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卡夫卡孤独内向、懦弱胆小、缺乏自信的性格与父亲的专横、环境的压抑莫不相关,正是这种性格使卡夫卡写出了荒诞小说。卡夫卡的小说用荒诞的形式和“陌生化”的手法,深刻地表现了现代人荒诞的生存状态和面对荒诞世界的孤独感、恐惧感。
关键词:卡夫卡;荒诞;真实
作者简介:唐霞(1963.8-),女,汉族,重庆铜梁人,重庆文理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主要从事外国文学和儿童文学教学与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9--02
卡夫卡1883年生于奥匈帝国的布拉格,20世纪著名的德语业余作家。1904年卡夫卡开始发表小说,作品数量不多,但其影响是巨大的,西方现代派文学的许多流派都将其视为典范和先驱。卡夫卡的生活与创作主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家庭因素使其与社会隔膜,形成了卡夫卡敏感、怯懦、忧郁的性格。文学创作是一种个体的精神劳动,具有极强的主观性,它也最能够体现出作家的创作个性。美国“文坛怪杰”爱伦坡的作品多以变态心理、犯罪等为主题,风格神秘怪诞,这与他孤儿的经历,与养父恶劣的关系密切相关。卡夫卡小说的荒诞风格也与他的性格不无关系,德国学者龚特尔·安德尔认为卡夫卡的身世证明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只能写出“卡夫卡”式的怪诞小说。
一、荒诞的卡夫卡
心理学家认为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与其成长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尤其是早年生活环境的影响至关重要。卡夫卡出生在一个犹太商人的家庭里,在他的成长中,父母对他的影响最大。卡夫卡的父亲赫尔曼·卡夫卡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百货商人,他身材健壮,坚韧强悍,而卡夫卡则自幼身体羸弱,身材瘦小。父亲的魁梧高大与自己的瘦小羸弱所形成的巨大反差常常使年幼的卡夫卡自惭形秽,而父亲不恰当的教育方式使卡夫卡逐渐形成了自卑、懦弱的性格。父亲专横跋扈,性格暴躁,他希望长子卡夫卡要像自己一样强大,将来继承家业,因此,父亲常用粗暴的辱骂、呵斥,用力量、暴躁管教卡夫卡,动辄用“我要把你像鱼一样撕碎”相威胁,甚至在寒冷的夜晚将幼小的卡夫卡从被窝里抓出来推到阳台上惩罚。父亲粗暴的教育方式让卡夫卡十分恐惧。在1919年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卡夫卡描述自己对父亲的恐惧。他说:父亲实际上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揍过自己,但父亲大声的吼叫,涨得通红的脸,急匆匆解下皮带,把它放在椅背上随时准备抽打的样子,比挨打还恐惧,就如同经历了绞刑的一切准备工作,直到行刑前才宣布赦免一样[1]。这种等待死刑的恐惧使卡夫卡终生都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中,生活在陌生、孤独和恐惧的世界里。卡夫卡说“我就是由恐惧构成的”“我的本质就是恐惧”。如果说在父亲恐吓的悬念下长大的卡夫卡性格懦弱自卑、缺乏自信和独立性,那么,母亲暗中的保护则使卡夫卡形成了一种负罪感。气质忧郁、性格软弱的母亲在儿子受罚之时从不敢因为保护儿子而站在反对丈夫的立场上,而是在暗中保护卡夫卡,这使卡夫卡觉得母亲是在给一个有罪之人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卡夫卡曾在给父亲的一封心中说:每当母亲暗中给自己保护或许诺时,他在父亲面前就“成了不光明正大的人,成了骗子”。沉重的负罪感不仅使卡夫卡的性格敏感、内向,而充满了矛盾和纠结。对父亲,卡夫卡既怕又恨,既畏又敬;既在心里反抗父亲,又充满了负罪感。对婚姻,卡夫卡渴望爱情,曾三次订婚,但因担心婚姻影响写作而三次解除婚约,终身未娶。卡夫卡是公司高级职员,但却又致力于写作,他厌恶枯燥繁杂的公司工作,但为了生计,又不得不尽心工作。德国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尔准确客观地到描述了卡夫卡荒诞的人生和孤独的个性。他认为卡夫卡“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教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动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劳动者,但他也不是公务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作家。但就作家来说,他也不是,因为他把精力花在家庭方面。而‘在自己的家里,我比陌生人还要陌生。”[2]不难看出,卡夫卡是一个身份不明、国籍不清、没有家国归属的流浪汉,而正是这种无所归属的荒诞人生,使卡夫卡比常人更能体验到失去精神家园的人们的孤独、恐惧和荒诞;也正因为如此,卡夫卡成为了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先行者和世界性的作家。
二、荒诞下的真实
