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娅·格鲁舍科娃
我们看到的“事实”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
思考是一个非常耗能的过程,尽管我们的大脑已进化了数百万年,但它还是会寻求最节省脑力的方式运作。人们习惯以固有的模式思考问题,因而常被误导。事实上,我们可能已经被生活欺骗了无数次……
“糟糕,早上着急去上班,没注意到自己的袜子配错了!现在地铁里的人一定都在盯着我的脚,有个女士还在一旁窃窃私语,有人在发笑,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在大多数时候,人们总是过度关注自己,从而默认周围人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20世纪90年代就有心理学家开始关注人类的这种心理特征,2000年,“聚光灯效应”这个词首次出现,3位美国研究人员进行了一项实验:他们让穿着印有歌手巴里·曼尼罗的T恤的大学生去其他学生的房间,然后询问受试者“你认为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你的穿着?”实验结果显示,受试者普遍认为,注意到自己衣着的人数不少于一半,而事实上只有不到20%。
另有研究表明,聚光灯效应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表现得尤为明显,例如当人们穿着另类的T恤或不匹配的袜子时。我们常会担心衬衫或汽车上的污渍,这些美中不足轻易就能破坏我们的情绪,尽管事实上,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些小瑕疵。
“我不听现在的流行音乐,实在欣赏不了。过去的音乐才叫艺术,过去的音乐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么伟大的,真是不可思议。”
“幸存者论”又被称为“生存者偏差”,是一种常见的逻辑谬误,是指只看到了经过某种筛选而得到的结果,却没有意识到筛选的过程,忽略了被筛选掉的关键信息。人们总是感叹,如今的音乐家和作家的创作能力退步了,他们的作品远不如从前老艺术家的作品。这就是所谓的“幸存者论”,事实上,优秀艺术作品传承的概率一直以来都是相同的,只不过二流作品在传承中逐渐被淘汰,最后留存下来的都是最优秀的。
二战期间,军方战机研究人员发现,从战场返回的轰炸机上,大部分弹孔都位于机翼和机身上,在大多数情况下,燃料系统,尤其是发动机都完好无损。因此研究人员确信,要加强机翼和机身的牢固性。但哥伦比亚大学的数学家亚伯拉罕·沃尔德认为,关注点不应该在机翼和机身上,而应该在发动机和燃料箱上,因为军方的研究数据都来自那些已经返回基地的轰炸机,而被击中发动机和燃料箱的轰炸机都已坠毁,无法返回。
“哇,就要这款电视机了!可以免费试用30天,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要是不喜欢了可以退嘛!”
即使房子里的家具已经堆不下了,许多人还是不肯扔掉旧地毯和曾经最喜欢的椅子。一项行为研究显示,相比得到,我们更害怕失去。我们经常在做某件事时犹豫不决,是因为人类总是在潜意识中害怕损失,无论损失系数计算下来有多小,甚至哪怕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我们还是会害怕有任何程度的损失。
2007年,斯坦福大学的科学家对受试者谎称:“你刚才损失了20美元。”受试者负责快乐的大脑区域的活跃度明显降低。当受试者听到“你又获得了40美元”的消息时,这片大脑区域明显被激活,但是活跃程度明显低于刚才那条消息带来的减弱程度。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会以高出市场价两倍的价格卖自己的旧车;反复试穿后还是很难下决心买一件衣服,但是网购时看到“库存2件,有1人正在浏览该商品”时就会毫不犹豫地下单。
“我知道,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我還是害怕坐飞机。飞机失事的概率虽然很小,但仍存在啊。”
据统计,尽管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之一,但在发达国家,仍有30%的人患有恐飞症。有自我保护欲是人类的基本特征,是人类在复杂的环境中,经过了几百万年的进化而形成的。因此,即便只是一个假设的可能,只要带来危险的概率存在,我们就都会自觉排斥。
在一项实验中,受试者愿意支付两倍的费用清洁厕所,只为将感染疾病的可能性降至最低,但事实上,即便不清洁,感染疾病的风险也只有万分之五。同样的,人们更喜欢收益极低、但最安全的理财方案;病人更愿服用“不治病也不害人”的药物,因为更有效的药副作用更大;国家花在打击恐怖主义上的钱比花在提高道路交通安全上的多得多,尽管后者导致的死亡率更高。
“我已经下了10次注,10次都输了。我敢打赌,第11次我肯定赢。”
1796年,法国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发现,马上要成为父母的人常认为,如果他们的亲戚和朋友家生的都是男孩,自己就会生女孩,反之则会生男孩。在过去的200年里,人们一直在潜意识中确信,如果一些随机事件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发生了,那么将来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得那么频繁。
赌徒谬误常在面试时影响面试官的判断力。如果只能有固定的人数进入下一轮复试,面试者的出场顺序就至关重要:如果前面几个人表现得都非常好,并且面试官都通过了,那么之后的面试者就比较倒霉,因为即便你表现得同样优秀甚至更优秀也很难受到面试官的青睐;反之,如果前面几个人表现得都很糟,之后的面试者即便表现得并不出色,面试官都会感到眼前一亮,然后让他顺利通关。
“我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不直接印刷更多的钞票来支付养老金?!我们应该放弃使用纸币,全面实行数字化交易,避免浪费纸张。”
1999年,康奈尔大学心理学家贾斯汀·克鲁格和密歇根大学心理学家大卫·邓宁让受试者做了一套测试题,然后让他们预测各自答对题目的数量和成绩排名。实验结果显示,受试者的实际排名与预测值都有偏差。其中那些排名靠后的人表现出的这种认知偏差最为明显,他们普遍认为自己的排名高于平均水平,但事实恰恰相反。排名靠前的人则普遍低估了自己的排名。邓宁和克鲁格将这种认知偏差称为“邓宁-克鲁格效应”,即能力弱者往往会在很大程度上高估自己的能力,能力强者则会低估自己的能力。这种效应通常表现为“低能者困境”,即能力弱者无法客观评估自己的能力,无法判断自己的无知,也无法识别自己的错误,因而陷入深度无知。
1995年,一名抢劫了一家匹兹堡银行的罪犯,在实施抢劫时没有佩戴面具,警方在其犯案后一个小时就通过街道的摄像头追踪到他的行踪。被捕时,这名罪犯感到十分困惑,他说自己已经用柠檬汁涂了脸——他认为柠檬汁具有隐形水的功效,认为自己不可能被摄像头拍到。这就是典型的“低能者困境”。事实上,这一效应在大多数人身上都很常见,尤其是当人们在争论关于政治、足球和医学等专业性较强的话题时。遗憾的是,知识渊博的专家无法理解低能者的无知程度,他们的专业知识也无法帮助低能者,这仿佛是一种“知识的诅咒”,正因为如此,企业里极少数的高层精英等超级能干的人提出的建议常常是无力的,因为“普通人”对他们的提议无法认同。
邓宁-克鲁格效应还解释了,为什么能力强者也常遭受打击:在某一特定领域真正称得上是“专家”的人,会很敏感地注意到自己的不足,因而变得更加谦虚谨慎,但也因此常低估自己的能力,甚至认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专业才无法帮助对方摆脱无知。
[译自俄罗斯《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