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济南公安往事

米绪

1948年9月24日，济南解放。9月28日，济南特别市公安局组建成立。

首任局长李士英进入的警察局，“空空如也，连一张办公桌子都没有了，警察跑得光光的，屋子里也是空空的。”

此前的21日，中共中央华东局发出《关于接管济南的工作指示》，指出：“我们不仅要坚决地攻占济南，在军事上取得伟大胜利，而且要完善地接管济南，在政治上取得伟大胜利。”

李士英的副职、继任者凌云曾这样写道：

“济南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解放军解放的第一个省会城市，也是我新生人民政权第一次领导和管理省会城市。接管好、管理好这个城市，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和战略意义。”

在亲历者的回忆中，这场“政治上的胜利”赢得艰难而伟大。

600余公安创造接管的济南模式

1948年9月，省公安总局局长李士英带领600余名公安干警进入市区，接管国民党警察局。

接管济南的准备工作早在1948年初就被提上了日程。1948年4月，潍县解放。潍县的接管经验为济南的接管提供了有益的借鉴。随后，华东局在青州成立了济南联合筹备处，对外称青州建设研究会，主要任务是制定接管政策，培训接管干部。

他们住在益都一个天主教堂里， 对济南市的国民党军队、特务机关、 警察、政府机构、工商业者、市区街道等，都做了详细的调查整理，以“青州研究会”之名，印刷成 十几本书，如《济南概况》等，供干部学习参考。

参加接管济南的人员共8000余人，自1948年7月下旬在青州开始集中，到9月上旬在张店集中完畢。

老干警杨学坤回忆，当时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济南公安各种业务，包括交通、消防、侦查、 治安各个方面，在那里编了队，公安分局各股、市局各科人员都分配好了。这样就分东西两路往济南进发。

1948年9月23日，济南战役尚未结束，接管人员即随着攻城部队冒着炮火分东西两路陆续进入市区，在军管会的统一领导下，对济南市开始了全面接管。杨学坤参加西路从昌乐往济南跑，因为白天飞机炸得非常厉害，只能晚上步行。

当时，根据华东局的要求，进城后有两大任务：一是保护粮食、煤炭；二是维持好社会治安。

处理战后的隐藏特务、散兵游勇，以及维护社会治安，是意料之中的。没预料到的是大粪、垃圾、大量尸体也成了问题。街上有五六千具尸体，又在热天，臭得很；围困攻打的时间长，家家户户的厕所都积满粪便。

李士英有两个月吃住都在办公室， 经常是这里出问题，那里有事情，可以很快处理。当然，成果也是相当喜人的：

国民党省党部的书记长庞竞塘在鲁南山区被捕获；司令王耀武在寿光县被活捉；国民党警察局长刘钦礼在黄河北买了辆牛车，化装后赶着牛车 向天津方向逃跑。在市里，捉到了国民党省党部中统省室主任董叔明；在省政府传达室下面，搞到埋藏的中统通讯员以上全部人员名单；还搞到了好几箱子三青团全部人员名单。

根据资料，济南特别市公安局成立后主要面临6项工作，分别是：清除战争遗迹，公安干警在全市掩埋尸体5000多具，清除垃圾30000多吨，平毁各类工事400余座，抢修了水电、路灯，疏通了道路交通；抓捕敌特：抓获各类特务骨干分子200余名，摧毁了济南特务反对党团和特务组织；打击刑事犯罪：组建了刑警队，先后破获系列大案要案，同时开展了收容散兵游勇、遣返乞丐游民工作，治理社会治安；建立户籍登记制度：颁布《户籍迁移暂行规定》，在全市开展户籍登记工作，通过户籍普查清查出国民党反对党团特务分子、地主恶霸、流氓分子6100余名，收缴武器弹药以及其他物资8000余件，培养治安积极分子7200余名；加强特种行业治安管理：对近千家特种行业如旅馆、刻字店、印刷所、影剧院进行调查登记并统一整顿管理；培养青年干部：开办了山东警官学校，后改为华东警官学校。

