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中期选举大考”过关了吗

张志新

2018年11月7日，美国中期选举结束后，特朗普总统在华盛顿召开新闻发布会。

11月6日，美国举行四年一度的中期选举，35名参议员（9名共和党人和26名民主党人）、435名众议员和36名州长（26名为共和党籍）接受能否连任的政治考验。此次选举被誉为“近代历史以来美国最重要的中期选举”，既是选民对特朗普执政两年的“中期考试”，也是美国红蓝政治版图重新划分的节点，由于事关特朗普未来两年执政的政治环境，因此备受瞩目。

多项指标创造美国历史第一

在此次中期选举前，共和党控制了参议院的51个席位，民主党控制49个席位（包括支持民主党的两名独立派人士）。在众议院的435个席位中，共和党控制241个，民主党控制194个。如果要赢得众议院的多数席位，民主党除要保留目前已有的席位外，还必须从共和党手中抢夺24席。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11月21日最新计票结果，民主党以232席对共和党的200席成为众议院多数党，共和党则以52席对民主党的47席维持在参议院的多数地位;在州长选举中，民主党从共和党手中夺取7席，双方呈现23∶27的态势，因此选后两党各自欢呼取得“重大胜利”。

总体看，此次中期选举呈现三大特点。

其一，投票率创美国史上之最。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报道，此次选举中有49%的合格选民、近1.13亿美国民众参加了投票，为美国历史上首次投票人数超过1亿的中期选举。从历史上来看，民众参与中期选举的热情往往不高，投票率维持在三成左右。2014年中期选举的投票率仅为37%，是二战结束以来中期选举投票率最低的一次。此次选举投票率创新高的另一个表现则是，许多州的选民提前投票和不在籍投票的人数大为增加。据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教授麦克唐纳统计，在选举前一周，至少17个州举行提前和不在籍投票，投票人数已超过2014年中期选举时投票的人数。

其二，“粉红浪潮”席卷全美，女性创造美国历史多项第一。在此次中期选举中，有53名女性参选联邦参议员，476名女性参选联邦众议员（最终有239名在初选中胜出），61名女性参选州长，3388名女性参选州议员。罗格斯美国妇女与政治研究中心11月20日的数据显示，从已经产生的投票结果看，下届国会的女性议员至少有125人，创历史之最，其中包括102位众议员（较选前的85名增加17名）和23名参议员（含未参加此次选举的10名）。

同时，诸多女性创造美国史上多项第一。来自密歇根州第13国会选区的拉希达·特莱布与来自明尼苏达州第5国会选区的伊尔汗·奥马尔双双当选为联邦众议院的女性穆斯林议员，这在美国历史上尚属首次。而且，奥马尔是首名索马里裔女议员，特莱布是首名巴勒斯坦裔女议员。好事成双，来自堪萨斯州第3国会选区的沙赖斯·戴维茨和新墨西哥州第1国会选区的德布·哈尔兰同时当选美国原住民（印第安人）女性众议员，开创了美国历史的先河，而戴维茨还是公开身份的女同性恋者。

其三，疯传的竞选视频开启“自媒体”时代政治参与新模式。《纽约时报》称，2018年是竞选视频疯狂传播的一年，这些广告不仅帮助全美的民主党挑战者提升了形象，还使他们的筹款数字节节上升。许多参选人通过制作精良的视频简历，获得全国范围的知名度。其中包括威斯康星州的兰迪·布莱斯、肯塔基州的艾米·麦格拉思，以及得克萨斯州的黑加尔。虽然他们最终没有能够战胜共和党对手，但是麦格拉思（得票率47.8%）和黑加尔（得票率47.6%）都在传统上较为保守的选区赢得了接近半数的选票。

