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
周五放学总是比平时早,我通常都是和苗小希结伴回家。我俩都住童光里,只要穿过学校旁边的小区,过一条小马路就到了。一路上,我俩说说笑笑,再沿路逛逛,然后轻轻松松地走进各自的家门。
今天是周五。刚放学,我一个人跑出了校门。我只想清静一下,免得再提起和颜馨有关的事。
我像是被热烘烘的太阳裹着,浑身燥热。我边走边想起昨天的语文课。俞老师念了我的作文,她还说: “舒子日的这篇作文不光通顺,还很自然,很真实。我刚才给大家念的描写晴天的那部分,就很好地烘托和表现了作者愉快的心情。”俞老师还要大家课后再传阅一下。国家的路上下着雨,空气清凉湿润,吸到喉咙里甜丝丝的。昨天的心情真好。原以为这份好心情会像坐滑板车,从昨天滑到今天,再滑到明天、后天……
“舒子曰,等等我!”
我回過头,苗小希小跑着追上来。
“哦,我今天要快点回去,忘了跟你说了。”我说。
“我想也是,那我们就走快点。”苗小希笑着拉起我就走。也许是走得快,苗小希的语速也加快了,听着就像小石块朝我砸过来,我的心跳都急促起来。
苗小希提到了颜馨,她说: “你也听说了吧?市作文大赛的事。都说去的可能是颜馨,大家都在传。”她还补充道:“据说是她自己去跟老师争取的。”
听了这话,我真懊恼,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做!我的步子越来越快。“真热呀!”我喊道。我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苗小希愣了一下,说:“哪有。”就不吭声了。
走了一段后,她又说:“你的作文写得真好,什么时候借我看看?”她看我一眼,好像怕我不同意似的,又说:“这可是俞老师说的。”不等我发话,她叹口气说:“唉,我怎么就写不好呢!”
苗小希的话合着急匆匆的步子,听上去好像是在气呼呼地命令我,最后那句话更像是在埋怨我。我觉得好笑,可是我笑不出来,作文比赛的事老是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的。
我想起苗小希常说的那句话:反正轮不到我,没我什么事儿。她不开心的时候还真是很少见到。可是,换作是我就很难做到呀,我想。
颜馨不光成绩好,作文也写得好。每次听到俞老师夸她的作文,我就想,我一定要写得更好。我的作文被俞老师表扬,本来很高兴,没想到比赛还是让颜馨去。我真不想再见到她。 周一早晨,我刚踏进教室,预备铃就响了。我快步走到座位上,像是要逃离大家的目光。我瞅了一眼颜馨的座位,空着?颜馨从来不迟到的。颜馨不在,我的心里轻松了些许。
颜馨一整天没来上课。课间,苗小希凑过来说:“颜馨没来,难道是她参加比赛的事没戏了,不高兴?”为了证明她的推断,她很肯定地说:“我听她说过想参加比赛的。”不容我插话,她又说:“也许俞老师又改变主意,想让你去?”
我心里一动,嘴上说:“别乱说。”
苗小希更来劲了,她说:“真的,你没见俞老师又夸你了!”
她这一说,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天,颜馨还是没有来。俞老师也没有宣布谁去参加比赛。我真不想再为这件事烦心。不如让颜馨去算了,有时候颜馨作文是比我写得好。要真像苗小希说的那样,颜馨的心情我能体会。
周三,颜馨来了。她一坐下,就要了周围同学的作业本来看。
中午,颜馨来借我的作文本,说要欣赏欣赏。她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作文本还回来的时候,颜馨没说写得真好,她只说,你这篇作文我蛮喜欢的。还朝我笑笑。
颜馨的表情让我有些难受,难道说她知道参加比赛的是她?
周五放学后,我和苗小希出了校门。稍远处,颜馨在前面走着。我看见她书包上的小松鼠来回晃悠,好像随时都要跳进草丛里。从颜馨的背影看,她的心情应该不错。
苗小希拽拽我说:“我们走慢点。”她也不解释,又悄悄说:“我问过颜馨,前两天缺课,是不是病了。她只说没有啊,也不说为什么,就跟没事一样,好像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她应该跟俞老师请过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替颜馨说话。
“看来俞老师还是喜欢她。要换了我,还不得叫去办公室训话。”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些不快。
苗小希的注意力全在颜馨身上,她冲我耳边说:“今天我俩跟踪她一下?”
“不好吧?”我说。
“嗨,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好学生,一放学就回家做作业。”苗小希很亢奋,变身俞老师了。
苗小希的话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没再说什么,她就知道我同意了。
我俩跟着颜馨穿过学校旁边的小区,过了小马路,又进了童光里。颜馨回家是不用进童光里的。她应该没有发现我们,我观察之后想。颜馨为什么走童光里呢?我每天都进进出出的,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颜馨又出了童光里东门,沿着围栏往南走。我更好奇了,她这是要去哪里?我俩谁都没吭声,只是跟着她。颜馨走了大约七八百米,然后很顺溜地拐进一家小店。
我和苗小希追到店前,看到招牌上写着“张老伯咕嘟咕嘟小圆子铺”。这小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俩愣住了。再偷偷往里看,店面不大,米白色的墙上有几幅速写,画的是冒着热气的圆子。店里有四张木头小桌子。除了颜馨,里面还有一个食客。
“张老伯,快点!我饿着呢!”颜馨扯着嗓子叫。
“快了,快了!”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传出来。
估计张老伯正忙着煮圆子,没工夫应她,我想。
“快点呀!”颜馨又叫。
“来啦,来啦!急什么急。”小伙子从里面小碎步出来,把碗往颜馨面前一放,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心烫着!”
