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冲锋队”老兵忆纳粹末日窘境

二战后期，纳粹德国陷入战争泥沼之中：没人，没物资，没装备。作为对国防军力量的一种弥补，纳粹开始动员国内所有尚未被征召服役的男性组成“人民冲锋队”。本文通过一名“人民冲锋队”老兵的回忆，复原了纳粹德国末日的境况。

图为“人民冲锋队”队员

老兵再入役

1944年10月18日，星期三，奥托·德克尔在老家伊瑟尔堡的普通一天开始了。早晨去上班前，他边吃早餐边看报纸，报纸上刊登着德军与盟军在西线的贡比涅、亚琛和东线的东普鲁士爆发激战的消息。而这天最重要的消息，是纳粹党卫军领袖希姆莱发表讲话，正式宣布“人民冲锋队”成立。

德克尔看明白希姆莱讲话稿的主旨——组建全国性的民兵组织，所有年龄在16至60岁之间的男性德国公民都必须参加。妻子海尔格很是担心，德克尔则劝慰她：自己不会上前线，最多在后方协助警察维持秩序，看管厂里的外国劳工。而且自己瘸着一条腿，很可能根本不会被征召。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安：希姆莱的讲话中把“人民冲锋队”比作1814年抗击拿破仑的“乡土防卫队”，严令“人民冲锋队”战斗到最后一颗子弹。而“乡土防卫队”当年是作为游击队使用的，身为一战老兵的德克尔很清楚，他当兵那时候，抓到游击队员都是就地枪毙。

希姆莱的讲话发表后，德国各地纳粹党部纷纷贴出告示，征集“人民冲锋队”队员。德克尔想尽办法跟纳粹地方党部申诉，说工厂离了自己不行。11月初，德克尔所在的工厂老板海因里希·齐格勒告诉他，纳粹要求各工厂提交本厂已在“人民冲锋队”登记的技术人员名单。由于参与生产“铁拳”反坦克火箭筒，他的工厂获准保留员工总额的70%。也就是说，当时工厂共有10个人，必须交三个出去。两个维护机器的资深技工，三个监督外国劳工干活的资深木工，这五个必须留下，齐格勒自己当然也算一个。剩下四个人，分别是一个60岁的看门人兼清洁工，一个因躲避轰炸从埃森疏散来的51岁难民，这人没什么手艺，还有一个是副厂长奥斯卡·齐格勒，最后一个就是德克尔。奥斯卡·齐格勒论工作和能力都不如德克尔，但他是工厂老板齐格勒的弟弟，而且跟本地纳粹党部负责人是好朋友。于是，他也被留下，只能德克尔和另外两个人去。11月12日，星期天，各地举行了“人民冲锋队”集体入队宣誓仪式。

训练与演习

一开始，“人民冲锋队”的训练都安排在周日，这样不耽误大家上班，训练内容就是队列和上纳粹党政治理论课。“人民冲锋队”没有配发制服，武器除了当地纳粹党部凑了一些枪，多数队员只能用自家的枪，结果大家手里常常操着五花八门的猎枪、手枪乃至气枪。

“人民冲锋队”最大编制就是营，下辖连、排和小队。营长由纳粹地方党部任命，营长以下军官由营长自行挑选，德克尔所在营，全称北威斯特伐利亚第38区第20营，简称第38/20营。各连兵源都按籍贯，伊瑟尔堡人编成了该营第3连。营长是52岁的莱因哈特·谢特，前陆军上尉，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德克尔的连长叫约翰·艾登，一战时当过排长。艾登是德克尔的生意伙伴，他邀德克尔在连部做文书官。

“人民冲锋队”军官先期接受国防军的训练。11月底，军官训练完毕，队员的正式训练才开始。德克尔他们接受 MP40冲锋枪、MG34、MG42机枪和“铁拳”射击训练。德克尔对MC42机枪印象深刻，比他一战时用的MC08射速快太多。