1949年7月，李士英南下，成为上海的首任警察局长。之前，李士英把山东省公安总局和济南市公安局的干部分作两套班子配备，一套准备南下。接收上海和其他城市公安工作时，济南的经验起了很大作用。

共和国首任国家安全部部长回忆肃特和镇反

1948年解放济南后的一个多月，凌云被任命为济南特别市公安局副局长兼 督察室主任。局长李士英调走后，凌云接任局长。凌云1952年到公安部工作，后任国家安全部部长。

在老同事的回忆中，凌云很能干，文笔出众，头脑清楚，做事认真，凡是他经手的事都清晰明了，有条不紊。

济南市原公安局长陈琪当时刚参加工作，他对凌云局长的第一印象：三十岁左右，脸庞白净，金丝眼镜，帅气威严，南方口音，声音宏亮，很有震撼力。在二处（经济保卫处）老干警梁正魁的回忆中，凌局长决策果断，有知识有文化，水平很高，乘坐一部黑色轿车，配有武装警卫员贴身警卫，有威风凛凛之感。

回忆在济南解放初期的工作，凌云认为主要抓了两件 事：一件是肃特，一件是镇反。肃特工作，并不单纯，既要查捕跑了的藏起来的特务，还要对付新派来的特务，并要利用这个机会将我们的情报人员派出去。破获“鲁西反共救国自卫军一、二、三纵队” 大案，就是派侦查员王明打入了敌特内部，凶险尤甚小说。

济南反动党团和特务组织十分庞杂，总人数约1.5万人。经过3个多月的努力，济南公安共抓捕特务骨干分子200余名，缴获电台10多部和武器弹药一宗，肃特工作取得初步胜利。1949年春节过后不久，在全市开展了反动党团特成员自新登记工作。

10月上旬，军管会和济南市委连续两次召开有关部门参加的会议，决定对各地派驻济南的情报、保卫组织和人员实行统一领导，由济南市公安局以军管会工作队的名义协调各方面的工作。

当时处决犯人以军事法庭的名义执行，实际上还是公安局的事。 第一次杀人是在体育场召开的万人大会，就是由凌云以军事法庭庭长或是以审判长的名义宣布的。

震惊全市的济南公安“4·1”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展于1951年。其中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首恶分子，依法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工业局三厂工程师谭思，任蒋匪军接收大员，仗势作恶多端，在厂内牵带狼狗，嘶咬、鞭打虐待工人，强奸女工，致怀孕开除。1948年 9月，当商埠已解放，我军距厂仅五六里时，谭有计划地破坏工厂，持枪威胁工人把已装好箱的三百万公尺导火索开箱掀入水湾，将六百发雷管丢入井中。解放后，还利用技术多次进行破坏活动。先后造成因其错画图纸致改装挂腊机返工事故和生产的五万发成品雷管不合格等。后谭思被枪决。

破获“鲁西反共救国军一二三纵队案”

1948年，濟南解放以后，已逃跑到广州的蒋匪山东省主席李玉堂派遣特务赵杰三、陈希城、邵兰田潜来山东，组建“山东绥靖总部鲁西人民反共自卫救国军”。这个所谓的“自卫军”共七个纵队，一个 指挥部。

他们活动于济南、青岛、徐州等地，网罗国民党特务、散兵游勇、土匪头子等建立反革命武装，刻制关防，印刷委任状，先后发展、任命匪特分子80 余名，积极搜罗武器，筹措经费，与 台湾特务机关谋取联系，伺机进行武装暴乱。

老干警王明假装自己曾是国军四十四师的团长，打入敌人内部。邵兰田表面上相信，却一再考验。他的副官长刘冠军常化装成小贩蹲在茶庄附近监视王明。有一天，刘冠军还突然闯到茶庄楼上威胁王明说：“我们是一伙特务！我与公安局有联系，发现你在搞反革命活动，我向公安局报告去！”王明反应很快，装起“熊”来了，赶忙赔礼道歉： “你决不能这样做！你要是 这样，实际上是害了你自己。”