颜馨快速用勺子抄起一只。那只圆子油亮滚圆,我咽了一下口水,苗小希的喉咙也响了一下。颜馨先在圆子的顶端咬一小口,然后鼓起嘴,把风细细地吹进圆子里。
我俩躲在一边傻傻地看着,想着圆子的味道。
“进来吧!别偷看啦!”颜馨喊,目光还在圆子上。
我俩看看周围,再看看对方。
“早就发现啦!还躲?快进来!”颜馨又喊。
我和苗小希尴尬地看一眼,像被活捉了似的进到店里。
“嘿!颜馨,这店怎么就像是你开的呀!”苗小希的口气很兴奋。她可真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老伯,再来三碗肉馅的。”颜馨冲厨房喊,又对我俩说,“肉馅的最好吃。”
“好嘞,要不了十分钟!”小伙子回话。
“张老伯在下圆子?”苗小希问。
“对呀,店主、店員就他一个人。”
“啊?他就是张老伯?”我和苗小希傻了。
“别看张老伯年纪不大,做的圆子绝对好吃。”颜馨的口气像是张老伯的哥们儿。
不等我俩说别的,颜馨站起身,说:“走,看张老伯下圆子去。”
张老伯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他正包着圆子,一绺鬈发从白帽子里溜出来,他也顾不上塞回去。锅里的水开了,他先把火拧小,再将圆子一只一只放进去,然后说:“不能搅动,得让圆子自己浮起来。浮起来以后,再滚两分钟就行了,时间长了会破的。”张老伯就像老师在现场上课。
圆子一只接一只地跳上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张老伯拿着勺,看着圆子,也不知道是对我们,还是对圆子说:“快好了,不急啊!”然后,还是看着圆子说:“我为什么叫张老伯呢?因为我的名字叫张波。”
我和苗小希笑了,这哪儿跟哪儿!
张老伯说:“我喜欢大家叫我老波,压得住点儿,是吧?这会儿开店,就干脆叫张老伯,顺口,反正早晚都要变成张老伯的嘛!”张老伯自己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我们更觉得好笑。他的声音很清脆,配上张老伯这个称呼,实在滑稽。
“圆子要破啦!”颜馨叫道。
大家赶紧看圆子。圆子鼓胀起来,一副忍无可忍的架势。张老伯赶紧关了火,捞起圆子。
这热腾腾的圆子格外好吃,我吃着圆子,心情也轻松起来。对着颜馨,我虽然想起了比赛的事情,但我现在也不觉得这有多么严重了。再说,就算是颜馨去,又怎样呢!
苗小希也想起了比赛的事情,她问颜馨:“作文比赛的事你知道的是吧?”
颜馨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吃她的第二碗圆子。
“俞老师选的是你?”苗小希也太直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说下去。
颜馨眼睛瞪得有点圆,说:“俞老师说的?我不知道啊!”看得出,她是真的不知道。
苗小希看我一眼,又问她:“如果选的是你,你去不去?”
“去呀!”颜馨说。
“也是,去了才有机会拿第一嘛!”苗小希的话听着别扭。
颜馨笑笑,说:“我呀,去不去,拿不拿第一,都无所谓。”
“真的吗?都无所谓?”苗小希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你干吗不来上课啊?”
“我去乡下看奶奶,奶奶病了。还好,看了医生后,好了很多。”她停顿一下,又盯着苗小希,说,“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怪怪的。”
苗小希咕噜说:“好奇呗。”就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只圆子。
我怕颜馨再问苗小希,就对颜馨说:“我觉得你这么想蛮好的,也蛮潇洒。”
颜馨喝一口汤,说:“我家有一本去年的优秀作文集,里面有一篇作文只得了优秀奖,可我特别喜欢,很有想象力的。得一等奖的那篇吧,写得也挺好的,是大家都认为的那种好。”停顿一下,颜馨又指着碗里的圆子说:“我还是喜欢前一篇。嗨,这就像张老伯的圆子,好吃就行了呗!”
“这倒是。”我冲颜馨点点头。
苗小希也点头说:“对。”不过,苗小希还惦记着比赛的事,她问:“那比赛你俩到底谁去呀?”
我说:“干吗老是比赛比赛的。”
颜馨冲苗小希说:“要不你去。”
“你俩这是要弃赛呀!”苗小希转一下眼珠,说,“还是比一比吧!非正式。”
“好啊!舒子日,咱俩就写写张老伯?”颜馨看一眼厨房,又说,“看看苗小希喜欢谁写的张老伯。”
“好!”我兴奋地应道。
“还有我!”张老伯叫道,“我倒要看看我被写成什么样子!”
我们都笑了,笑得十分畅快。
走出张老伯的小店,我感觉爽爽的。今天是阴天,还有些潮湿。但我知道,太阳一直都在云层后面照耀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