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欣
村庄的巷道
但凡稍具规模的村庄都有几条长短不一的巷道,这些巷道不一定都那么笔直,他们或者曲曲折折、或宽敞、或狭窄、或长或短、或纵或横。每一条巷道除了通往巷道里人家,还会曲曲折折地通向村庄里其他左邻右舍,通向村庄周围的田塍地块,通向村前的那口古井,通向古井隔着田塍哗哗流淌着的小河,通向村庄周围那些沟沟岔岔坡坡岭岭。每一条村庄的巷道也都会通向远方的官马大道。
这些村庄的巷道或笔直,或曲折,没有人刻意地去丈量它的长短。居住在村庄里的人们,居住在每一条巷道的人们从他蹒跚学步到他魂归故土,很多人始终在这些巷道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走着,他们在巷道里所走的里程也许是绕过地球几周。不管村庄里的人们在那些巷道走过多少来回,有些人始终没有走到巷道的尽头。他们始终就在村庄的巷道和巷道一直延伸着的田塍、山坡、沟岔间奔波着,忙碌着。
这些村庄的巷道或长或短,或曲或直,始终没有城市里的车水马龙,没有城市里纷繁噪杂的喧嚣。最纷繁,最噪杂莫过于犬吠鸡鸣,莫过于牛羊的哞哞声和咩咩声,除此之外,就只有人们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穿梭的脚步声,和在夏秋季节才有的中午树上趴着知了的“知了、知了”的吟唱和那些落在树枝上或者房屋顶上的风老鸹、小虫、老鸹叽叽喳喳的和声,到傍晚秋凉和着杂草丛中的蛐蛐以及蛰伏在水塘、秧田、水渠里的青蛙伴奏的交响曲。冬春的夜晚,村庄的巷道连着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祥和与宁静。
村庄里的巷道连接着的是村庄里人们的风花雪月,连接着的是村庄里人们的喜怒哀乐,连接着村庄里的人们走向田塍山野、走向外面世界的起点。
很多村庄的巷道是用石板铺成的,石板铺成的巷道是很奢侈的巷道。下雨天走在石板铺成的巷道上是不会出现泥泞和滑到的事情。
槐树营本来是一个不大的村庄,巷道也就三五条之多。槐树营是一个建在黄土岗的村庄,在槐树营三五条的巷道里没有一条是用石板铺成的。那些别的村庄用石板铺成的巷道对于槐树营的人们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极其奢侈的享受。槐树营的巷道一地的黄土,晴天时细腻平滑的路面走在上面很柔软、很舒畅;到了雨季,那些下个不停的连阴雨,泥土被雨水泡得膨胀起来,一脚下去,泥和水马上淹没脚面,黄胶泥和着泥水把脚牢牢地粘在路面上,和着泥水很难自拔,就是艰难地拔出来,又湿又滑的黄胶泥一不小心让人摔个四脚朝天。
槐树营自从有人居住,从最初的一家慢慢地发展到几家、十几家,到现在的百户人家。从最初的一条巷道,到现在有三五条巷道。这些自然的黄土巷道,从祖辈们到后来人,人们一直行走在铺满黄土的巷道。在这些巷道里,不知有多少幼儿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蹒跚着走出巷道。他们无休无止地、来来回回行走在巷道里,在巷道中慢慢地长大,有的从巷道里走向外边,走向更远的外边的世界。那些没有走向外边世界的人们,一生中从家门口走进巷道,再从巷道走向田塍,走向村前的常年流淌的小河,走向村庄后面的山岭沟岔,每天重复着两点一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最后在一帮乡亲们的帮助下,被装在用木板制作的棺材里被八个人抬着顺着巷道走向村后的沟岔或者山坡,深深地埋在黄土之中。那堆泥土,对于那些一生中只在巷道与田塍间来来回回穿梭的人们,对于那些始终没有走出巷道,没有走到外边世界的人们,那堆泥土就是他们所走过的巷道的尽头。
三舅是四伯母的娘家三哥,和我住在同一个村庄,正因为住在同一个村庄里,虽不是亲舅,情同亲舅甥。三舅在我记事以后就没有走出过槐树营,他一直游走于槐树营的巷道与巷道之间、游走于巷道和田塍之间、游走于槐树营的巷道与那些和槐树营相连的山山沟沟、岭岭岔岔。在这些田塍地块、山岭沟岔,三舅一生在伺候着脚下的那一片黄土,伺候那片黄土地上所长出来的一季又一季、一茬又一茬的庄稼。三舅的汗水,三舅的心思,一直留在那些土地上,他不愿离开这片土地。那年,三舅的大女儿的婆家找在相邻不到十里远的一个村庄里,媒人让三舅去到女儿婆家看看家境和现状,三舅死活不去,三舅说:将来日子是他们过的,闺女看中的,就让她自己决定。三舅的大女儿从出嫁到生小孩再到人到中年,他老人家自始至终没登过一次门。