从筹款数目来看，竞选视频也对参选人助益良多。据美国联邦竞选委员会网站统计，在中期选举期间，民主党参选人布莱斯筹款790万美元，麦格拉思获得780万美元，而黑加尔筹得412万美元。挑战得克萨斯州共和党参议员特德·克鲁兹的民主党参选人贝托·欧洛克被誉为“最疯传视频候选人”，他以筹款7000万美元而在众多民主党挑战者中名列前茅。据称，竞选期间欧洛克几乎醒着的时刻都在进行网上直播，无论是在街边小店购买食品，还是在连续数个小时的开车旅行中。疯传的竞选视频尤其吸引了年轻选民的注意力，也因此拉升了他们在此次选举中的投票率。有数据显示，在本次中期选举中30岁以下选民的投票率激增，很多人是第一次投票。

决定选举的三大议题

虽然不同州的选民关注的议题不尽相同，在共和党占优的“红州”与民主党占优的“蓝州”参选人主打的议题也有所区别。但是，今年有三大议题很大程度上主导了两党的辩论，因而也导致了美国两党政治版图的变化。

其一，特朗普总统。尽管特朗普的名字不在中期選举的选票上，但他无疑是影响选举结果的决定性因素之一。10月，在密西西比州一个竞选集会上，特朗普对听众说：“选票上没我，但我在选票上，因为这也是关于我的一场公投……我需要你们投票，就好像我在选票上。”过去两年，特朗普肆无忌惮地破坏美国的政治惯例和政治传统，此次选举毫无疑问地成为对他执政的“全民公投”。选前，特朗普的整体支持率为39%，不支持率为55%，这是自艾森豪威尔以来，在任总统面对首个中期选举时最糟糕的支持率数据。据CNN发布的民调，42%的受访者称参加中期选举主要是为了表达对特朗普的不满，28%的受访者称投票意在表达对总统的支持，还有28%的受访者称投票与总统无关。

其二，医疗保险。历史的轮回总是让人感叹。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选民由于对奥巴马政府在医疗保险改革上的“黑箱操作”不满，让民主党在选举中败落，成为众议院的少数党。时过境迁，八年之后在特朗普不择手段试图废除“奥巴马医改法”之时，民意对“奥巴马医改法”却大为改观。而背后的原因却是：一方面，“奥巴马医改法”令2000万没有医保的美国民众纳入医保，尤其减轻了那些患有先天性重症病人的医疗成本;另一方面，尽管由于政策设计失误，享受奥巴马医改成果的成本逐年上升，但是这也好过不享有医保。换言之，即便这项制度有缺陷，奥巴马医改的既得利益者已经不愿意让共和党完全废止它。

在此背景下，民主党参选人在各州大打“医保”牌，迫使共和党转变态度。据统计，从9月18日至10月15日，61%支持民主党众议员参选人的广告中提到医保问题，而在2016年大选期间，仅有10%民主党参选人的广告涉及医保，舆情变化之大有目共睹。而在共和党方面，诸多参选人为响应民众的呼吁，从原先主张废除“奥巴马医改法”变为支持扩大“医疗救助”的范围，这其中包括胜选的俄亥俄州共和党籍州长迈克·德万、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约乔舒亚·霍利。

其三，边境安全与移民改革。虽然共和党在医保问题上处于守势，但在边境安全与移民改革问题上却占据主动。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特朗普成功地延续了其在2016年竞选时的言论，煽动了白人中下层排外的民粹主义情绪。他持续抨击源自中美洲的移民潮正在危及美国“国家安全”，甚至断言，移民中混有来自中东的恐怖分子和贩毒团伙成员。特朗普还调动数千军人前往美墨边境，宣称是为了防止非法移民涌入美国。

选举前，共和党还向基层选民发布最后的“动员令”，大打“移民牌”。“动员令”称，民主党支持开放边境和资助“庇护城市”，但共和党则会在边境筑墙保护“我们的社区”。在不同场合特朗普都曾含沙射影地问民众：你们是要选择法治还是暴民的统治？意指如果民主党控制国会，美国将沦入“暴民统治”，社会将变得更不安全。民主党虽曾抓住特朗普政府实施对非法移民的“骨肉分离”政策引起激烈反弹之机，迫使行政部门暂停实施该政策，然而左翼激进势力却提出极端的“废除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政策，被保守派借机大做文章。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向保守派选民发出“动员令”，鼓动他们积极投票。