1945年1月14日，第38/20营奉命转为现役战斗部队（颁发士兵证件），守卫威斯特法伦防线。所谓威斯特法伦防线，不过是沿着伊瑟尔河用于阻滞盟军进入下莱茵的防御阵地。1945年2月底，第38/20营每个连都有MG81航空机枪，人手也能配发到一支步枪，但弹药非常有限。还缺乏车辆，他们只能徒步巡逻，后勤也是一团糟，德克尔经常在连部为填饱全连的肚子而伤透脑筋。

1945年2月，第38/20营的士兵们盼着退役，按照颁布的征召法令，“人民冲锋队”的队员服役期为六周，2月25日就到期了。到期前一周，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地方长官阿尔弗雷德·迈耶签署命令，无限期延长他们的服役。因为就在2月18日这天，加拿大军队攻入下莱茵地区，距威斯特法伦只剩20公里，德军H集团军群在莱茵河以西的战斗中遭受重创，迈耶遂将1.5万“人民冲锋队”推上战场。

“都结束了”

1945年3月，战局越来越紧张，“人民冲锋队”全天执勤，不再有探亲假。3月22日，英军向莱茵河一线发动进攻，第38/20营初经炮火。这天，盟军空袭该营驻守的埃梅里希-威塞尔铁路沿线，附近的安霍尔特和伊瑟尔堡也遭轰炸。

3月23日晚上，德克尔和战友们庆幸自己还活着，全连伤亡不大，有几个人失踪，怀疑是当了逃兵。德克尔也想到当逃兵，或者躲起来，等盟军过来后投降。但要是德军先找到自己怎么办？“人民冲锋队”队员也是士兵，按照军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德克尔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找到了附近第2连的连部。

3月26日，德克尔亲身经历二战中的第一次战斗。当时，他去向第3排排长弗兰茨·阿克曼传达命令，一处前沿观察哨里的机枪手发现敌人动静，马上开火。德克尔和阿克曼也赶紧加入战斗，用步枪射击，一小队加拿大士兵马上撤回。还没高兴片刻，盟军炮火接踵而至，炮弹准确敲掉了这处机枪哨位，两人阵亡，其余的人全部负伤。德克尔觉得震惊，其实，这在西线的“人民冲锋队”里是家常便饭。

3月29日黎明，密集的炮弹突然砸了下来。紧随着，东面和东北方向也传来枪声。艾登和德克尔判断，第3连的阵地正面朝西和朝南，他们这是被加拿大军队抄了后路。唯一的希望是，部署在南面的第4连能挡住盟军攻势，第3连趁机撤入多尼克重新组织防御。艾登正在派人去联络各排，负责在楼上观察的阿尔伯特·哈克大喊道：“敌人过来了！”德克尔和另外两个战友赶紧上楼，只见一支加拿大军队小队，正从北面沿着一条小路的边缘朝多尼克镇移动。四名老兵端起步枪射击，加拿大士兵赶紧卧倒隐蔽。这时，连长艾登也上楼观察，他发现远处闪起一道火光，那是“铁拳”发射的尾焰，明显是从第1排阵地打出去的。伴随着“铁拳”的爆炸声，机枪射击声连串响起，远处还蹿出一股橘红色的耀眼火焰。加拿大人有喷火坦克！

腹背受敌，山穷水尽，唯一的选择大家心照不宣。艾登说了一句：“都结束了。”3连连部全体人员就这样扔出武器，一个个高举双手，手里拿着士兵证件，走上多尼克的街道，嘴里用德语和拙劣的英语喊着“不要开枪”，向加拿大军队投降。

英军对待德军俘虏相对友善，所有“人民冲锋队”队员不论军衔，一律被按照德军普通士兵对待。德克尔在比利时的战俘营中呆了不到一个月，战争就结束了，结果数十万战俘涌入盟军战俘营，压力顿时难以承受。为此，盟军马上释放遣返战俘。于是，德克尔和战友们上了6月份乘船回国的第一批释放名单。6月底，德克尔正式恢复了平民身份。这个“人民冲锋队”队员的经历，只是二战末期许多普通德国人的缩影。他们大多以这样的方式经历战争，从而能真正反思战争，珍视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