有机会去县城新华书店里读书了，那感觉就像走进开满鲜花长满绿草的原野，琳琅满目的书籍像色彩纷呈的花朵，每本书里都收藏着动人的故事，遥远的岁月辽阔的空间为我展开。阿莫罗说：“通读一本好书是不断的对话，书讲着，我们的灵魂答着。”通过书籍，我可以捕捉那些古今人物留下的思想和行走的痕迹，摆脱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自由来往于古今之间，使自己的胸襟开阔、耳目拓展，灵魂葱郁。生命因读书而充实，精神也因读书而强健，遇到再多的坎坷都可以劝慰自己，解脱烦恼的束缚乐观前行。正像高尔基所感：“书籍使我变成一个幸福的人，使我的生活变成轻快而舒适的诗，好像新生活的钟声在我的生活中鸣响了。”29岁那年，我的散文合集《守望秀色》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虽然文笔幼稚，却让我看到了梦想迸发出的希望。读书已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习惯，每天不读书好像少了什么，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完似的心里不踏实。书成了我不离不弃的朋友。莎士比亚有句名言：“书籍是人类知识的总结。书籍是全世界的营养品。”每次选择了自己喜欢读的书，便如久旱逢雨，感觉自己像一棵舒展的禾苗正在吸吮雨露，涓滴不弃。很喜欢这样一副对联：好（hǎo）读书不好（hào）读书；好（hào）读书不好（hǎ o）读书。意思是：一个人当他年纪轻、便于读书时却不爱好读书，等到年老时知道爱好读书了，却又不便于读书了。我暗自庆幸自己有书的陪伴，在年轻便于读书时就开始好好读书了，不必老大徒伤悲，而且读书无论在工作、生活上对我都大有益处。我喜欢新华书店里书香浓郁的读书环境，轻松自由的阅读氛围，打开书，只要虔诚地汲取这份营养，它就会不求报酬地将这世上最丰富的营养无私地奉献给我们，任我们变为己有，像钙一样沉积到骨骼上。书以文化的魅力把人们吸引到这里。

马克思说：“知识像浩瀚的海洋，我不过是海洋边的一个小孩，该能喝几口水。”阅读的确像在海边汲水，读书越多就越会感到知识的匮乏。书是我心中浩瀚神圣的海，一点点一滴滴滋润着我的血脉，慢慢地帮我摆脱着无知和平庸，一步步走向成熟，在我生命的深处催生一个个新的蓓蕾，开出一朵朵清新的小花，让我在思想里总有意外的升华，在繁华的世间，有一片属于自己心灵的净土。

阅读的场所和方式越来越多，我却永远难忘，蜗居里手电伴我读书的岁月，那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我对文学的梦想。（本文获得由河北省委宣传部、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办、《共产党员》杂志社、《燕赵都市报》社、《老人世界杂志》社、《散文百家》杂志社协办的第八届“我的读书故事”征文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