王明在敌人内部，不断地设计将骨干“送”到我公安部门。还截获了特务在鲁西的情报：三个独立团，几个营，共有一千多支枪。

在青岛，趁着邵兰田单独出去联系潜伏电台，王明鼓动土匪们去逛青岛樱花会。他掏钱雇了十八辆黄包车，从樱花会到万国墓，转了一大圈。青岛市公安局趁机把这些家伙一个个全拍了下来。

从青岛回来后，王明又建议把所有的同党集中认识一下，以方便联系，让公安部门一下子掌握了所有的情况。1950年4月29日，济南、青岛、 淄博、兖州、郑州，凡是有这伙匪特的地方，都同时破案。抓获匪首赵杰三、陈希城、邵兰田及骨干分子82名，依法判处死刑12 名，其他罪犯视其罪恶轻重及坦白悔 罪程度，分别作了判处。

以武工队为主要班底的刑警队抓获“燕子李三”

济南解放初期，社会治安秩序很乱，土匪活动猖獗，杀人、抢劫案件接连发生。

老侦查员杨学坤回忆，他当时在十一分局即现在的天桥分局工作，有一天夜间在成丰桥北巡逻，看见一个人走得很急，让他站住他不站住， 一个同事就开了枪。走近一看发现此人手正伸向腰部欲掏枪。而西郊一个民警在夜间巡逻时则不幸被枪杀。

1948年8月14日夜 ，伪兵、土匪魏存芝、李广义伙同王善存、高记生等5名罪犯，跟踪一商船逆水而上，趁夜深之际，劫去北海币四百万、火柴13箱、染料34桶等货物，然后用刀斧、木棍活活将 船主船员9人打死，将船破坏，连人一起沉入河中。解放后，船民接连在黄河上发现尸体，非常恐慌。 济南市公安局很快将7名犯罪分子全部侦缉归 案，稳定了民心。

当然，最为轰动的是“燕子李三”的落网。

解放前，桂树槐在华东局社会部武工队工作，1948年济南解放时随李士英局长一起进的济南，被分配在刑警队工作。他回忆，当时刑警队是以武工队为主，并录用了部分旧警人员。

1948年底，济南经三路纬四路庆丰金店被抢，经理的父亲吴本 一被杀害。经过勘查，认为是李三所为。

燕子李三，本名李圣武。1920年出生，山东禹城县李家庄人。21岁起，以盗匪为业，流窜作案、横行抢掠。解放前，曾经多次被捕获。1949年1月15日，公安干警发现李三进入南门里元顺油粮店。刑警陈凯、 高剑秋等将李三一举擒获。在将李三押往市公安局的途中，遇上欢庆春节的锣鼓秧歌队，李三跳上一坍塌房屋前的土堆，抽出藏在内衣的手枪开枪，趁夜色混乱而脱逃。

后来了解到顾盛三曾在蒋军鲁西游击部队干团长，后跑行商、贩黑枣，与李三有交往。我刑侦人员与其两去徐州抓获李三。

1949年6月24日，民警以 公开查户口方式进入李藏身的院内，故意按户依次普遍查问，使其不易警觉。当查到李三住室时，内线外线齐动手，由桂树槐、曹金法等警察上前，将惯匪擒获。当场搜出美造加拿大手枪一支，子弹二十四发。

审讯中，李圣武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且说：国民党的时候，花上钱，能买命。如今，共产党不兴这一套，花钱也没用。经查证，李圣武共杀人10名，盗窃作案35起。1949年10月27日晨6时半，李圣武被绑赴刑场，在十二马路北卡子外执行枪决。处决惯匪李圣武的布告张贴后， 全市人民拥挤争看。街头巷尾在议论：“过去，国民党治不了他，抓住又说他‘飞了；如今，共产党不怕邪，动真格的，到底把这家伙抓住了，枪毙了，给老百姓除了这一 害！”