总而言之，今年中期选举后出现“分裂国会”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两党主打的选举议题和选举策略决定的，当然也受制于美国的客观形势。当前美国经济形势良好，它从根本上奠定共和党在选举中不会出现一泻千里的溃败局面，但也未产生民主党预期的“蓝色浪潮”，即民主党挑战者将共和党在任者“扫地出门”的局面。然而，众多初次投票者的积极参与和“粉红浪潮”席卷全美，事实上是美国民众对特朗普投下了不信任票，“粉红浪潮”的出现体现出美国女性对特朗普统治的群体性反抗。

此外，多元化参选人的出现与胜选凸显民主党仍在打“身份政治”牌，而且颇有成效。从选举结果看，民主党在众议院斩获的席位主要来自人口密集、受教育程度高和文化多元的区域，尤其是像纽约等由自由派主导的大城市郊区。相反，共和党主打的“移民牌”“国家安全牌”等，仍然对农村地区、受教育程度低和老年白人男性极具感召力。这也使得共和党能够在参议院保住多个至关重要的参议员席位，如密苏里州、印第安纳州和北达科他州。

未来执政将会面临更多掣肘

今年的中期选举奠定了未来两年美国国会的“分裂格局”，这预示未来两年特朗普执政将会面临来自民主党的掣肘。由于民主党重夺众议院多数党地位，加之民主党在州长职位上有所增加，特朗普的施政在联邦乃至州层面都将遭遇民主党的全面阻击。中期选举以后，人们关注的焦点主要还是美国内政外交的走向。

先看内政方面。在经济上，由于民主党控制了众议院，预计今后两年民主党将会试图逆转特朗普扩大开支、放松监管的政策。在此背景下特朗普不大可能出台新的经济刺激法案或推出新的减税措施。相反，民主党人可能要求对富人征税、并抗衡行政部门肆意扩大开支的做法。目前，完整的2019财年联邦政府预算案尚未通过，而明年3月政府举债上限即将到期，预计两党在这些问题上的恶斗不可避免。除预算大战外，两党在移民改革、基础设施建设、修建边境墙、通过新版医保法案上也很难达成妥协。特朗普将继续通过行政命令推动议程，但其施政将由于民主党的阻挠而变得更为艰难。毕竟，民主党不愿继续为特朗普2020年竞选连任增加任何政治资本。

在贸易问题上，特朗普也会面临新的障碍。今年10月美国与加拿大、墨西哥达成新版贸易协定——美墨加协定（USMCA），但它需要国会批准才能正式生效。然而，当选的民主党人日前已经放话，除非增加更加有利于工会的条款，如加强对美国工人工资的保护等，否则众议院不会批准该协议。

此外，令特朗普颇为头疼的是众议院可能重启“通俄门”调查。过去两年，共和党掌控的众议院情报委员会对特朗普百般庇护，匆匆了结“通俄门”调查。中期选举后，多数民主党人期望重启调查，甚至弹劾特朗普。此外，眾议院还可能在特朗普集团不当得利、偷税漏税等问题上对总统穷追猛打，让白宫的特朗普“如坐针毡”。

再看外交方面。按照特朗普“遇强则强”的性格，若在内政上无计可施，他可能在外交上变得更加激进。而在特朗普可能大显身手的外交领域，民主党也不会放手不管。在特朗普任命驻外使节和涉及外交与国家安全的官员时，民主党会通过听证会的方式施加影响。此外，众议院还可以使用调查权“暴露”行政部门的不当行为。

在对华政策方面，目前两党对于行政部门在对华贸易问题上持“强硬”立场争议不大，但是多数议员均不希望将增加关税作为解决贸易不平衡的手段。此外，对于传统上民主党更关心的民主、人权、宗教等议题，国会众议院也可能通过听证会的手法对特朗普政府施加影响，从而对中国形成全方位的压力。

2018年11月6日，在纽约市的一个投票站前，人们排着长队等待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