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峥(云南民族大学国际学院)
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以摩崖、碑石为载体,具有难以移动的特征,故绝大多数碑刻存放于原地,实行分散管理。据相关资料显示,云南境内曾经有彝文、白文(汉字记白语)、傣文、藏文、满文、蒙文、东巴文(哥巴文)、阿拉伯文等少数民族文字的碑刻,[1]其存藏现状如何,目前没有相关记录。因此,笔者先后到8个地州调研,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
彝文碑刻种类:摩崖、墓碑、源流碑、日历碑、功德碑、山界碑、山神碑等。彝文碑刻主要分布于:楚雄州、红河州、禄劝县、昭通地区、寻甸县、罗平县、石林县等地(见表1)。
白文碑刻指用方块白文即汉字记白语的碑刻。这种碑刻大多是汉文中夹杂着白文,所以仅用汉字无法解读,须用白文进行释读,如《山花碑》。白文碑刻主要有:会盟碑、诗词碑、寺祠碑、墓碑、题记摩崖等。[2]这些碑刻记述了自段氏王朝至民国时期,白族地区的政治、军事、民间信仰、职官体制、生活情况等,是研究白族历史的珍贵史料。由于方块白文没有得到正式推广,历史上留下的白文碑刻很少,其分布在大理州、曲靖市(见表2)。
表1 彝文碑刻统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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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 白文碑刻统计表
据有关资料记载,云南傣文碑刻为数不多,但各傣族居住的地方都有发现,如,景洪县大勐笼的《大勐笼傣文九曜碑》、德宏潞西市的《芒市土司放氏傣文墓碑》、景谷县的《大仙人脚佛寺碑》等。由于相关资料对这些碑刻的记载不太详细,因此加大了现场考察工作的难度(见表3)。
表3 傣文碑刻统计表
在云南还有少量纳西族的东巴文(哥巴文)、藏文、蒙古文和满文碑刻(见表4)。
(1)纳西族文字碑刻。纳西族在历史上曾使用本民族文字形成过碑刻,如,《麦宗摩崖》《古吊桥摩岩》《国立丽江师范学校校舍奠基纪念碑》等,但原碑已不存。
(2)藏文碑刻。云南境内的藏文碑刻不多,主要有《格子吐蕃藏文画像碑》《昆明金刚塔东壁劵式门洞右侧的藏文题记碑刻》等,分布于德钦县、丽江市、昆明市等地。
(3)蒙文碑刻。云南境内的蒙文碑刻较少,有《云南王藏经碑》、《赛曲赤·赡思丁纪念石冢》[3]等,主要分布于昆明等地。
(4)满文碑刻。云南境内存有少量满文碑,如,建水县的《御制平定回部告成太学碑记》、宜良县的《阮继冕神道碑》、昭通的《高余御制贤良祠碑》、牟定县的《陈氏墓碑》等。
(5)阿拉伯文碑刻。云南鲜有阿拉伯文碑刻,在昆明顺城街敦仁巷清真寺,存有1块宝贵的阿拉伯文与汉文合璧刊刻的碑,即《金阿訇大兄墓志铭》。
表4 其他文字碑刻统计表
在调查中发现,碑刻的现行保护差强人意,除少部分碑刻有相应的保护措施外,更谈不上保护与利用。
2.1.1 保存于博物馆的碑刻
在大理市博物馆碑林,保存有《山花碑》《大理国高兴兰若篆烛碑》两块白文碑:《山花碑》为国家级文物,在碑林区中央修建有碑亭单独存放,并有玻璃罩;《大理国高兴兰若篆烛碑》置于大厅碑栏中。《格子吐蕃藏文碑》为国家一级文物,现收藏于丽江市博物院第一展厅,用玻璃栏加以保护。该碑出土时右侧有破损及裂痕,在放入展厅时,对裂痕进行了加固处理。云南民族博物馆的一块禄劝县的彝文墓碑,保存于玻璃展柜内。
以上被收藏在博物馆的几块碑刻,有专人维护,保存条件良好,这既能保护碑刻,又能用作展览与研究,使碑刻的利用价值得以彰显。2.1.2 保存于庙宇寺观之内的碑刻