取缔反动会道门，抓获“皇帝”“君魁”“主席”12名

全国反动会道门约 有300多种，济南有142种。其中有现实反革命活动的24 种，设有佛堂口300多处，有道首和 办道人员4959名，道徒25700余名。

济南解放以后，我公安干警在6种反动会道门中， 就发现了“皇帝”“君魁”“主 席”12名。他们制作蟒袍玉带，官服 朝靴，私刻印章，封官加委，并搜集武器，伺机暴动。比如，天花道道首黄 笃平于1949年组织天花道，自封“皇 帝”，制作官服朝靴，组织武装，阴 谋暴动。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首要分 子石东林，自封“皇帝”，暗设了宫 殿。到处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密谋 在1950年秋进行暴乱。并规定“八月十五月光明，鸡叫一声天下明”为暴 乱的口号，阴谋复辟。

反动会道门还说什么 “交功德钱，好比做生意，出钱多， 得利就多，谁捐的多，谁的功德大， 死后升天，不见阎王，不变牛马、不 下苦海、不上刀山、不下十八层地 狱”等，不少道众轻信谣言，倾家荡产。还有些道首通 过吸收入道，邪术医病，摇卦卜事， 选“娘娘”等手段，奸污妇女，霸占女道徒。反动道会门“皇极收无道”，道首胡陈氏，自称“老祖”，又称“后清皇 帝”，她煽 动说：“武装会道门不久就起来，先攻下济南，再攻北京”。

新生的政权必须清除掉这些毒瘤，才能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1950年4月，济南开展了取缔反动会道门的斗争，共依法逮捕处理反动道首和有罪恶的办道人员1387名，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的120名。查到清抄佛坛堂口 313处。从各种反动会道门内查抄缴 获黄金360兩，银元6203块，长短枪 13支，子弹459发，大刀长矛55把， 人民币5704元，道产房屋837间，反动符书170330册及其他罪证一大宗。

1951年5月17日， 在人民公园举行了镇压反革命和取缔 反动会道门大型展览会，重点展出了反革命阴谋活动及罪证，其中有他们阴谋暴乱的 “军事计划”“政权组织编制”“行动纲领”；有欺诈愚弄群众的各种“坛训”“仙丹”“符法 咒语”；有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反动派所购之纪念章、委任状和会道门首恶通敌叛国的供状，以及枪支 弹药；有反动道首妄图登基做“皇 帝”用的龙袍凤冠。在展览会期间，就有512名 道徒当场声明退道，表示同会道门一 刀两断。

一碗坛子肉的惬意

据老干警杨学坤回忆，他所在的十一分局从第一任局长到第四任局长只有一辆旧自行 车，派出所连自行车也没有。市局开会，分局全体干警整队跑步，一边跑一边喊“一二三四”，分局局长都扎着武装带，带队前行。即便是市局，直到第四任局长薛瑞，只有一辆当时没收的破旧的华莎车，还经常坏。市局还有三辆吉普车，局长下基层检查工作，指导破案时因无车也得步行。

梁正魁回忆，镇反运动期间，他在二处三科任办事员。那时每个侦查员都配备手枪，两个弹夹，十发子弹。后来他也配了一支德国造枪牌手枪， 外观双枪筒，枪体扁薄，带在腰间不易显露。当时手枪质量有 “一枪（牌）二马（牌）三花口”之 说，因此，梁正魁非常珍惜爱护它，经常擦油，然后用红绸 包好。

当时机关干部、实行供给制待遇。食堂也有大、中、小灶之分。带肉的为细菜， 每份1角，不带肉的为粗菜，每份5分 钱。给梁正魁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每到周六改善生活，菜灶掌勺的大老李做拿手的坛子肉。坛子肉，就是把肥瘦搭配好的带皮猪肉切成段块，放在粗瓷黑碗里， 加酱油盐五香佐料和适量水，一碗一碗排放在笼屉里蒸，出笼时香气扑 鼻，满满一碗猪肉，漂着一层油花， 每碗2角钱，虽是当时最高价格，但当就着窝窝头，把这熟透喷香的肉块连汤也不剩地吃进肚里时，感觉十分惬意。

为了参加篮球比赛，二处还自己动手画场地，先用绳拉上线，然后把石灰粉盛在簸箕里，手提簸箕顺线边走边倒石 灰粉，很快画出白色界线。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新生的政权得到了保卫和巩固，一代干警的风华沉淀为共和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