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松
当岁月流过你的生命长河,当你的世界渐渐渺小,我愿给你的心灵以温暖,给你的灵魂以慰藉。
——题记
阎连科在《田湖的孩子》里说:“世上的浪漫,莫过于某种童年的记忆;记忆中最结实的存在,就是那叫故乡的地方。”我时常在想,童年的记忆中有什么?而故乡又有什么?
我告诉自己,那里应该有唠叨不停的奶奶,那里应该有满脸慈爱的父亲,那里应该有儿时一起戏耍的伙伴……可我唯独忘记告诉自己,那里也应该有年轻的母亲。
我很少提及母亲,在任何地方,就连幼年时的习作我也只写过《我的父亲》。记忆中的母亲,是个中等个子、皮肤黝黑、壮硕有力、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妇女。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时常打我,虽然她从未承认过,但在我断断续续的儿时记忆里,有她拿起藤条的模样。大概也是如此,我和母亲是不大亲近的,多数时候,我只会和父亲谈心事。
和父亲对我的宽松不同,母亲不管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让我拿第一。这让我从未在她的身上感到过慈母的情怀,有的,只是严厉的骂。
随着年岁见长,学识见长,我渐渐开始瞧不起母亲,因为她没有文化。我没有办法和她去交流浪漫主义,去谈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们之间,有着一重又一重的隔膜。
那年發生的一件小事,让我渐渐开始理解我的母亲,这个没有多少文化,但在我生命的长河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女人。
那年去外婆家,小姨给我看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在橘色的灯光下,依稀能够辨认出照片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女人是我母亲,但照片里的孩子绝对不是我。
小姨告诉我,那是4岁时溺亡的我的哥哥。她说那段时间是母亲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光,痛苦到母亲时常精神恍惚,就算是我的出生,也没有减轻母亲对这位我从未谋面的哥哥的哀思。
我也是从小姨那里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在小时候打我。因为儿时的我太贪玩,经常偷偷跑去水边。这让母亲万分害怕,害怕哥哥溺亡的悲剧在我的身上重演。母亲只能用藤条让我记住不要去水边,而彼时的我又怎会记住这些。到头来,反倒是记得了母亲抽打我时的那份恨。
小姨还和我说了很多,说在她和母亲小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外公只得把两个女娃留在家里,送我唯一的舅舅去念书。也正是因为如此,母亲才没什么文化。小姨说,年轻时的母亲曾经去过北京闯荡,只可惜几乎目不识丁的母亲终究没能在那繁华的都市扎下根,黯然地回来了。
我这才明白,为何母亲对我如此严厉,因为她吃过没文化的亏,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她的老路。而我,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却为自己学到的那点知识在她面前沾沾自喜,甚至开始瞧不起她。
如今,我大多数时间在外求学,走在千万人都在走的高考独木桥上。每次从学校回到家里,也不过是叫一声妈。窗外细雨如丝,带来秋的倦意与惆怅。我突然想起王小波写过《我为什么写作》,我也时常问自己,我为什么写作。我一直以为自己为自由而写作,而今夜,我是为了忏悔那些无声的过往而写作。
我赶紧写下这篇我本打算取名为《我的母亲》的文章,因为我怕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不会再如今夜一般深沉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