建水文庙西碑亭里保存有《御制平定回部告成太学碑记》,碑亭为独立的房间,碑刻置于石台之上,修建有木栏围住碑石,避免游人近距离接触。《云南王藏经碑》现保存于昆明筇竹寺内,碑刻嵌在寺内的大殿左侧,碑阳为《筇竹寺圣旨碑》,面向殿外并修有带锁玻璃加以保护,碑阴为《云南王藏经碑》。《阮继冕神道碑》现存于云南宜良县狗街乡沈伍营阮氏祠堂,保存完好。
2.1.3 建立碑亭保护的碑刻
现保存于曲靖一中后花园碑亭内的《大理国段氏与三十七部会盟碑》,配备专人进行管理,保护情况良好,免费供游人参观。
由于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多存于山区,受地势、材质、交通等影响,绝大多数碑刻得不到应有保护。
(1)摩崖的保护情况。摩崖多位于边远山区,交通困难,导致有关部门对摩崖的保护非常不到位。如洱源县的《段信苴宝摩崖碑》,虽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该碑处于山中,保护工作难以落实,现碑刻的后6行已泯灭不可辨。
云南省级重点文物彝文摩崖《罗婺贤代铭》的保护现状也令人担忧。碑刻置于悬崖底端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壁上,上端有天然石檐能遮风挡雨,下端是一条河渠,阻挡人们近距离接触碑刻。但天然屏障不能阻挡碑刻的风化,碑刻周边杂草丛生,碑面很脏;周边环境极差,除了附近树立有一块保护碑刻的警示牌,再无其他保护措施。
(2)碑的保护情况。石碑的保护情况也不尽人意。如彝文碑《海宜昂氏宗谱碑》,现存于石林县圭山乡海宜村的小山坡上,此碑在文革期间遭到人为损坏,断为4截,现在碑额被单独竖置于树侧,三截已经断开的石碑并列放置;碑面多青苔霉斑,字迹模糊不清;碑脚有祭拜后丢弃的破碗和燃烧未尽的香火。碑旁虽竖立着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标志,但却未采取任何保护措施,鸡粪、柴火遍地都是。昆明顺城街敦仁巷清真寺保存有《金阿訇大兄墓志铭》,该碑置于大殿外左侧,旁边堆放了许多杂物,碑面灰尘堆积。
无法得到保护的碑刻。如《石林西街口建桥碑》,存放于西街口村小沟旁,原来建的桥已经不见踪迹,碑刻周围没有任何标识和保护措施。已经受到严重风化,除了大字可以辨认外,小的字迹几乎看不清楚。置于坟山的墓碑,饱受风吹日晒,风化、霉变严重,变成残碑的比比皆是。如武定县的彝文墓碑。
一些碑刻在资料中曾经有记载,但通过实地考察,已不明去向。傣文碑《大勐笼傣文九曜碑》据载保存在县文化馆,但经实地考察,已经找不到此碑。彝汉文碑《陆米勒碑》,对研究彝族古代伦理学有重要的价值,据载被保存在昭通文渊街地区试验中学的汉碑亭内,[4]但经实地考察没有此碑,当地文物管理人员也不知道此碑现在身在何处。
(1)不重视碑刻文献保护,没有开展碑刻普查。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但从调查的情况看,碑刻保护工作仍然任重道远。
彝文碑刻是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中数量最多的一类种型,但至今也没有准确的数字记录。笔者到楚雄市调查发现,相关文物单位没有建立碑刻档案;只在张方玉老先生家,见到了他个人整理的一些碑刻档案材料。在武定县调研时,县文管所提供的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的碑刻数据总计为145块。在昭通寻访时,相关的文物保护单位都没有任何记录。
查阅资料发现,云南境内有一定数量的傣文碑刻和藏文碑刻,这两种文字碑刻在反映本民族文化,尤其是宗教文化上有极大的研究价值。但对这两种文字碑刻的调查结果令人遗憾,相关文物保护单位几乎都不知道有这些碑刻的存在。
(2)碑刻保护责任不清,造成碑刻流失。目前,管理碑刻的单位有博物馆、文化馆、文物管理所、寺庙、公园、私人等,这些单位条块分割,交流不畅,对碑刻保护管理的水平参差不齐。其中,博物馆的体制最为完善,制定有一套成熟的文物管理制度与方法,对收藏的碑刻进行登记建档,职责明确、保护措施得当。