我对三舅的敬仰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亲戚,对他的敬仰是因为他那娴熟的庄稼手艺和技术。拿家乡的话说,三舅是槐树营的庄稼筋,是把式。
在槐树营那些方方正正、尖尖角角、沟沟岔岔、坡坡岭岭的土地上,三舅最清楚哪块地的土质是黄胶泥最适合种红薯,哪块地是淤泥土适合麦稻两种,哪块地是沙土地适合种芝麻……三舅对于季节的把持是恰到好处,秋收完毕该到播种小麦的时候,很多年轻人不管到不到季节,总是火急火燎地收完秋茬直接播上小麦。三舅总是说,虽然老古语说消停买卖谨慎庄稼,再谨慎也要知道季节呀,“白露种高山,寒露种平川”这是先辈们留下来的农谚,不到季节种下的庄稼就像女人怀孕,就像不足月生下孩子一样,生下的孩子亏呀。三舅不急也不慢,把地犁一遍,炕上十天半月,把牛圈粪、猪圈粪、鸡屎粪、人粪尿统统打扫干净送往每块地,快到播种的季节,他把地再犁一遍,细耙几遍,把那些黄土弄得就像一地的细面,把地面平整得就像用水平仪测过一样。然后才把种子该撒的撒、该播的播。三舅播出来的麦子、插出来的秧苗横平竖直,竖看一条线,横看一条线,就像画里画出来一样。三舅的庄稼是村庄里的风景,是村庄里庄稼人的标杆,更是他对那片黄土地的尊重。
三舅没读过书,脑子有些死板,他的脑子里装着的是那些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庄稼经,是父辈们灌输的农谚和一脉相承对脚下那片土地的親切和溺爱。看着现代年轻人毛里毛糙,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季节不季节在土地里撒下种子就算完事,认为是对土地的不尊,是对土地爷的不敬。有些时候三舅有点“九斤老太”的心态,长长叹息:唉,咋这样呢?一辈不如一辈,种地也能当儿戏,瞎糊弄,咋就不知道地是有灵性的,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季呢?三舅对待土地就像对待孩子或者就像对待待雕刻的玉石、或者一块上好的木料,拿捏在他手里的那片土地,精雕细琢。他把这片土地雕刻成一件艺术品,雕刻成一幅版画、雕刻成一首诗,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那一块块金灿灿的麦子、玉米、水稻是他如意的作品。
三舅一生没有走出过槐树营,没有走出过槐树营的巷道,没有走出过槐树营的那些山山岭岭、沟沟岔岔,慢慢变老的三舅到后来身子佝偻着,就像一弯新月,他那刻满皱纹的脸饱经岁月沧桑,不管他走在哪条巷道或者哪一片土地,他的眼始终盯着脚下的那一片黄土。后来三舅走了,他没有走远,他是被槐树营八个后生们装在棺材里抬着,行走过两条巷道埋在槐树营后边的小山包上。在那里他可以俯瞰槐树营每一条巷道、每一座房屋、每一块土地、每一条河流沟岔。那堆高高隆起的黄土是三舅走过槐树营所有巷道的终点。
村庄里的巷道,不管是横平竖直还是曲曲折折曲径通幽,大多是没有名字的。在一个地方生活很久的人们走在这些叫不上名字的巷道,七拐八折不用问总能走到他要去的地方。
一个村庄的巷道是人生起步始点,我就是从槐树营巷道里的始点开始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走过很多地方,走出我人生之路。
村头的老井
每一个村庄都有一口老井,就像每个家庭都必须有锅台灶具一样,是谁也离不开的物件。只有那些个沟沟岔岔三家五户或者孤庄独户的人家,他们大多是依着山坡,依着山坡边的小河或者是小溪流而居,往往他们在小河边或者小溪旁挖一个小坑,小坑的周围用石头一层层地围砌几圈,石头上面常常放一把用葫芦做成的水瓢,这就是一口水井了。挑水的时候把水桶放在砌好的石围上,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把水舀到水桶里,倒也简单明了。遇到夏秋的雨水季节,山里发大水,那些个简易的水井往往容易被大水冲毁,大水过后,那些个人家很快又在小河边或者小溪旁挖一个坑,围砌几圈石头,一个水井又成了。
住在那些个沟沟岔岔之外的村庄的人们,不管是十几户,几十户或者是几百户,每个村庄都会有一口老井。这些个老井的泉水滋养着这个村庄几代、几十代的人们。不管这个村庄繁衍多少,外来多少的人口,都会一直沿用一口水井,人们自始至终信奉一个真理“水越吃越旺”。所以在豫西南大大小小的村庄里没人吝啬水井里的水被多少人喝过,有多少人要用这个水井里的水。因为他们不怕水井里的水被用完。