卡夫卡胆小懦弱,无力与社会抗争,但是,其内心却激荡着不满父亲、不满社会、不满强权的情绪,这种表面的懦弱和内心的反抗,使卡夫卡痛苦不堪。文学创作就成了卡夫卡宣泄内心痛苦和孤独的途径,他“不顾一切地、不惜任何代价地写作,这是我为生存而进行的战斗”。为此,卡夫卡要寻求一种强有力的艺术手段来表现压抑的情绪。作为表现主义的代表作家,卡夫卡主张表现人类内在本质,反对对外部客观世界的忠实再现,反对对人物行为的描写,主张揭示人物内在精神,表现作家内心感受。基于此,卡夫卡用反传统的荒诞手法,用割裂、变形的手段将看似正常的生活肢解分割、扭曲放大,使之失去因果关系,再用冷静客观的叙述、真实的细节描写还原生活。这就形成了卡夫卡小说的风格——荒诞下的真实。同时,卡夫卡认为文学作品应该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力。一九0四年一月二十七日,卡夫卡在致友人波拉克的信中说:“我们所需要的书必须能使我们读到时如同经历一场极大的不幸;使我们感到比死了最心爱的人还痛苦;使我们如身临自杀边缘,感到因迷失远离人烟的森林中彷徨——一本书应该是一把劈开我们心中冰封的大海的斧子。”[3]为了达到令人震耳发聩的震撼力,卡夫卡从日常生活现象中提出怪异事件,让大家惊诧,再用“陌生化手段”造成作品与读者之间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从而使读者以“旁观者”的身份关注自己身边习以为常的生活现象,进而认清自己荒诞的生存境况。
卡夫卡的经历、思维与创作特点都体现了哲学上的“悖谬”,他的小说所描写的就是人性的不协调,生活的不协调,悖谬无处不在。《乡村婚礼》中主人公拉班要去看望未婚妻,但是心里却抗拒这种关系。于是他在梦幻里中想象作为甲虫的自己留在床上,而他的躯体则衣冠楚楚地踏上应付的旅程。拉班靈魂与躯体的分裂揭示了人类身不由己的命运以及人与现实冲突的不可克服。世界的荒谬让为正义而奔走的主人公陷入令人啼笑皆非的困境,《乡村医生》中的医生本来是出诊救人,却被人们脱得精光,在严寒中坐着从猪圈里钻出的魔马拉的车,在荒原上游荡,永无回家的希望。《法的门前》的门警不让乡下人进入法的门,而乡下人在临终时,法警却说这门就是为他而开的。
《变形记》是卡夫卡的重要作品之一,小说是写人变成了甲虫的故事。然而卡夫卡没有去写人虫化的过程,而是通过虫化后的格里高尔对外部世界的感受,详尽地叙述了家人对他由同情而厌恶、憎恨而遗弃的感情变化。从生理上看,人一夜之间变成甲虫是反常的、荒诞的,但是从社会现象上看,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真实的。作者将这一荒诞的情節置于家庭的日常生活环境中,用真实的细节描写把荒谬悖理与合情合理、虚妄与现实有机结合,让人们去领悟超现实的精神状态和寻求荒诞中的本质。因此,人变成甲虫是人类精神扭曲和异化的象征,是人与人之间的精神隔膜以及由此而造成的孤独、绝望感情的折射。
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为了生存而你争我斗,人们处处设防,而防不胜防,在惶惶不可终日里挖掘能够抵御他人的地洞。《地洞》的主人公是一只小动物,作者用第一人称不厌其烦地叙述“我”为了安全,精心设计挖掘藏身的地洞,尽管地洞十分坚固,攻守自若,但“我”仍终日惶恐不安,“……即使从墙上掉下的一粒沙子,不弄清它的去向我也不放心。”于是,它不断加固修缮地洞,不断搬运食物,提防一切可能进攻的敌人。
人们被一种高不可及的权力统摄着,它是无形的,却主宰着人的命运,人只能任其摆布。《判决》中的青年商人格奥尔格把他和朋友的通信、自己将要结婚的打算告诉父亲,父亲却粗暴地指责儿子和朋友通信是对朋友、对死去的母亲、对活着的父亲的背叛。于是父亲判决儿子投河自尽,儿子毫不反抗地奔向河边自尽。在作者的笔下,父亲在身体上年老、体弱,在精神上却处于绝对优势和主动;儿子在身体上年轻、健康,而精神上则处于绝对劣势和被动,二者的强烈反差凸显了父亲可畏可敬的形象。卡夫卡用独特的审父意识表现了在权威面前,人的卑微地位和对权威的负罪感。《审判》中的约瑟夫.K被宣布犯了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四处寻找法庭,终于找到的法庭设立在一个肮脏的阁楼上。法庭告诉约瑟夫.K根本不存在有罪与无罪,区别在于法庭找上你或者暂时没有找上你。法庭的存在是模糊的,但是它却有无限的权力。很显然,这个法庭象征个人的力量所无法左右的官僚体制,在它的面前人不但没有申辩的权力,而且还因深感愧疚而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在权威的驱使下,《中国长城的建造》中的老百姓不明朝代,不识皇帝,却去修建对自己毫无用处的长城。
无形的权威阻碍人们的追求,扼杀人们的希望,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城堡》中的K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城堡附近,他希望得到允许成为城堡的一员,为此他东奔西突,竭尽全力,而城堡就是不接受他的请求。但是,在K临终之际,不需要进入城堡时,却被准许进入城堡。生存的荒谬困扰着人们,渴望得到的东西既给人带来快乐,也带来烦恼,使人陷入困惑。《老光棍布鲁费尔德》的主人公没有妻室,孤独无助,希望有一个伴侣。两个神奇的小赛璐球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给他带来了欢乐与慰藉,但是,无休止蹦跳的球也给老人也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最后老人不得不将之送人,以解除烦恼。
卡夫卡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写作者,他只为自己的内心写作,他的作品是荒诞的,却为世界各国读者所接受,其原因就在于卡夫卡用荒诞的形式书写世界的荒诞和人生的困境,在荒诞的框架下用细节真实表现在自己经历中所体会到的自我地位、人性的异化,这些问题体现了20世纪以来现代工业社会的特征,表现了现代人的精神和在世界上的地位,因此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参考文献:
[1]杨恒达.城堡里迷惘的求索——卡夫卡传[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4,(12).
[2][奥]卡夫卡著,叶廷芳等译.卡夫卡全集[M].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03).
[3]高年生编著.卡夫卡精品集[M].作家出版社,1997,(01).