许多没有明确职责和保护措施的碑刻,现已经不知去向。如《大勐笼傣文九曜碑》,据张公瑾在《傣族文化研究》一书记载,此碑不仅刻有傣族的天文图“九曜”,而且还是傣族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的实物证据,在民族史和科技史上有着极高的价值。[5]据记载,该碑发现于景洪县大勐龙乡大勐龙村大塔山南侧,被鉴定为文物后,移至当时的县文化馆保存。但随着地方行政单位的分分合合,导致此碑不知去向。鹤庆牛街有一块元至治三年的藏文碑,但随着城市的改造扩建,已经找不到此碑。在朱琚元编写的《彝文石刻译选》记载,到1992年,查实楚雄境内彝文碑刻存有量为500余块。[6]但此次项目组走访调查发现,现存量已经大大减少。
(3)保护措施不当,形成大量残碑。造成残碑的原因有人为的,也有自然风化等。如《海宜昂氏宗谱碑》,在“文革”中被推倒砸断为4截。现虽已找回了各截碑刻,但由于经费问题,至今未能进行碑刻修复工作。自然风化剥蚀是造成残碑的另一个主要原因。调查发现,置于野外的墓碑,多出现有断裂、残角、碎化、中间等现象。
(4)对碑刻利用有限,没有充分发挥其价值。由于没有系统普查,碑刻资料整理工作难以开展。目前,已经整理出版的书籍并不多,只有《彝文石刻译选》《武定探秘》《大理历代名碑》《大理丛书·金石篇》等彝文、白文碑刻,但收录也不完整。另外曾记载于文字的碑刻,也没有专著出版,只是在一些书中有零星记载。
碑刻记载资料也比较分散,研究者为了查找碑刻信息资料,必须翻阅大量的文献。而采集碑刻实物资料就更难了,由于碑刻大多深藏山中,如东坡乡的彝文墓碑、元谋县的《桃源峡彝文摩崖》等,寻访者要去一趟极其不容易。还有些存藏地点不明确的碑刻,经过了舟车劳顿后,往往还找不到其踪迹。
3.2.1 主观原因
相关部门文物保护宣传力度不够,没有形成碑刻保护的意识。目前,已经出台的文物保护方面的法律法规,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实施条例》《云南省建设工程文物保护规定》等,但宣传力度不够,执行不力,没有形成文物保护的意识。
如禄劝县的“镌字崖”碑刻群,虽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但当地许多群众都不知道此摩崖的存在,更不知道《罗婺贤代铭》的价值。由于缺乏文物保护意识,人为损毁碑刻现象是非常严重的。如因修建公路,人为炸毁了珍贵的《古吊桥纳西文摩崖》;[7]为修建沟桥,将彝文碑《大西邑彝族村乡规民约碑》当做桥基石。
另外,一些不法之徒受经济利益的驱使,置法律法规于不顾,对具有价值的碑刻进行挖掘倒卖。在调查走访中,一个县文物管理人员感叹道:“由于现有的实施文化保护管理制度的漏洞,对一些有价值的碑刻甚至不敢去为其定级,因为定了级的碑刻,就有其价值,更容易变成被偷盗的目标。”从这段话中,可看出人们的文物保护意识非常匮乏。
盗墓也是人为毁损碑刻的重要原因。由于墓碑置于墓前,盗墓者为了方便进入墓内,会敲毁墓碑,盗墓者有时会把碑上这些精美的部分敲走,造成碑面伤痕累累、断片残碑。
人工拓片也是造成文物损坏的原因之一。拓片本是碑刻文献资料保存的一种方式,但是在操作中由于个人的技术水平原因,多少会对碑刻造成损害。
3.2.2 客观原因
(1)自然侵蚀。云南境内的碑刻在建造之时,取材为质地不够坚硬的红砂石、青石、大理石、石灰石等。这些碑刻长期受到风吹日晒、冰雨浸蚀、鼠蚁虫害以及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破坏,造成碑石腐蚀、剥落或开裂,出现文字模糊不清、毁损等普遍现象,其中一些碑刻风化现象相当严重,甚至已经荡然无存。如景东县者干地区山神庙中的《母虎曰历碑》,其大部分已风化为碎石片,只能从石片依稀辨认个别文字。此外,我们还必须认识到,有许多散存于野外、现今未被发掘的摩崖碑刻,也在不断受到大自然的风化剥蚀而逐渐走向湮没。