在豫西南重阳河沿岸的大大小小的村庄,每一个村庄的庄口或者是庄前的那口老井上差不多都架着一副辘轳,井都大同小异,有些深一些,有些个浅一些,但辘轳的形状也都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做辘轳的材质有一些差别。有些是用纯柏木做成的,有的是用桦林木或者是纯洋槐木做成的,还有个别的辘轳是用纯铁质的材料制作而成。不管什么材料做成的辘轳,那口老井在每天清晨鸡鸣狗吠之后,在牛的哞哞声和羊群的咩咩声之后,在勤劳的人们早起扛着犁耙、锄头出门趿拉趿拉的脚步声之后就会远远地听到辘轳咯吱咯吱的汲水声。辘轳咯吱咯吱的声音标志着新的一天开始。
一个村庄里的老井,大多数人是说不清它的来历的,它究竟有多长时间,有多悠久的历史很难有人说清楚。我问年岁最大的三爷:“咱们这口井有多长时间了?”“谁知道,打我生下来就吃这口井里的水,我记事的时候这口井就是这个样子。”一口老井是一个村庄的生命,是一个村庄里的生命延续。一个村庄也许是村庄里那口老井井底源泉的兴衰而决定着村庄里的人们是否兴旺发达。很多个村庄肯定是先有了人然后才有了老井,一口老井也许就是一部整个村庄的历史,也许就是一个村庄的风花雪月的记载。
重阳河上有一个叫槐树营的村庄,那是我的出生地。小山村依着伟岸的南山排列着,村前有一条由东而西的大道,这条大道是历史上西进秦晋东出荆楚的历史古道,挨着路的北边有一条常年汩汩淙淙流淌着的小渠。水井挨着小渠坐落在村子的中间。我们村子的水井有别于很多村子的水井,它没有像其他村子一样的辘轳,在离井沿六七尺东边矗立着两人多高有碗口粗的两根柏木支杆,支杆上横架着同样是碗口粗的柏木横担,横担的中央用铁环竖挂着一根小盆粗细的约一丈多长的柏木,柏木的顶部用铁链和铁板扣着一根胳膊粗细的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竹竿的最下端用铁板扣着一个大铁钩,我们把它叫作吊杆。用吊杆打水要比辘轳打水轻松很多,也快很多,但是没有经常用吊杆打水的人们是很难从井里打到水的,往往他们把水桶挂在勾上,用力把水桶系到井里,要么是打不到水,要么把水桶掉到井里沉到井底。
我们庄上的人们不管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几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都无师自通地用着那根不知是哪辈哪代开始启用的吊杆。把水桶挂在铁钩上,稍稍用点力把水桶放到井里的水面,手扶着竹竿向里带一下水桶再向外用力按一下就打满一桶水,这个时候竹竿上面的柏木平行地悬空吊在那根横担上,上下悠两次,拉着竹竿稍用力向上一提,一桶水就提到井口。
小的时候最喜欢看奶奶去井里打水的样子。我们家离水井最近,只一路之隔。奶奶个子不高,一副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路不算太快。奶奶打水往往只提一个桶,把水从井里打出来以后一只手提着桶向前一悠,一只脚向前走一步,再向后一悠,第二只脚又向前迈一步,就这样在水桶前一悠后一悠中慢慢地把水提回家。
我们庄的水井是很讲究的,水井周围用石头砌起来方方正正的一个很大的平台,平台的周围栽着一棵棵柳树,柳树下面放着一个个石凳。靠着平台的南边固定着一个很大的用石头凿出来的水池,那是村庄的人们淘菜、洗菜的专用水池。水井除了吊杆,水池外还专门放着一根竹竿上绑着的梆子(用木头凿出来的水槽),那是让南来北往的路人口渴了用梆子在井里打一梆子的水,坐在石凳上就着梆子边喝水边休息。
井台上不仅仅只提供路人的休息场所,夏秋季节里村庄里的那些男男女女的人们,中午歇晌熬不过焦热烦闷,女人们拿着鞋底、鞋帮,男人光着上身,手拿着一杆旱烟袋,或围坐在井台上柳荫下,或坐在路边的一排榆树下,有的干脆脱掉鞋子搬一块石头坐到水渠的边沿把双脚浸泡在水里,更有甚者拿着一个水桶在水井里打一桶水就着井台的边沿边冲洗着边和那些个男男女女们有一搭没一搭,黄嗒嗒黑嗒嗒的说着闲话。
燥热的夏天和初秋是村庄里的人们最最繁忙的时候,收割麦子的人們左胳膊一大搂一大搂地把麦子搂在怀里,右手挥舞着闪着蓝光的镰刀把麦子一缕一缕割下来,然后捆绑起来,或肩挑或架子车拉,把那些个麦子送进麦场。割了一中午或者一天麦子的人们,收获了丰收,同时也搔弄了一身的灰尘,麦子的灰尘使人感觉浑身瘙痒难耐,于是那些男男女女们就会走到河里,男人们占领着河的上游,女人们占领着河的下游,脱光身上的衣服,赤裸着在河水中洗去身上的尘埃,冰镇浑身的燥热。当然打麦的时候,扬场的时候,浅秋钻进那些个一人深玉米垄子的时候,弄了一身一身的麦糠尘土或者被玉米锯齿状的叶子刺喇一身的麟痕火辣辣的难受时,人们一样要跳进河里去冲洗,去冲凉。