(2)经费不足,缺乏保存条件。现在文物保护的最大问题,就是经费严重不足,这制约了对文物的保护。在一些文物收藏单位,长期得不到相应的经费,不能将碑刻移动到室内保管;有的碑刻虽已经收集起来,但却没有经费来修建房子或碑亭存放;对置于野外的碑刻,因为没有经费修建必要的保护措施,正在走向消亡。
经费不足还表现在影响碑刻发掘工作的开展。现存碑刻多是图书资料已经记载,或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时发现的,之后的碑刻发掘工作几乎没有开展。
(3)条块分割管理,碑刻价值研究受限。对于珍贵碑刻,保管单位或个人“重藏轻用”,对馆藏品不宣传、不外借,甚至秘不示众,[8]难以实现碑刻利用价值的最大化。如保存于昆明筇竹寺大殿内的《云南王藏经碑》,大殿门外设着栅栏,除了寺庙的人,其他人不能进入。即使有幸进入大殿也看不到碑刻,因为还盖有一小屋并上锁保护,除非有文物部门或宗教部门的公函,才能一睹其真容。这种管理方式倒是重视文物的保护了,但是却埋没了使用价值。
加强宣传能正确的引导碑刻保护工作,通过宣传让人们意识到碑刻的文物价值,意识到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之一,应该得到保护利用。
宣传形式要多样化,可搭载新闻、出版、电视、广播、网络等多种媒体资源形式。如利用广播电视、网络、报刊杂志等宣传渠道,开辟文物保护专栏进行宣传;也可用横幅、标语等方式宣传,潜移默化地使人们具备文物保护意识,建立碑刻保护观念。
碑刻保护利用必须有战略性、有规划、有步骤地实施,处在条块分割的管理形式下,更要积极合作与沟通,因此,政府部门的组织领导尤为重要。
(1)开展专项普查、整理。由于碑刻的存有量数据是保护利用的前提,因此对碑刻开展专项普查、整理是非常必要的。这项工作花费财力巨大、同时又非常艰辛,靠个人力量或民间组织是不可能完成的,必须由相关政府部门牵头,投入一定资金,组织相关人员进行普查。同时需要发动群众参与来寻找碑刻,对提供碑刻线索的人,应该给予适当的奖励。组织专业人士对寻找到的碑刻,进行文字识别、碑刻的辑录和整理研究等工作。
(2)建立碑刻保护专项基金。由于经费问题造成碑刻保护不利,所以应该建立碑刻专项保护资金。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分布广泛,有些已经被发掘,有些还尚未发掘,所以要切实做好普查、收集保护的基础性工作,最好实现对有价值的碑刻及碑刻文献的集中保管。
从事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保护工作的人员,必须适当了解当地情况,最好能识别少数民族文字;掌握碑刻学的知识以及校勘学的知识;掌握古代汉语,能识别繁体字;掌握一定的计算机技能和网络知识。
在人才培养中要采用科学培养方式,如,举办碑刻保护培训班、研讨交流、与相关单位建立人才培养梯队、设立激励机制等。
随着科技发展,碑刻数字化保护技术正在成为重要的保护手段。碑刻数字化保护就是使用现代数字技术手段,对碑刻进行数据采集后,将碑刻图片进行二维处理及三维立体重建,并以虚拟现实技术立体呈现碑刻原貌;通过建立碑刻数据库和建设碑刻网站,让碑刻数字资源得到有效利用。随着电脑和互联网的普及,不仅为碑刻保护提供了工具,而且为其成果的传播提供了有效的媒介。数字化保护具有快速、有效、真实、简便、生动地记录和展现这些资源的优势,对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数字化保护与利用非常有效。
总之,云南少数民族文字碑刻文献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及早对其做好保护、开发及利用,是我们的历史责任和文化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