井也是要洗澡的,只不过井洗澡是一年只洗一次。给井洗澡那叫淘井。淘井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而且要有一定的规范和程序。淘井往往选择在三伏天很久没下雨,水位下降,天气干旱的时候,全村人一桶接着一桶把井里的水舀干,指派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临下井的时候下井的人要先喝几口酒,下到井底把那些个淤泥呀,碎砖烂瓦统统清理出来,一直清理到见到连山石为止。淘井与其说是一个过程,倒不如说人类给井来一次净身,清除井底和井壁的污泥浊水,还原人们对于井水卫生的需求。
一口村庄里的老井孕育出多少村庄里的故事。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刚刚朦胧记事。那也是一个夏天,也是一个中午大人们午休的时候,我领着大约两岁的弟弟在井边上玩,不知怎么搞的,弟弟掉进井里,弟弟刚掉进井里,刚好走来一个我到现在记不起是谁的大人,我也不知道害怕,对来人说:“哟,我可不得给弟弟玩了。”那人问道:“咋啦?”我说:“弟弟掉井里了。”那人赶忙走近井边一看,我弟弟还在井里乱刨,就撒丫子去喊我父亲。父亲听到喊声,鞋也没顾上穿,风一样跑上井台,抓住吊杆就下到井里。还好弟弟还在水面上乱刨着,父亲抓着弟弟,那个给父亲报信的人也赶到井台边,扶住竹竿往上吊。井下的父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抓着吊钩,两只脚蹬着井壁的石头上来。弟弟救上来了,父亲把弟弟平放在井台的石头上,用手挤压弟弟的肚子。弟弟吐出很多的水,吐完水,弟弟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听着弟弟的哭声,父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事情过后我挨了一顿打,这顿打是很重很重的、很痛很痛的打,这顿打是我和这口老井有着最直接的故事、最难以忘怀最记忆犹新的往事。这不是这口老井的错,也许是神灵保佑着我弟弟一直漂浮在井的水面上才得以保存着弟弟的性命,我一直到现在对村庄里这口井很敬重,也是念念不忘。
一年之中在村庄里有很多不成文的习俗,一年之中的节日里要敬很多的神灵,比如初一十五敬土地爷,腊月二十三敬灶王爷。在我的印象中我家每年敬龙王爷要比敬其他神灵要隆重得多,要庄重得多。家乡过年有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往往从前一年的腊月二十三开始,到第二年的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二月二这天,母亲要蒸很多品种的馍,用白面做两条龙,再做一些猪、鸡、鸭等等的小动物,用一些豆面做很多的灯盏(用豆面团做成上面有一个小坑的馒头),馍馍做成后,父亲母亲先在那些个灯盏上的小坑里添一些香油,用线绳做成一个捻,插在灯盏的中间,然后把那些个龙啊,小猪,小鸡,小鸭灯盏通通装进一个篮子,带着一家人走向井台进行祭拜。我在想:父母对于这口老井虔诚的祭拜也许是对老井尊重生命的感恩,对老井延续生命的报答。
我刚三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乡沉入商海,到现在已有三十个年头,走的时候村庄里的那口老井依然有汩汩淙淙的泉水荡漾在整个井里,依然是全村庄人主要的水源地。将近三十年了,我久居县城,很想再喝一口村庄里那口老井里甜丝丝的井水,当我再一次回到阔别多年的村庄,回到滋养我长大的那口老井旁,那口井和那口老井的物件还在,只是井已干涸,那口井真正的成为了老井,想喝一口老井里的水的愿望变成了失望。我问村里的人们,“井水为什么会干枯?”村里的人们回答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怕出力,先是在自己的门口打一口压井,家家户户都有了压水井,然后老井就干枯了。老井干枯了,家家户户的压水井也相继干枯了。”“现在村里人吃水咋办?”我問,“村里人吃水是从很远的地方引来的自来水。”村里人这样回答我。我想,我是喝着这口老井里的水长大的,这口井里的水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就是流淌在我肢体上血管里的血脉,是我灵魂的全部,如今井水已经干枯,我的血液仿佛已经静止,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落魄。我茫茫然然地魂不守舍地走出村庄,走向我不知道该走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